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

    “你把我當(dāng)傻子嗎？”

    芬里爾呲著牙把手放到了莉莉安娜的掌中，乖乖收起了指甲。

    并沒有書傳授如何飼養(yǎng)狼人的知識，畢竟這是“狼人”，而不是“狗人”。莉莉安娜只能參考狼的馴化過程來養(yǎng)芬里爾了。

    還是吸血鬼方便啊，掌握了真名就會變得百依百順，就是會鉆規(guī)則的空子。

    “我不光會做狗。偷竊、殺人、綁架，我都會，你吩咐，我做事。”

    “是嗎，”莉莉安娜用竹條挑起他的下巴，“真是沒一件好事?！?/br>
    芬里爾又在呲牙了。

    莉莉安娜的竹條往他臉上打去：“但我只想要條狗?！?/br>
    鎖鏈哐啷作響，但芬里爾閉上了嘴，只有咕嚕般的低吼從喉嚨里漏出。

    “聽著，我要你在雇傭期間絕對的服從，”莉莉安娜指向了蹲在芬里爾旁邊她從小養(yǎng)到大的獵犬，“這是茉莉，你的同事，她怎么做你怎么做?！?/br>
    “……學(xué)會了做狗后，我就教你怎么當(dāng)人。一個月，學(xué)不會的話你就只能做條死狗?！?/br>
    茉莉趴下了，耳朵還豎著聽莉莉安娜的訓(xùn)話。芬里爾遲疑了一下，也學(xué)著她趴下了。

    倒也不是這么學(xué)……莉莉安娜想，但這是個不錯的開始。

    慢慢教吧。

    *

    芬里爾的背景故事很慘。

    住在古老狼林里的狼人一族，因為人類砍伐森林被毀掉了棲息地，狼人們作為報復(fù)咬死了伐木工人們，卻迎來了人類瘋狂而滅絕性的回?fù)簟?/br>
    在芬里爾五歲時他成為了他這一支最后的幸存者，找不到同類又太過年幼的他只能混入了人類社會，靠撿垃圾為生，但在某個月圓之夜被人目睹了從人變狼的過程，遭到了全鎮(zhèn)居民的圍剿，僥幸鉆入了下水道撿回一命，卻因此接觸到了這個城市的地下世界。

    逃亡，追殺，再次逃往下一個城市，他的人生沉淪在無邊的黑暗中，與陰謀和險惡為伴。

    如果莉莉安娜沒有來偷他，他會被不知名的貴族抽取血液用作煉金原料，最終在瀕死之際力量爆發(fā)屠盡那個貴族的家，再被刺客工會招攬成為一名暗殺者。

    海德公爵，我救了你全家的命啊。莉莉安娜盤算著，游戲里沒說這個出身未捷身先死的邪惡貴族收集這些材料是做什么，但多少是個把柄，打聽清楚了一定要利用起來。

    現(xiàn)在先低調(diào)行事一段時間，海德府放出了那么多珍貴的異獸，他府邸的問題暴露在了不少有心人眼中，而海德公爵自己也在暴躁地尋找是哪個殺千刀的敢來他家搞事。

    至于為什么費了這么大力氣也要入手芬里爾，理由還挺單純的，莉莉安娜眼饞他的武力值。

    吸血鬼魔法專精，身體結(jié)實抗揍，但只有夜晚能使用，白天，還是要把這個全游出場角色里最能打的弄過來。

    就算只給自家的騎士們做陪練也好。

    *

    “下一個。”

    到了驗收成果的時候，莉莉安娜把芬里爾牽回了切斯特府，開始讓全府的騎士們和他車輪戰(zhàn)。

    莉莉安娜在樹下支起了辦公桌，就這么邊寫資料邊看。

    好像不妙。

    芬里爾現(xiàn)在只有十四歲，摸爬滾打了這么多年學(xué)了一堆野路子的戰(zhàn)斗方式和奇技yin巧，但現(xiàn)在莉莉安娜禁止了他使用爪子，人類形態(tài)的少年拿著他并不熟悉的鐵劍，正面根本打不過這些全副武裝的騎士。

    隊長已經(jīng)遲疑地來找她請示了：“大小姐，還要繼續(xù)嗎？”

