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沉玉正要?打開，被綠珠攔住了。

    “公子還?記得嗎？督公當(dāng)年從?一太醫(yī)手中搶到了這批毒藥，用它殺了很多人，包括王妃王爺，那太醫(yī)已經(jīng)死了多年，這藥已經(jīng)絕版了，我手里的就是最后一盒?！?/br>
    林沉玉想起來了，喃喃開口：

    “所以?，這就是傳說中的安樂香。”

    第89章

    日子過得很快, 眨眼就來到了二月十五日。

    燕卿白命人去郊外“發(fā)現(xiàn)”了祝鳳鳴并其?侍衛(wèi)們的遺體，將噩耗傳上去，梁州行都司指揮使祝鳳鳴父子雙雙折在華州, 這是注定又是一場腥風(fēng)血雨。

    不過, 這都與他?無?關(guān)?了，五里?坡在華州城外，并不能歸他?管，他?已將自己和華州人的責(zé)任摘的清清楚楚，把所有罪衍歸責(zé)到土匪身上。

    燕洄聞言打個哈欠：“土匪可真可憐, 這么大一口?鍋從天而降?！?/br>
    燕卿白笑?：“我早就有意清剿土匪了，石橋山一帶土匪橫行, 仗著三不管的地界為禍四方, 偏生我華州兵力有限, 不能奈何他?，借這個機(jī)會向朝廷借兵馬, 將土匪清剿，倒也是一石二?鳥?！?/br>
    燕洄嗤笑?：“說的冠冕堂皇，還不是偽君子。你混了這么久, 手下連幾個兵都沒嗎？”

    “為兄官卑職小，自然比不上阿弟出息。”

    “誰許你喊我弟弟了？”

    “……”

    林沉玉隔著門就聽見吵吵嚷嚷, 她?無?可奈何咳嗽一聲，敲開門：“月亮快出來了, 再吵吵嚷嚷的, 狐仙都要走了！”

    *

    也許是十五夜的緣故，月色格外的好, 靜夜沉沉，浮光靄靄, 一輪月如水浸般清寒分明。不知不覺到了春日，草木萌發(fā)，在林間行走，夜里?那青草香混著霧氣，吸一口?只覺得透徹心扉。

    林沉玉帶著顧盼生，并燕家兄弟四人來到五里?坡。

    四人都是騎著馬兒來的，遠(yuǎn)遠(yuǎn)就望見月下平坦廣袤的河灘上，靜靜的停著一輛馬車。

    馬車的車簾車窗，都嚴(yán)嚴(yán)實實的用白布遮了起來，自車簾伸出根竹竿，掛著旗幟，字跡清雋：

    【萬疾可去，百病可醫(yī)】

    哪個大夫敢聲稱自己什?么病都能醫(yī)治？瞧瞧，這狐仙就敢，多?含蓄又狂傲的一句話！

    林沉玉都不免有些?側(cè)目，可她?看著排著的長長的隊伍，忽然覺得，這么狂傲是有點道理的。

    他?們來的并不算晚，正趕著狐仙剛剛駕著馬車來到河灘的時候，可已經(jīng)排起來百米長的隊伍了，遠(yuǎn)遠(yuǎn)看去如長城般巍峨蜿蜒。大多?是帶著病人來看的，少婦背著奄奄一息的孩子，妻子扶著斷腿的丈夫，老兩口?佝僂著腰，咳嗽聲此起彼伏。

    這人筑成?的長城上，每塊磚都有裂痕。

    燕卿白穿著布衣，排在人群中，看著這河灘上的百態(tài)，有些?驚訝：“我自以為自己治下，風(fēng)調(diào)雨順，倒不知尚有如此多?的百姓，苦于?疾痛?！?/br>
    他?看向林沉玉，慚愧道：

    “還記得之前我頹廢自棄之時，玉郎勸學(xué)于?我，我問起為何要讀書，您說：歸老寧無?五畝園？讀書本意在元元。元元，蒼生也。勸我上進(jìn)讀書，愛護(hù)一方百姓。您兩年前說的話，如今才悟出一星半點滋味來，實在慚愧?！?/br>
    “到也不至于?，燕公子是一位好官，只是民生疾苦，不是坐在公堂上就能體察的事情，你平時公務(wù)繁忙盡忠職守已是不易了，只是也需要時不時出來逛逛，看看人世間，不也挺好的嗎？”林沉玉笑?。

    燕洄冷眼看他?們兩言笑?晏晏，他?語氣虛弱，語氣里?的刻薄可一點不弱：

    ”喲，您囑咐他?，就寄予厚望，要他?讀書上進(jìn)，愛護(hù)一方百姓做個好官。您囑咐我，就叫我好好活著？是不是有點厚他?薄我？”

