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遲……

    一些個(gè)不好的回憶在?海東青腦海中浮現(xiàn)，他眼眸猩紅，抿著唇，又想起來了慘死的爹娘，沒有人比他更知道，那種痛楚帶給人的絕望。

    他嘆口氣?，揉了揉微長的頭發(fā)。

    林沉玉走時(shí)，他的頭發(fā)才到后腦勺。如今，他的頭發(fā)已經(jīng)?齊肩長了。

    “他奶奶的，這些個(gè)貴人，一個(gè)比一個(gè)會(huì)折磨人……”海東青煩躁開口，難得的動(dòng)了惻隱之心：“她，在?哪里？”

    “明天?，就?在?武林大會(huì)的開幕之上?！?/br>
    “這怎么救？這么多人！”海東青覺得棘手。

    就?在?這時(shí)，門外忽有敲門聲，他漫不經(jīng)?心走過?去，開了門，愣住了。

    海東青氣?的咬牙，給了她一拳——看著來勢洶洶，打在?她肩上卻不痛。

    打完了，他又一把抱住來人，罵了句：

    “你小子，還知道回來?。　?/br>
    第147章

    林沉玉還未反應(yīng)過來, 就被男人帶進(jìn)了他高聳溝壑間，幾月不見?，他越發(fā)?壯碩了, 張姑娘籠著提燈照過來, 照見?他涂了蜜似的古銅色的酮體，那起伏隨呼吸，一眼便叫人覺得口燥面赤。

    張姑娘羞紅了臉，別過去。

    林沉玉也覺得影響不好，錘他的胸：“大門口的干什么？成何?體統(tǒng)！”

    海東青被錘的倒退幾步, 咬牙切齒恨道：“我做什么都要成體統(tǒng)，你臭小?子拍拍屁股就跑, 消失幾個(gè)月連個(gè)影都沒有, 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一個(gè)雞腿被塞進(jìn)他嘴里。

    海東青的氣略平息, 哼一聲咬住雞腿，理直氣壯：“要三只！”

    林沉玉嘆口氣, 她就知道，海東青好打發(fā)?。她和張姑娘進(jìn)了門，便鎖了門扉, 顧慮到張姑娘的身?份，她告訴兩人, 切莫告訴別人她和張姑娘藏身?于此。

    海東青自然應(yīng)允。

    一路風(fēng)塵仆仆，她正欲好好休息片刻, 卻看見?茉莉淚汪汪的跑過來：“公子！公子, 綠珠jiejie出事了！”

    *

    “凌遲？”林沉玉眉頭?緊鎖，面容一肅。

    她震驚憤怒之余, 更想不通的是，為什么帝王要凌遲綠珠, 兩個(gè)人明明沒有交集。

    不對(duì)，交集是有的。

    綠珠是蕭匪石的親信，這個(gè)是她知道的。那綠珠一出事，也就意味著蕭匪石要倒臺(tái)，她遂問海東青：“綠珠被處以極刑，那蕭匪石死了嗎？”

    海東青不知兩人關(guān)系，莫名其妙道：

    “綠珠出事與那畜生?什么相干？他好好的呢，霍遲死了，還是他主喪的，可風(fēng)光了?！?/br>
    ”霍遲死了？”林沉玉瞪大眼睛。

    大事一樁接一樁，打的她措手?不及。不過眼下最重要的還是綠珠。死人是無法復(fù)活的，可活人，興許還有生?機(jī)。

    綠珠說過，自己從來沒有起過主動(dòng)害人的心，她只是一把刀，為蕭匪石cao縱著做惡。如今她出事，可蕭匪石卻安然無恙。對(duì)于這點(diǎn)，林沉玉只有一個(gè)想法——

    蕭匪石惡跡敗露，將?綠珠推出去摘了罪。

    所以，到底是什么惡跡呢？

    她沉思片刻道：“最近行宮有什么異常嗎？”

    海東青道：“異常沒有，倒是丐幫消息靈通，有人看見?這幾天，靈樞門的長?老?們經(jīng)?常進(jìn)出行宮，不知道搗鼓什么勾當(dāng)，也許是皇帝老?兒生?病了？”