    看著被打得全身青紫鼻子流血的芬里爾，莉莉安娜摩挲著家主戒指上的那只鷹。

    “擊敗一個就行，可以中場休息十分鐘吃東西。”她對芬里爾下令。

    芬里爾咬咬牙，站了起來：“不需要，下一個?！?/br>
    他又被打飛了。

    莉莉安娜繼續(xù)批改文書。

    晚霞布滿天空時，莉莉安娜掐表結(jié)束了今天的工作，她起來一邊活動身體，一邊問旁邊護(hù)衛(wèi)的騎士隊長：“你覺得怎么樣？”

    隊長看著場上奄奄一息的芬里爾：“……非常有潛力，他在不斷學(xué)習(xí)我們的技巧，但還需要時間?！?/br>
    “行吧，收隊?！?/br>
    “是?！?/br>
    周圍人退下了，只余下一個騎士護(hù)衛(wèi)。莉莉安娜走到芬里爾身邊，蹲下，給他重新戴上了項圈：“看來你今天還不能做人?！?/br>
    芬里爾咳出一口血，嘶啞地說：“……那我晚上還有飯吃嗎？”

    “有。畢竟你是我的狗?！?/br>
    *

    狼人，和吸血鬼差不多的抗揍，無需人血，恢復(fù)力極快。

    戰(zhàn)斗學(xué)習(xí)能力極強(qiáng)。

    莉莉安娜沒有也不打算研究第二只狼人，但芬里爾這個樣本在她眼中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非同凡響了。

    人類是怎么在這些異端種族林立的世界里成為霸主的啊，莉莉安娜百思不得其解。

    這是第三天車輪戰(zhàn)，到第二位騎士時，芬里爾抓住時機(jī)一劍挑開了他的頭盔，而騎士連防御動作都還沒來得及擺出。

    “繼續(xù)?！?/br>
    此后芬里爾對戰(zhàn)的幾人有輸有贏，但到后面即使體力下降了不少他的勝率也幾乎沒有波動。

    莉莉安娜看著狼人陷入沉思，她花大價錢養(yǎng)了這么多年的騎士團(tuán)，居然就這樣敗了。

    乙游男主實在太作弊了。

    隊長與芬里爾對戰(zhàn)時好歹維持住了尊嚴(yán)，贏了，莉莉安娜看訓(xùn)練得也差不多了，命令他可以收隊了。

    隊長大概也很沮喪，他低聲問莉莉安娜：“大小姐……是從哪兒找到的這個少年？”

    “只會有這么一個，”莉莉安娜悵然，“別問，沒事的，現(xiàn)在群毆你們還是能打死他的?！币院缶筒灰欢?。

    芬里爾扔掉了劍，直接向莉莉安娜走來：“完事了？”

    “是的，恭喜你獲得了入職切斯特府的機(jī)會?！崩蚶虬材缺凰砩系暮钩粞搅?，狼人，和狗有差不多的味道，但人類形態(tài)有汗腺，“現(xiàn)在得教你做人了，你想要什么樣的身份?！?/br>
    芬里爾撓了撓咯吱窩：“其實繼續(xù)當(dāng)你的狗也挺好的?！憋柺橙?，頓頓有rou，除了這幾天被拖來打架之外都沒有工作，茉莉也很好相處。

    就是會逼著他吃蔬菜。

    馴化成功了，但不對，不能讓這條狗的價值止步于此：“不行。我要先從人類的職業(yè)道德開始教你，你先簽個合同?！?/br>
    莉莉安娜拿出了賣身契。

    芬里爾比了個拇指：“按指印行嗎？我不識字?！?/br>
    出場時芬里爾已經(jīng)脫離文盲的文化水平了。莉莉安娜倒吸了一口氣，又被狼人身上的臭味嗆到了：“……可以。但你等等，我再加幾項?！彼€要把各種教育成本考慮進(jìn)去。

    寫不下了，莉莉安娜直接又加了一頁，芬里爾不耐煩地蹲在地上往每一頁空白處按上了指印，然后一臉期待地仰頭看莉莉安娜：“飯？”

    莉莉安娜把文書撿起來，拍了拍土：“……你先給我去洗澡?！?/br>
    *

    什么構(gòu)成了一個人？

    碳、氮、氧……不對。她又不是捏人的女媧還要考慮人的配方。

    社會關(guān)系？

    要把一匹狼訓(xùn)練成狗不算難，但把狗變成人又是一個痛苦的過程。莉莉安娜找來了以前給文森特請的家教，禮儀老師、語言老師和歷史老師，準(zhǔn)備給芬里爾瘋狂補(bǔ)課。

