猝不及防間，云念與他對視。

    隔著屏幕，兩個世界，兩個人的視線交疊。

    除了一張臉，她見不到絲毫曾經(jīng)?的少年模樣。

    那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他朝她豎起?了劍。

    碎荊的劍身半碎，殘劍滴著濃稠的血，霜花被血染紅。

    “謝卿禮……”

    云念下意識撲上前想要去抓謝卿禮的手，可除了團空氣?什么都握不住。

    投影在這?時候結束。

    顧凜挑眉問：“云念，你看清楚了嗎？”

    她茫然問：“這?是什么，前輩？”

    原書中的解決是她在聽霜劍境中看到的，那她方才看到的又是什么？

    連碎荊劍都斷了，那可是天下第一名劍。

    顧凜神色平淡：“這?是局里根據(jù)目前情況預知?的最有可能出現(xiàn)的劇情?！?/br>
    “謝卿禮會?在不久后沖破渡劫后期，殺戮道登峰造極，脊骨中的東西拼盡全力絞殺他，殺戮道也會?在此刻蠶食他僅剩的人性，你覺得他一個人能同時對付這?兩個麻煩嗎？”

    “打敗脊骨中的東西，他會?被殺戮道吞噬，失去人性毀天滅地；打不敗脊骨中的東西，他會?被它絞殺，成為一個任由它驅(qū)使的傀儡，待這?東西找到新的宿主后，他會?神魂俱滅?！?/br>
    “這?就是他的結局，必死?的結局。”

    云念的手都在抖，渾身都冷好似被丟入冰川，冷的牙關都在打顫。

    眼淚一顆顆墜落，鼻尖酸澀到難以抑制。

    顧凜瞧見她這?副模樣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目光有些悠遠:“云念，我曾經(jīng)?如你一般面對著自己?無法?改變的結局，我犯了大錯，你不能再錯了，每一天都有世界崩塌，這?是沒有辦法?避免的事情，你需要面對?！?/br>
    他站起?身上前，朝云念伸出手：“放棄這?個世界，跟我離開?！?/br>
    骨節(jié)分明?的手攤開在眼前，手腕上還戴著根手鏈，這?手鏈太過精致，一點不像男子的款式，反而像是個女生戴的。

    再往上，是一塊被灼燒后留下的傷疤。

    云念看了許久，淚珠一顆顆斷線般砸落。

    顧凜又喊了一遍:“云念，跟我離開，我就是來帶你走的?！?/br>
    眼前的手還未收回去，在等著她握緊。

    云念抬起?紅腫的眼看他。

    顧凜安靜等著她。

    她開口：“這?個世界呢？”

    “放棄它。”

    “放棄后呢？”

    “……時間到了它自己?會?崩塌。”

    “然后呢？”

    “……這?里會?化為虛無，《碎荊》小說世界消失?！?/br>
    云念抱住膝蓋將頭埋下，從?顧凜這?里只?能看見她毛茸茸的腦袋，腦后別著兩個銀質(zhì)的絨花，毫無生命的東西在此刻偏生讓他瞧出些萎靡不振。

    屋內(nèi)很安靜，顧凜甚至聽不到云念的呼吸，也看不到她究竟在干什么，又是什么表情。

    只?有云念自己?可以瞧清楚。

    眼淚完全收不住，麻木地自眼眶墜落，在錦褥上濺開化為一灘水花，不多時便打濕了一小片錦褥。

    心里很難受，系統(tǒng)也不說話。

    滿腦子都是踏雪峰那些人。

    扶潭真人收她為徒時告訴她：“你既是我踏雪峰的弟子，師父會?將畢生所學傳授給你，以命護你和師兄師姐們?！?/br>
    師兄師姐們頗為疼愛她，就連嘴最欠的江昭對她也是拿命相護疼愛有加。

    來之前答應過師父要來生死?境中找到替徐從?霄徹底重塑識海的法?子，她還沒有做到。

    還有謝卿禮……

    他過的那般苦，四歲被囚，七歲逃出，在妖域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待了那么多年，回到修真界還要一邊躲避追殺一邊查當年的事情，那么多人想殺他。

    她還沒替他找到仇人，也沒有見到他成為劍道魁首消除心魔。

    也沒給他答案。

    放棄這?個世界，就是任由它毀滅，所有人隨著世界崩塌一起?死?去，從?此化為虛妄消失在萬千世界之中。

    “云念，聽話，你改變不了結局，若是一直在這?里，世界崩塌你很難離開，會?白白喪命?！?/br>
    頭頂上傳來輕柔的觸碰，他似乎也心軟了，生澀地安慰著她。

    “必須要走嗎？”

    她的聲音嘟嘟囔囔，哭腔太過明?顯導致有些聽不太清。

    顧凜沉默一瞬，徹底打碎了她的幻想：“嗯，必須要走?！?/br>
    他嘆了口氣?：“云念，三?年前我也是這?般，我明?知?道結局改變不了，若我不殺了她任務會?失敗，世界會?崩塌，我那么自私地放任世界崩塌，將她帶去了另一個世界，導致另一個世界也險些崩塌?！?/br>
    “這?是我的錯，她死?在我懷中的那日，我的心好像也死?了，我頹廢了整整三?年，直到局里讓我來接你，我不能看你步我的后塵，一個走向崩塌的世界，該放棄就要放棄。”