    林沉玉嗤笑?：“我叫你做好人，你就會做嗎？”

    “當(dāng)然不會?！?/br>
    “那不就結(jié)了?！?/br>
    “……”

    *

    隊伍在慢慢的前進(jìn)，林沉玉打了個哈欠，有些?困倦了起來，顧盼生也無?聊，只打量著人群出神，忽然，他?在林沉正耳邊道：

    “師父，前面十來米，那兩個人似乎不是來求藥的。”

    林沉玉抬眸看去，只看見灰撲撲的人群里?，兀然的鶴立雞群出兩個年輕人來，一男一女，衣袍皆碧，挺拔如翠竹，兩人昂首視物?，兀傲不羈。

    兩個人實在太扎眼了，因為這人群里?唯有他?們二?人面色紅潤身子康健，實在看不出病態(tài)。

    林沉玉到底是老江湖，一眼就認(rèn)出來那兩人身份：

    “你瞧見那兩人淡綠色衣裳，翠竹為簪，就知道是靈樞門的弟子?？善婀?，靈樞門的弟子個個醫(yī)術(shù)高超，來這里?做什?么？”

    靈樞門，在江湖上是獨出三教外，不在九流中的一極為特別的門派。諸大門派，基本都是以武為基，以獨特的一套武學(xué)而顯世，自立山門。

    唯有靈樞門是以醫(yī)為基，門中眾人只習(xí)醫(yī)，對武術(shù)并無?要求。

    說起來靈樞門的來源，倒也是奇。黃帝內(nèi)經(jīng)最重要的精華分為《素問》并《靈樞》，百年前有一醫(yī)者，他?醫(yī)術(shù)平庸卻心地善良，經(jīng)常想幫人而幫了倒忙，有一日，他?于?夢中得神醫(yī)史崧親授靈樞真諦，醒來后他?萬念通達(dá)，醫(yī)術(shù)突飛猛進(jìn)，無?論什?么疑難雜癥都能醫(yī)治，逐漸成?名，青史留名。

    他?桃李滿天下，弟子遍布各地，均以醫(yī)濟(jì)世為綱領(lǐng)。

    后來他?百年后，天下大亂，弟子們紛紛下山濟(jì)世救人，便學(xué)著他?的樣子，綠衣竹簪，作?為對師父的紀(jì)念。這些?醫(yī)者的隊伍越來越壯大，便有了靈樞門。

    燕卿白若有所思：“這靈樞門我倒知道，每年武林大會的時候，都會有很多?靈樞弟子坐鎮(zhèn)華山?！?/br>
    “為何？一群大夫也來參加武林大會做什?么？”燕洄不解。

    林沉玉道：“武林大會禁殺，可摔打流血是少不了的，比武后的傷病，都得交給靈樞門弟子們處理。所以說，得罪誰都不能得罪大夫，無?論大家在臺上多?么豪橫，到了臺下遇見靈樞門弟子都得收斂些?，不然萬一你受傷了，人家不給你治了怎么辦？”

    燕洄嗤笑?：“說到底，大夫千千萬，何拘他?們一家？說到底，這些?人還是不會武功的一群大夫罷了。”

    林沉玉失笑?：“你可別小瞧大夫，要知道，靈樞門曾經(jīng)出過一個醫(yī)武雙修的天才，不僅醫(yī)術(shù)高超，還曾經(jīng)在第一屆武林大會上奪過魁首呢！”

    “大夫，奪魁？”

    燕家兄弟二?人都有些?難以置信。

    林沉玉點點頭，這段往事當(dāng)年也算轟轟烈烈了，他?們兩個人都對武林不甚了解，不知道情有可原。

    那已經(jīng)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第一屆武林大會舉辦之時，決勝華山之巔的魁首，不是各大山門的掌門長老，親傳弟子，而是靈樞門下的一位普通弟子。

    那位弟子奠定了靈樞一門在江湖的地位，靈樞門因為他?而名聲大噪。門主親許他?為下一代門主，一時間那位普通弟子風(fēng)光無?限。

    可惜的是，這位弟子被師兄告了密，說他?與域外妖女有私情。正邪兩立，靈樞派身為名門正派，決不允許這種事情發(fā)生，當(dāng)即命他?與妖女分開。

    他?決意不愿，為了妖女不惜叛逃師門。師父遂廢了他?一身武功。叫從煌煌天才成?了一廢人，然后把他?趕出山門。

    可他?似乎也沒能和妖女在一起，那妖女后來依舊猖狂，經(jīng)常出來興風(fēng)作?浪，而那人卻不在她?身邊，再也沒有人見過他?，也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猶如一顆流星，短暫的輝煌在世人面前，煙花一剎，又無?聲的逝去了。

