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便看見，季眠輕輕朝他笑了一下，有點(diǎn)傻氣。

    他的笑容在黑夜中看不太真切，可莫名讓謝珩的心臟抽了一下。

    他走過去，“怎么坐在——”

    謝珩的話頭乍然止住。

    微弱的月光下，隨著他和季眠的距離更近，后者面頰上一顆顆往下砸的淚珠一覽無遺。哭得很安靜，連抽泣聲都幾乎聽不到。

    謝珩以為，這人哭的時候，就該跟在那家小餐館里買醉時一樣，鬼哭狼嚎，要多大聲有多大聲，拼命地宣泄情緒。

    心臟仿佛要碎掉，疼得連呼吸都是一種奢侈。

    他艱難向前走了一步，聲音很輕：“……哭什么？”

    季眠沒回答他。

    謝珩屈起左膝，膝蓋著地，拉近了兩人的視線高度。

    他抬手捧住季眠的臉，幫他擦眼淚。

    季眠仰著臉看他，沒有躲開謝珩的觸碰。臉頰上的掌心很溫暖。

    他其實(shí)很不情愿在這時候哭，然而淚腺就是止不住似的，不斷地分泌淚液。

    謝珩怎么也擦不干，從季眠眼眶里落下的淚珠砸在他的手背上，又燙又疼。

    這一刻，謝珩居然覺得，不久前因?yàn)橐痪洹皼]希望”就痛苦不堪的自己有些可笑。

    沒希望又能如何？他早就被這人拴緊了，這輩子也不可能回頭了。

    他松開幫季眠擦眼淚的手，放棄做徒勞無功的事情了。

    他把季眠緊緊摟進(jìn)懷里，用嘴唇親吻著他的頭發(fā)，掌心疼惜地?fù)嶂久叩暮箢i。

    懷中的人，出乎意料的沒有抗拒這一切。

    過了會兒，謝珩的左手依舊扣在季眠的腰上，只是撫著他后頸的手慢慢松開，不甘于當(dāng)下的距離。

    他捧著季眠的臉，近乎虔誠地輕吻他的眼睛。

    【那什么，公共場所……提醒一下你哥，別太過分了?！肯到y(tǒng)道。

    季眠的腦袋動了一下，從謝珩懷里掙出來。

    謝珩抿了下唇，猜到季眠會有此反應(yīng)。而自己趁人之危的行徑，也確實(shí)挺值得唾棄的。

    “那個，哥，公共場合……”

    謝珩：“……”

    他陡然想起來，自己高中時期在男廁里見到的場面，臉色變了變。

    但他隨即注意到季眠的說辭。

    季眠推開自己，是因?yàn)樵诠矆鏊⒎鞘窃诳咕芩?/br>
    謝珩意識到什么，眼睛瞬間亮極了，牽住季眠的手腕怎么也不肯松開。

    完全“沒有希望”嗎？似乎未必。

    “哥？”

    謝珩忽地笑了笑，“我是不是沒那么差？”

    季眠知道他在說什么?！矣心敲床?？你就篤定這輩子都不會喜歡我？’這是謝珩表白那天，對他說的話。

    “好像好點(diǎn)了?！敝x珩盯著季眠的眼睛看了幾秒，說道。

    季眠眨了兩下眼睛，發(fā)現(xiàn)確實(shí)好了。

    他恢復(fù)了平日里路舟的神情，惆悵地嘆了口氣?！扮窀?，我眼睛紅不紅?。课牟┑纳蘸孟褚晃覛Я??！?/br>
    謝珩想說點(diǎn)什么安慰他，可看到季眠紅腫的眼睛，實(shí)在開不了口。

    的確是，就這么回去，賈文博看見肯定會擔(dān)心。

    “怎么辦啊，珩哥？”

    謝珩思考了半天，說：“……不知道?！?/br>
    季眠拿他的腫眼泡瞧著謝珩，愁得直嘆氣?！跋然厝グ?。再不回去，文博該出來找我們了?！?/br>
    “嗯?！敝x珩應(yīng)完聲，伸手碰了碰他發(fā)紅的眼角，季眠的睫毛擦過他的手指，帶起一陣輕微的癢。

    要回去了。

    謝珩忽然覺得不甘心。在這里，他抱過這個人了，也親過他?？苫厝ヒ院?，他跟季眠坐在同一排，連說句話都不能直視對方的眼睛。

    “走吧珩哥。”季眠準(zhǔn)備起身。

    謝珩卻伸手壓住他的手腕。

    “珩哥？”