    可人為何總是要做這?些選擇呢？

    她知?道每天都有世界因為拯救不了而崩塌，那些經(jīng)?驗豐富的前輩甚至在任務中途便能預估到這?個世界的結局，果斷選擇離開放棄這?里。

    她明?明?知?道的，知?道顧凜說的是對的。

    她都知?道。

    【你不想走的話，就別讓自己?后悔，那就不走，我知?道你不舍得放任他們死?去?！?/br>
    一直沉默的系統(tǒng)突然開了口。

    【反正真的崩塌的話大家都會?被業(yè)火燒干凈，你一堆，我一堆，誰也分不清，我一個人工智能不怕死?，只?要你不怕就行?！?/br>
    云念許久沒應聲。

    系統(tǒng)又絮絮叨叨；【哎呦我的老伙計，咱倆搭檔五年多了，你啥樣我還不清楚嗎，我早都說你不適合穿書局了，你那心腸軟的不行，就算顧凜再怎么說你也不會?走的，那何必跟他廢話呢？】

    云念道：“你可以走的，解除與我的綁定?，局里會?回收你?！?/br>
    【我才不走呢，任務失敗我回去也是回廠重修，不喜歡那些人擺弄我。】

    云念忽然笑了：“系統(tǒng)，雖然你挺無用的，搞出了很多岔子，還老是跟我斗嘴，但?這?些年很感激你陪伴我，我一個人在這?個世界，是你給了我很多勇氣?。”

    系統(tǒng)：【……前三?句就不用說了，謝謝?！?/br>
    云念擦干凈眼淚抬起?了頭。

    顧凜垂首看著她。

    在他的目光中，云念搖了搖頭。

    “我不走?！?/br>
    這?話確實出乎顧凜的意料，縱使見過風風雨雨的金牌員工也有些詫異：“云念，這?不是鬧著玩的，若世界崩塌之時你很難離開的，這?個世界在自毀，縱使是我也不一定?能帶你走，你會?與他們一起?化為虛無?！?/br>
    “你的rou身被摧毀，靈魂也會?，你真的會?死?的?！?/br>
    “我知?道?！彼c了點頭，又道：“可也不是沒有轉機，不是嗎？”

    顧凜覺得她實在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能有什么轉機？殺戮道和謝卿禮脊骨中的那個東西是真實存在的！”

    “若是有轉機呢？”

    “……什么？”

    “我們還沒有進入生死?境，我們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裴凌前輩寧愿放棄大道承受天譴也要留在生死?境等著謝卿禮來尋他，他說了謝卿禮是唯一可以改變天命的人，而我是他的轉機，說明?生死?境中有可以改變這?一切的東西。”

    顧凜有些惱:“不過一個人的一面之詞，你便當真信？”

    云念反駁:“可前輩的話也是你的一面之詞?！?/br>
    她實在牙尖嘴利，顧凜那些勸她的話都被堵了回去。

    云念站起?身，仰首望著顧凜:“前輩，當年你做那件事后悔嗎，你不也險些死?在世界崩塌的業(yè)火之中？”

    她看向顧凜的手腕，那里有一道傷痕，是業(yè)火灼燒留下的。

    他戴著那個手鏈根本?遮不住，但?他還是戴著。

    “是那個任務對象的手鏈是嗎？”

    顧凜縮了縮手。

    云念道：“你根本?不后悔，我也不后悔，我不想離開看他們?nèi)ニ?，裴凌前輩說了有轉機，我信他。”

    她又看向地面放著的投影盤，“不過是你們預測的結局，又不是真的會?發(fā)生，我相信生死?境中有能改變這?一切的轉機，也相信謝卿禮不會?被脊骨中的東西打敗，不會?被殺戮道蠶食人性。”

    “他答應過我會?好好活著，他答應過我會?守護我們，他不會?這?么做?！?/br>
    謝卿禮答應過她的事情都做到了。

    他被殺戮道驅(qū)使了那么多次，可她都喚醒了他。

    以后也會?。

    云念再次搖頭:“前輩，我不走，你走吧，時間太久了，我?guī)熜謳熃憧峙录悲偭?，我得先回去了?！?/br>
    她說著便要離開，還未走出房門，身后一直安安靜靜的人忽然開了口。

    “你讓我怎么走，擺爛三?年第一次接了個任務，這?么簡單的活兒還沒做成，回去不得被他們笑話死?？”

    云念扣在門鎖上的手微蜷：“對不起?……”

    “有什么好對不起?的。”顧凜嗤笑，“我來之前就有預感你可能不會?離開，我看過你的資料，以前實習時候當炮灰也經(jīng)?常心軟，你明?明?不適合這?個部門，來這?里干嗎？”

    他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欸，我說小丫頭，我沒做到的事情，你未必做不到，老子豁出去了給你這?一次機會?，別讓我失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