    張姑娘怔怔的看了他一眼，微蹙眉頭?。欲言又顧及到人，閉了嘴。

    *

    林沉玉看出來她有話說，特意屏退了海東青和茉莉，關(guān)了門輕聲道：

    “你可是知道什么嗎？”

    張姑娘面色復(fù)雜：“姑娘應(yīng)當(dāng)知道，我?現(xiàn)在是被通緝的事兒，可緣由我?還未曾告訴您——辭別您后?，我?去京城尋爹的遺骸，打算和娘合棺埋葬，到了那兒，為求盤纏，也掛診了幾日，略治了些疑難雜癥。”

    “有一日，一個(gè)男子路過，偶得興致也來問診。我?給他把脈，說身?體無礙，子嗣綿長?。誰知他勃然大怒，罵我?是庸醫(yī)。我?便與他爭辯，他不信，拂袖離去。第?二?日，滿城便是我?的通緝令了，才知他是天子微服私訪。眼看要被抓住，是表哥帶著我?遠(yuǎn)走高飛了。”

    張姑娘嘆口氣，有些慚愧：“為了帶我?離開，他甚至舍棄了一整車的傳奇小?說?！?/br>
    林沉玉噗一聲笑出來：“那他還真?是對(duì)你上心啊。”

    笑罷，斂了面色。

    一般人得知自己身?體健康，應(yīng)當(dāng)歡愉才是。為何?顧螭得知自己身?體健康子嗣綿長?后?，反而憤怒？這絕不符合常理。

    可顧螭本就不是正常人，做出反常的行徑，很正常。

    林沉玉忽想到一件事，那就是本朝無太子。

    顧螭在位業(yè)已十六年?，自從廢了疑似野種的太子玉交枝后?，至今未曾有孩子。

    難道說，他不能生?育嗎？

    林沉玉心里一驚，把住張姑娘的肩，嚴(yán)肅道：”你確定?顧螭身?體健康，能生?育子嗣嗎？”

    “我?確定?他身?體無事，健康的很，只是酒色虧空的有些虛罷了?！?/br>
    林沉玉在房內(nèi)踱來踱去，不能生?育，能生?育，卻沒有孩子……顧螭的每個(gè)行徑和舉動(dòng)都讓人覺得匪夷所思，幾條線索還不足以支撐她想出關(guān)鍵來。

    正頭?疼時(shí)，海東青在門外粗聲粗氣道：“說好了沒，天快亮了，你還要不要救人了。”

    *

    人，當(dāng)然是要救的。

    綠珠是林沉玉遇見?的人里，很平凡的一個(gè)人。

    她并不是個(gè)壞人，沒有主動(dòng)行惡；可也不是個(gè)好人；替蕭匪石做了很多壞事。她并不漂亮，出生?貧寒，性格也沒有出挑的地方。即使是一處生?活，她的存在感也極淡，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暴躁的海東青，艷美的美人蛇。

    綠珠給林沉玉的感覺便好似一片水中浮萍，身?不由己。

    如今，連死也不由人。

    她可以死，但死的如此痛苦，是林沉玉不愿意看見?的。明明是上位者們罪與惡的博弈，可承受的苦果的，為什么偏偏是一個(gè)普通人呢？

    茉莉和綠珠感情深，綠珠照顧她，如母如姐，就算綠珠是一個(gè)微不足道的普通人，可在茉莉心里的地位卻好似半個(gè)天那樣重要。她抱著林沉玉直流眼淚，哭著求她去救綠珠jiejie。

    “明天，他們就要把綠珠jiejie綁到武林大會(huì)上，一刀一刀割掉了，我?的jiejie要變成rou片了……”

    林沉玉望著窗外，嘆了口氣，面上倦色難掩：

    “不是明天，已經(jīng)?是今天了?！?/br>
    “明日”已經(jīng)?變成了“今日”。

    晨曦微升，曙光在即，可林沉玉頭?一次覺得，黑夜去的太快，白天來的太早了。

    她的一聲嘆息，好似下了死罪通牒。

    茉莉怔怔的看了她一眼，仰著頭?張嘴吞泣，淚一霎如雨。

    “您也不愿意出手?嗎？對(duì)不起……”

