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吧。”

    顧盼生借口龍?bào)w欠佳，悠悠然起身，擺駕離開了。

    *

    林沉玉一個(gè)人離開了宴客堂，走在?花園里?，繁華錦繡，又是日?暮昏黃，湖色花色光色，絢爛一片，實(shí)?在?看不清方向。

    她迷茫的撥著花枝，往外走去。

    可還沒走兩步，忽然被人從背后捂住口鼻，狠狠的攥住雙手，倒扣在?桃花樹上，她正要打人，聞見那人身上熟悉的龍涎香，住了手。

    他按住她，她抵住他。

    她哼一聲：“做什么？大庭廣眾之下發(fā)瘋？”

    “都是師父逼我的。我等了好久，指望你在?人前對我說句話，我忍的好痛苦，想?的快發(fā)狂……可你連看都不看我。難道我們的關(guān)系，就那么見不得人嗎？”

    “人前我見不得人，可人后你總得補(bǔ)償補(bǔ)償徒兒！”

    他委屈的眼睛都紅了，哪里?還有剛才裝模作樣的疏離模樣？強(qiáng)硬的掰開她抵住自己胸膛的手，整個(gè)人覆上去，幾乎是饑渴難耐的的去低頭親她。

    桃花稀稀疏疏的落在?他們肩頭，紅暈一點(diǎn)點(diǎn)暈開在?他的臉頰。

    林沉玉有些眩暈，粉粉密密的桃花鋪著天，蔥蔥郁郁的青草蓋著地，她幾乎喘不過?氣來，掙扎著推開了他。

    嘴唇又麻又痛，她摸了摸，指尖都帶著血跡，林沉玉蹙眉：

    “我看你真是瘋癲了，我待會?怎么見人？這是在?外面顧盼生！”

    “師父的意思，在?外面不行，在?家里?便行嗎？那感情好，師父帶我回家我們再繼續(xù)，好不好？”

    顧盼生含笑?，手指輕輕摩挲著唇上的鮮血，他笑?的是那樣春光燦爛，可總讓人覺得他絲毫沒有饜足。

    林沉玉臉蛋爆紅：“我沒那個(gè)意思，你不要總是曲解我！”

    她轉(zhuǎn)頭就走，又被顧盼生攔住。

    林沉玉正要發(fā)火，就看見顧盼生又開始噼里?啪啦掉小珍珠，在?林沉玉面前，他哪里?有點(diǎn)帝王的樣子？分明就是個(gè)撒嬌的孩童。

    “你又怎么了?！?/br>
    林沉玉徹底沒了脾氣，嘆口氣。

    顧盼生勾住她的袖子，輕輕的搖啊搖。吸吸鼻子道：

    “師父是騙子，睡了徒兒，不想?對徒兒負(fù)責(zé)。我為了你，這些天殫精竭慮，心?心?念念只?想?處理完朝政，去陪師父消遣開心?。師父倒好，把?徒兒忘在?腦后不說，還出?來找別的男人?！?/br>
    他紅了眼，越說越委屈：“我不懂，我哪里?比不上那些人了！”

    林沉玉呼吸一滯：“你……”

    “他們有朕好看嗎？他們有朕的錢和權(quán)嗎？他們有朕專一嗎？一群小白臉，連師父被折辱了都不肯出?頭的廢物東西，你憑什么看他們？你也看看我啊師父！”

    林沉玉只?覺得內(nèi)心?一陣酸澀，她不得不承認(rèn)，那些所謂的才俊，比不得顧盼生一根寒毛。

    可他越是璀璨奪目，她越是覺得麻煩。林沉玉并不對他們的未來抱有希望。

    山中野鶴，天上玉龍，本就是不會?相?逢的存在?，即使因緣際會?相?遇了，老天爺也只?賜他們一段并肩的緣分。終歸橋歸橋，路歸路，兩人各自回到各自的領(lǐng)地，才算對彼此的妥帖。

    龍豈會?歸于山林？鶴豈能囚于禁庭？

    何必苛求，兩敗俱傷而已。

    她嘆口氣，認(rèn)真無比的盯著顧盼生的臉。

    “陛下的心?意，草民一直都清楚，可草民實(shí)?在?惶恐，難擔(dān)此厚愛。陛下是一位極好的君王，可草民實(shí)?在?是個(gè)差勁的女人?！?/br>
    她自嘲的笑?：“和你說個(gè)笑?話吧，今日?，我本是要穿女人衣裳來的，可還沒走兩步就絆倒了。頭上珠釵，戴了一會?就忍不住摘了。我從小野慣了，誰也別想?拘著我。我若進(jìn)了宮，大抵也是這般模樣，喝酒打架，不拘小節(jié)，你還能忍受嗎？”

    顧盼生幾乎是毫不猶豫的點(diǎn)頭。

    可下一秒，林沉玉近乎絕情的轉(zhuǎn)頭：“你能忍，你的后宮三千能忍嗎？你的朝中大臣能忍嗎？”

    顧盼生眼里?的光忽暗了下去。

    林沉玉猛回頭，輕輕一笑?：“別告訴我你要為我做個(gè)昏君，顧盼生。”

    她很少喊他的名字了，自從他們再次相?逢，她總是冷淡的喊他陛下，這樣親昵的喊他，還是第一回。

    可她喚了他之后，又頭也不回的走了。

    依舊是那么瀟灑，那么從容。

    暮色開始四合，夜色降臨。剛才溫暖的夕陽余暉好似虛幻的假象，也許太陽從未出?現(xiàn)?過?，一切都是他的幻想?。

    顧盼生怔怔的看著自己的雙手，他不落淚，也不說話，孤零零的站在?桃花樹下。

    為什么……

    師父要天下太平，他就把?天下太平端來送到師父面前。師父不喜歡他在?人前親昵，他就忍著，不看她不碰她。他為了師父，硬生生斬?cái)嗔藧焊?，偽裝成連自己都覺得惡心?的善人。