    謝珩喉頭滾了滾，俯下身，最后一次吻上季眠的眼尾。

    他單膝跪在地上，比季眠高出一頭來，身形幾乎完全將他籠住。

    “——咳咳！”

    “臥槽！”

    身后同時響起的兩道聲音，讓謝珩的后背微微僵住了。

    “……”

    走進(jìn)露臺的陳旭表情管理嚴(yán)重失控。

    賈文博也是相當(dāng)震驚，但他比陳旭稍微好一些，震驚過后很快就平靜下來，甚至對兩人說了句“抱歉”，把陳旭拽出了露臺。

    季眠：……

    社死狀態(tài)下，他無力地推開謝珩的胸口，捂住眼睛自閉了。

    第83章

    身為罪魁禍?zhǔn)? 謝珩的情緒卻是幾人中最平靜的，被看到就被看到……他對此其實(shí)全然無所謂。

    但他知道，季眠估計受不了這個。

    謝珩自覺地站起身, 離季眠遠(yuǎn)了點(diǎn)。

    他抿了抿唇，低聲說：“……對不起?！?/br>
    季眠把頭埋胳膊里, 無力地哼了幾句什么, 謝珩沒聽懂。

    ……

    等幾分鐘后, 季眠和謝珩再返回餐桌上時，陳旭在兩人對面, 正襟危坐, 表情十分嚴(yán)肅。

    “旭子？”季眠古怪地問。

    陳旭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那個, 我對你倆沒什么意見，剛剛就是有點(diǎn)……沒想到，所以才……”

    季眠強(qiáng)裝鎮(zhèn)定地點(diǎn)點(diǎn)頭：“明白。”

    他看向賈文博，有點(diǎn)抱歉地抿了抿嘴唇。后者對他笑了一下。

    宿舍里, 除了季眠之外的幾個人都不怎么吃甜, 賈文博就沒買蛋糕。吃過飯后，幾人坐車回去, 在校門口分道揚(yáng)鑣。

    不過分道的只有謝珩一個人, 他一個人住在外頭，其他三人都是往校內(nèi)走的。

    “謝珩, 你家在那邊是吧？”賈文博指向東面的天橋。

    “嗯?！?/br>
    “那珩哥，我們走了？”季眠朝他擺擺手。

    謝珩看著他的臉，好一會兒才勉強(qiáng)發(fā)出個“嗯”字來。

    他其實(shí)很想回宿舍住, 他留在宿舍的床褥因?yàn)槌叽绺夥磕抢锊黄ヅ? 就一直沒帶回去, 收進(jìn)了柜子里，還能用。

    但謝珩也知道，季眠這會兒正尷尬著，他要是回去，季眠會更不自在。

    四人就這樣分成兩路走了。

    進(jìn)校門后走到一條岔路口，陳旭想起自己的牙膏和衛(wèi)生紙沒了，就從另一側(cè)離超市近些的路走了。

    陳旭不在了，賈文博左右看了看，才終于把憋了一路的問題問出口了：“小舟，你跟謝珩真在一起了？”

    季眠愣了一下，遲疑道：“應(yīng)該，還不算?！?/br>
    他倒是想，可當(dāng)時情緒上頭，還什么也沒來得及說。

    “抱歉啊文博，我那會兒不太冷靜……”

    “不用道歉，我沒介意這個，就是以為你出什么事了?！辟Z文博抓了抓自己的頭發(fā)，“還好，真的，我其實(shí)挺能接受的，只是稍微有點(diǎn)意外?！?/br>
    尤其意外跟季眠在一起的居然會是謝珩……

    他沒忘記，謝珩當(dāng)初聽說季眠喜歡男生的時候，那個驚恐的勁兒。跟剛在露臺上那個半跪在地上的人，反差太大了。

    “真的？”季眠又向他確認(rèn)了一遍。

    賈文博點(diǎn)點(diǎn)頭。

    季眠放松下來，抬起手拍了下賈文博的肩膀，“那我就走了?！?/br>
    賈文博一愣，“走哪去？”

    “嘿嘿，夜不歸宿?！?/br>
    等賈文博從茫然中回過神時，撂下這句話的人已經(jīng)轉(zhuǎn)身跑沒影了。

    *

    謝珩一路走得很慢，走兩步，踢一腳在天臺上面發(fā)現(xiàn)的小石子。

    抱也抱了，親也親了，可他還什么都沒來得及問清楚……

    謝珩被釣得不上不下，開始想念他把季眠擁進(jìn)懷里的感覺，仿佛整個心臟都被填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