    數(shù)學(xué)課就不給他上了，不能讓他把賬算清楚。

    文森特高興地向這些他剛進(jìn)府時的私人教師打招呼，驚訝之余又對重逢頗為感動，在他完成她們的授課后就再沒見過了：“艾瑪小姐，伊蓮娜夫人，還有福斯先生，你們好，來切斯特府是有什么事嗎？”

    老師們也朝他笑著問好。

    就在這個時候莉莉安娜拉著芬里爾出現(xiàn)了。

    “各位老師們，很榮幸再次與你們見面，我得給你們介紹一個新學(xué)生。”

    她推了芬里爾一把，讓他站到了三位老師面前。

    “他什么也不會……且頑劣，粗鄙，請你們盡全力，把他教育成一個人的樣子，”莉莉安娜抽出竹條，點在芬里爾的肩胛骨上，“如果他不聽話，可以隨時來向我報告?！?/br>
    老師們領(lǐng)走了她們的學(xué)生。

    文森特目瞪口呆：“jiejie……那是誰？父親的……”新兒子嗎，看起來還比他大。

    莉莉安娜微笑：“我的作品，還需……打磨。文森特，你作業(yè)寫完了嗎？”

    莉莉安娜摩挲著手中的竹條。

    文森特跑掉了。

    *

    芬里爾的教育如莉莉安娜預(yù)料的那樣不順利，但不順利的點不在她的預(yù)料里。

    首先是文化課，從識字開始，芬里爾學(xué)得很痛苦，但還是有認(rèn)真的在學(xué)。

    他通讀的第一篇全文是他的賣身契。

    “你可以對合約的內(nèi)容提出質(zhì)疑，但你已經(jīng)簽了?！边@是莉莉安娜對上門來詢問的芬里爾說的話，他是大半夜翻窗進(jìn)來的。

    莉莉安娜鎖了窗子心道必須把禮儀課提上日程。

    禮儀老師福斯先生就比較崩潰了。

    “切斯特小姐?！备Ｋ惯@位留著短須的挺拔中年男人最近白發(fā)多了幾根，口干舌燥，“芬里爾他有照著我說的做……但是，他問題太多了，上課基本一半時間都在提問?！?/br>
    “加時一小時，加錢，三倍?！崩蚶虬材纫埠茔俱?，她也是芬里爾提問的對象之一，其他還有府里的仆從、騎士、園丁……一切芬里爾可以抓到的人。

    狼人大概是第一次遇到會向他耐心解釋人類社會那些不明不白規(guī)則的人，而且，無償，至少對他來說。

    他像是一個剛出生的人類嬰兒，正在興奮地吸納一切知識，用自己的方式認(rèn)識這個曾經(jīng)對他充滿敵意的世界。

    但芬里爾自己已經(jīng)形成了一套世界觀，里面充斥著實用主義和弱rou強(qiáng)食，于是文明世界那些繁瑣的規(guī)則和禮儀總是會受到他的質(zhì)疑。

    比如現(xiàn)在。

    “不能破壞東西我理解，但我沒破壞，我是用鐵絲捅開的?！狈依餇柷碎_了莉莉安娜的窗鎖，錚錚有詞，“完好無損。你也沒睡，不算打擾你的作息?！?/br>
    莉莉安娜面無表情：“未經(jīng)許可不能闖入他人的巢xue。狼人里沒這個規(guī)矩嗎？”

    “哦?！狈依餇柟怨酝说搅舜巴猓暗愕某瞲ue不是那個全是書的屋子嗎？你在那呆的時間最長，有時也在那睡覺。”

    “都是，作為人類進(jìn)入關(guān)著的屋子就是要敲門，窗戶不是正常通道?！?/br>
    “額……好吧，我會回去復(fù)習(xí)的，”芬里爾糾結(jié)，“你的巢xue也太多了！”

    “這整座宅邸都是我的?！?/br>
    芬里爾愕然：“哇哦……”

    “你到底有什么事？”來都來了，廢話了這么久，莉莉安娜還是不想付出沉沒成本。

    “哦，對，今天福斯先生教我要說晚安，所以我來找你了，晚安?！?/br>
    莉莉安娜忍無可忍，朝他扔了個枕頭：“……晚安！下次不用特意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