    可為什么師父，離他越來越遠(yuǎn)了呢？

    真是好笑?，天下算什么？文武百官算什么？后宮三千算什么？師父甚至不相?信他會?專一，她自始至終都沒有考慮過?他！

    他眼中落淚無聲，嘴角卻一點(diǎn)點(diǎn)的上揚(yáng)，似笑?非笑?，在?夜色里?看去，詭譎又美艷。

    “師父，我本想?一輩子裝下去的，是你逼我的呀……”

    *

    林沉玉跟著春姨回到家中，一路上少不得被盤問，春姨笑?道：

    “哎呀，我們家小侯爺真是有面子，想?不到連陛下都對你畢恭畢敬的呢！”

    林沉玉嘴角一抽，摸摸紅腫的嘴唇不說話。

    嗯，他就快畢恭畢敬了。

    “這下有了陛下的金口玉言，想?必他一定會?幫你找到如意郎君的，小侯爺呀，看上誰了沒，直接去和皇上說吧。有他賜婚，自然是極好的。”

    林沉玉嘆口氣：“你有討厭的男人嗎？我?guī)湍闳フf說?！?/br>
    春姨不解：“為什么？”

    林沉玉冷笑?：“早上和陛下說，晚上他就能被流放。你信不信？”

    她愈發(fā)煩躁起來，春姨看她那樣，也不敢再多說什么，兩個(gè)人沉默的回家了，歸家時(shí)卻意外看見了一位訪客。

    澹臺無華。

    他額間紅砂淡了顏色，說話也愈發(fā)冷淡，白發(fā)淺眸，越發(fā)顯得他不近人情。

    林沉玉只?知從華州開始，他便默默離開了，跟著顧盼生出?謀劃策，南征北戰(zhàn)。他善占卜，算的是天機(jī)，折的是人壽。

    澹臺叔叔曾經(jīng)說過?，他算出?來顧盼生不是凡人，澹臺無華才這樣義無反顧的輔佐他，到底是押對了寶。如今官封國師，萬人敬仰。

    故人不辭而別，時(shí)隔多年?又不告而來。

    林沉玉不知他為何來此。

    澹臺無華嘆口氣，他懷中籠著個(gè)寶盒，輕輕放在?了林沉玉的床頭。

    林沉玉心?懷疑惑，打開了寶盒，卻是一封寫好的詔書，字是血寫成的，林沉玉認(rèn)出?來是顧盼生的親筆。

    后面蓋著傳國玉璽的寶印，并顧盼生的親印。

    當(dāng)真是巍巍惶惶，言表千秋。

    “這是他登基當(dāng)日?，用錐子刺舌刺出?血來，寫下來的傳世遺詔。”

    林沉玉渾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向他，又看向那密密麻麻的血字。

    她輕輕撫摸著那些字跡，只?感覺那血都燙了起來，灼著她的肌膚。

    血燙，字更燙。

    林沉玉總認(rèn)為，顧盼生對她最大的愛意，便是納進(jìn)宮中為妃妾罷了。

    可顧盼生的遺詔寫的卻是：

    此生有幸，若得林沉玉為后，焚毀六宮，只?余坤寧。林沉玉所出?為子，即為太子；所出?為女，即為太女。

    若不得林沉玉為后——

    朕此生不娶，待朕西行之日?，屬意林沉玉繼位登基為帝王。

    萬世永昌，懿德永彰。

    第167章

    孤燈不明, 澹臺無華送完遺詔，便離去了，許久不見, 他的眉宇間添了幾分憔悴之意, 眼?中卻無喜無悲。

    林沉玉捏著那詔書，只覺有千斤之重。深夜輾轉(zhuǎn)反側(cè)，不是?滋味。

    那幾行字，林沉玉反復(fù)的看，只覺得心里泛酸, 晦澀難言。

    不知道從什么時(shí)候開始，她似乎習(xí)慣了用最壞的惡意去揣摩他。她有些后悔, 對他那般絕情冷漠, 將他一顆真心踐踏成那樣。

    “小侯爺忘記滅燈了嗎？”

    春姨起夜路過她門口, 見螢火星點(diǎn)，疑是?林沉玉忘記熄燈, 恐夜里走了水，便輕輕敲門進(jìn)來。

    “嗯？”

    林沉玉起身道：“不必勞煩春娘，我還沒?睡?！?/br>
    春姨吃吃笑：“從宴會回來就瞧你失魂落魄的模樣, 莫非真看上?了哪位青年才俊不成？”

    林沉玉微愣：“并沒?有?！?/br>
    春姨坐到她床頭，撫摸著她的背, 笑：“別急著否定嘛，我和你兄長都看出來了, 你今兒?回來后就不對勁。有時(shí)候人是?看不清自己的內(nèi)心的, 甚至?xí)`背內(nèi)心做事，可欲蓋彌彰, 旁人看的門清。你想想看，難道你也為別的男人這般失魂落魄過不成？”

    林沉玉搖搖頭。

    “那不就成了？”

    春姨一口親在她臉頰上?, 寵溺的揉揉她的頭發(fā)：“哎呀，別糾結(jié)了嘛。春姨教你一個(gè)簡單的方法，實(shí)?在不行你就去找他，如果你看見他覺得毫無波瀾，便是?一點(diǎn)戲都無；如果覺得他秀色可餐，那就是?有點(diǎn)動心啦?！?/br>
    “這是?動色心吧？”

    “色心也是?心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