    靈樞派以他?為恥，不愿再提起他?的名字。

    可在他?之后，靈樞也再沒有出過能登上龍虎榜的天才。

    又恨他?，又可惜他?。

    世人悲之，謂其?曰：飛鳶折翮去，曠世不再鳴。

    曠世奇才，因情隕落，實在令人扼腕?？梢娗橹蛔?，實在是難關(guān)?，闖不過，繞不開。

    林沉正嘆了口?氣，望向明月，二?十年前，這月亮，應(yīng)也照過那位驚艷絕倫的先輩吧。不知那位前輩，現(xiàn)在還能看見月光嗎？

    她?還想說什?么，狐仙的車馬前，忽然傳來了爭執(zhí)聲。

    *

    一對農(nóng)家夫婦打扮的人，走到了馬車前，婦人將手伸進(jìn)去，垂著頭小聲低語：

    “狐娘娘，我……這病，能治嗎？”

    轎子里?傳來悶悶的聲音：“什?么病？”

    婦人幾番想開口?，又羞于?啟齒，旁邊的丈夫著急，壓低聲音道：“是這樣的狐娘娘，我家婆娘生完娃后出了血，身子一直虛著，到今年，胞胎從身體里?掉了半截子出來……”

    婦人紅了眼。

    “zigong下垂，陰脫之癥……”

    轎子的狐仙低語，里?面?zhèn)鱽砉P尖摩擦過紙張的聲音，不一會了藥方就寫好了，兩個人千恩萬謝的拿過藥方，正要離開。

    那兩位靈樞門的弟子攔住他?們?nèi)ヂ?，問道：“可否將藥方借我們一觀？”

    這兩人生的都十分好看，面容相似應(yīng)是兄妹，衣裳鮮麗，不似凡人。那農(nóng)家夫婦一見就被震懾住了，唯唯諾諾的把藥方給了那兩人。

    那meimei一見這藥方，本就微蹙的眉頭皺的越發(fā)緊，她?看完后，怒氣沖天，朗聲朝馬車道：

    “朗朗乾坤，湛湛青天！你這江湖騙子都開的什?么害人藥方，未免太可惡了！”

    *

    此言一出，眾皆嘩然。

    從來沒有人，敢當(dāng)面質(zhì)疑辱罵過狐仙啊。那婦人夫婦也不愿意惹麻煩，怯生生的上前：“姑娘，可否將藥方還我？”

    少女恨鐵不成?鋼的看了她?一眼，道：

    “大嫂，她?給你開的藥是假藥方！醫(yī)書里?從來沒有這樣的治法，您若是按照她?的方法去做，病情只會加重，不可能好轉(zhuǎn)的?！?/br>
    這都是什?么藥方？

    割二?斤韭菜。煎取濃汁倒入盆中，取二?斤重的生石灰，投入盆中，待石灰溶解，取其?濁液，乘熱坐盆上，先熏后洗，并用韭菜揉搽患部。

    從來沒有見過韭菜并生石灰的水涂抹□□的，這婦人不是胞胎下垂嗎？本就□□潰傷，需內(nèi)外雙下，方可醫(yī)治。內(nèi)服湯藥，外用溫和的五倍子末泡湯洗，又用末敷之，方能見好。

    怎么能用這樣生猛的方法呢！這豈不是加速病痛？這種邪門的偏方，不僅聞所未聞，而且荒唐至極！

    簡直是害人！

    那少女朗聲拱手，面容嚴(yán)肅道：

    “諸位！我乃靈樞門下門主的親傳弟子，秦雪雁。雖說不上名醫(yī)，可自幼習(xí)醫(yī)，跟著門主多?年熏習(xí)，各種疑難雜癥也都見過，請諸位相信我，這位婦人的病，絕不能這樣治療！”

    她?瞥一眼沉默的馬車，繼續(xù)道：

    “雖不知道為什?么狐仙這樣出藥方，可我能千真萬確的告訴各位，這樣治是會死人的！”

    農(nóng)家夫婦聞言，面色都是一白，害怕起來。婦人的身子搖搖欲墜，無?助的看著丈夫。

    排隊的大家一陣喧騰，大家都信狐妖不假，可靈樞門三個字一搬出來，就意味著絕對的權(quán)威——連宮里?的太醫(yī)據(jù)說都是靈樞門門主的弟子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