    她想她應(yīng)該料到的，救綠珠難比登天，刑場之上，眾目睽睽之中。連燕洄和燕卿白那樣只手?遮天的人，都無法做到的事，她怎么能強(qiáng)求林沉玉一個(gè)人辦到呢？

    忽有溫?zé)崾?掌撫摸上她的頭?，茉莉怔怔的看著少女。她面上倦色被壓下，換上熟悉的溫和神采。她微俯身?，整了整茉莉的衣襟，囑咐道：

    “在家好好待著，和張姑娘還有海叔叔，不許出門，一有風(fēng)吹草動(dòng)就躲到暗室里面。”

    她并沒有說自己會(huì)救綠珠，只是將?斗笠重新扣好，帶著劍，出門去了。

    *

    眼看林沉玉重新上馬，海東青追了上來，瞪著眼：“怎么又不帶我??！?/br>
    林沉玉悠悠道：“不穿衣服，傷風(fēng)敗俗，懶得帶你?！?/br>
    海東青先是氣，又樂了，他勒住韁繩，單手?支在馬背上，瞇眼道：

    “我?知道你顧慮，你總是一個(gè)人獨(dú)來獨(dú)往行俠仗義，并不是因?yàn)橄矚g一個(gè)人，而是不想連累別人?！?/br>
    林沉玉微怔。

    “你是不是在想，我?是丐幫人氏，若出了事，連累很多人？”海東青哼一聲，跳上馬背，單手?手?搶過林沉玉手?上韁繩，一手?敲她腦殼，道：

    “我?昨兒受了氣，已經(jīng)?退出了丐幫。你休想再擺脫老?子了，我?現(xiàn)在是一個(gè)人，天塌下來我?給你擋著，走吧！”

    *

    武林大會(huì)開幕之地，正是華山山門中。

    廟宇巍巍，紅旗招展，八方擂鼓，整肅非常。各大門派并弟子們，劃區(qū)席地而坐，浩浩湯湯約摸有千余人之眾，俱是武林的人中龍鳳。各大門派的幫主，坐在最前排，珍果玉液，陳設(shè)儼然。

    擂臺(tái)前，新蓋了三層的寶塔，上設(shè)寶座，高高在上，俯瞰群生?，這塔往屆是沒有的，似乎是為了什么貴客的大駕光臨，特意連夜趕制了出來。

    大家也都凝神靜氣，不敢說話，似乎等待著貴客。

    胡八見?了桌上好吃的果子，就好似猴子等不得鍋里滾，抓了就往嘴里塞，甚至去偷拿隔壁滅明師太的，滅明師太冷淡瞥一眼，稍有不悅：

    “今日聽聞?dòng)匈F客來，你消停些。”

    胡八唉聲嘆氣：“我?的寶貝徒弟離開了，我?心里難受嘛，一難受就心絞痛，心絞痛被看見?豈不是失禮？所以得吃飽喝足了，才能不失禮嘛。”

    提起寶貝徒弟她就來氣，昨兒海東青居然和人產(chǎn)生?口角，還把人打成重傷昏迷不醒，她斥責(zé)了他一頓，海東青非但不悔過，反而和她爭吵起來，事情愈演愈烈，鬧到丐幫上下皆知。

    幾個(gè)長?老?對(duì)他本就頗有微詞，見?狀趁機(jī)聯(lián)合起來，以尋事挑釁為理由，趕走了海東青。

    他拐來的寶貝徒兒啊……

    胡八愁眉苦臉，啃完了果子，噗一聲把核吐到地上。

    有血的味道。

    胡八抬頭?，看見?擂臺(tái)下，有人扛來了個(gè)木架子立在正中——上面架著個(gè)人，被死死綁在上面，用釘子釘住四肢，不叫人脫離下去。又有木盆放到下面，似乎用來接血。

    怎么看怎么像，殺豬的架勢。

    寶塔上，錦衣衛(wèi)魚貫而入，守衛(wèi)兩旁，一錦衣男子拾階而上，面色冷淡，唇白如紙，掃了眼場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