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子蓉送來的三只大箱子，依舊放在廳堂的正中央。

    她本就覺得礙眼，這下，還礙事了起來，于是衛(wèi)襲去書庫存取書卷之前，她說要為他整理一下。

    他只是笑笑，“你愛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吧?！?/br>
    她想了想，問道，“那可不可以……給佟欣她們分一點(diǎn)？……”

    他勾起指頭，刮了刮她的鼻梁，“我們遲早要離開，你覺得帶不下的，都不要了?！?/br>
    她望著他，甜甜一笑，大力地，點(diǎn)著腦袋。

    “脖子要斷了?！彼χ?，摸摸她的頭。

    在佟欣和佟德離開之前，她把她們叫了進(jìn)來，一同收拾。

    “這些衣裳……真漂亮啊……”佟德摸著華服，愛不釋手。

    “再漂亮也沒什么用，反正啊，我們也穿不上。”佟欣一邊疊著新衣，一邊笑道。

    她拿起一件外袍，披在佟德身上，笑道，“穿穿看?！?/br>
    佟欣放下疊好的衣裳，走到佟德跟前取下那外袍，笑道，“衛(wèi)大人那是寵你，我們啊，可使不得?！?/br>
    她輕笑，“衛(wèi)襲不會在意的?！?/br>
    佟欣笑著，不答話。

    佟德望著她，說道，“我可真羨慕小傾你?！?/br>
    “嗯？”她看向她。

    “有主子疼……”佟德垂眼。

    一瞬間，沉默了下來。

    她尷尬一笑，假裝著興奮的模樣去打開了另一只箱子，“對了，衛(wèi)襲走之前和我說，你們?nèi)粲邢矚g的東西，就拿去。”

    佟德睜大眼，走近問道，“真的?。俊?/br>
    “嗯！”她點(diǎn)頭。

    “jiejie……”佟德看向佟欣。

    “不許拿。”佟欣睨了佟德一眼，輕聲喝道。

    見佟德嚇得縮了縮肩膀，她的掌心也沁出了汗，怕得低下了頭。

    “小傾?！辟⌒绹@息著走近，拉起她的雙手，“我們在鴛鸞殿伺候了幾年，衛(wèi)大人每次收到國君的賞賜，就算丟在一旁，也從不會給我們?！?/br>
    她，還是不敢抬頭。

    “我知道，這事定是你與衛(wèi)大人提的。”佟欣握緊她的雙手，“他寵你，自然是答應(yīng)，但追究起來，終歸我們戴著國君賞他的東西，國君若是問了，他無心一句不知，于我們，便是重罪。”

    她怯怯抬眼。

    “嗯？”佟欣溫柔的沖她笑著。

    她轉(zhuǎn)眼，看向佟德。

    佟德似乎想了想，然后重重點(diǎn)頭，“是不能要！”

    “那……拿一點(diǎn)點(diǎn)？……”她小心翼翼的問。

    佟欣笑著嘆息，從箱子里拿出兩塊金碎，給了佟德一顆，“那這個，我們拿了?！?/br>
    佟欣和佟德幫她收拾好衛(wèi)襲的新衣，還有整箱的財(cái)寶，便去嬤嬤那里報道了。

    最后一箱是書卷，她們都覺得比起其他，衛(wèi)襲更在意這個，所以尋思著，還是等他回來再去整理吧。

    他的事情，她都想知道，所以他喜歡的東西，她也很感興趣。

    只是一卷卷的，都是些她看不懂的文字，一想起衛(wèi)襲通曉幾國文法，便又是自豪的輕笑。

    箱底的都是書冊，她拿起一本來，隨意的翻看著。

    衛(wèi)襲回來時，就見她盤坐在地，看書看得入迷。

    他放下拿回來的書卷，坐在她身旁，盯著她看了會，她才看他。

    “你回來啦？”她把書一遞，“這個，說的是什么？”

    “我看看?！彼πΓ托南胨螘r識字了，只是拿過一看，才發(fā)現(xiàn)，這竟是一本帶圖的鬼神妖怪錄。

    “嗯？”她側(cè)臉看他，卻見他神色凝重，“怎么了？”

    “沒什么?！彼π?，“只是在想，我們妖怪之中，除了人類走狗，竟還有出賣同類的。”

    “嗯？”她不解。

    “罷了?！彼麥惤?，用腦袋撞了撞她的腦袋，“感興趣？”

    “嗯！”她點(diǎn)點(diǎn)頭，動手翻著冊子里的狐貍精，指了指，“這個人，看著好像你?！?/br>
    他不悅的戳戳她的臉，“我們外觀都差不多，除此之外，還有哪里像了。”

    “那也是……”她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看了他一會，笑道，“你比較好看?！?/br>
    “哼。”他驕傲的揚(yáng)起下巴，“那是自然。”

    她輕笑，真是越來越孩子氣了。

    這本圖冊，內(nèi)容雖不詳盡，但涉及很廣，上至天仙，下至鬼怪，還有靈花異草。

    “唔……”她倚在他肩上，嘆嘆，“我見過的鬼，有比這個還可怕的呢?！?/br>
    “看累了？”他笑問。

    “沒有。”她搖頭，“很有意思?！?/br>
    他笑笑，翻去了下一頁。

    “嗯？？”她眨眨眼，伸手去撫著書頁，“這個人畫的時候，是不是打翻了墨汁？”

    衛(wèi)襲仔細(xì)的看完了它的描述，然后搖了搖頭，“不是，它就長這樣。”

    “唔……”她蹙眉，黑黑的桿子，頂上也是黑黑的一團(tuán)，“那……這是什么呀？”

    “這是鬼界的孟婆花?！彼粗f道。

    “孟婆花？”她愣愣，“是孟婆湯那個孟婆花嗎？”

    “嗯?！彼c(diǎn)點(diǎn)頭，指著一段文字讀道，“‘孟婆花，生于鬼界入口，因匯聚七界之靈，因有奇效?！?/br>
    “有什么奇效？”她愈發(fā)好奇了。

    “這里說，‘其乃孟婆湯入料之一，若直接服食，將記憶全失……’”他頓了頓，又讀道，“‘奇效在于，若無憶之魂魄，服后記憶恢復(fù)，若無憶之生靈，服后魂魄離體，重游其生?！?/br>
    她撓撓頭，問道，“那……魂魄和生靈……有什么不同??？……”

    “生靈就是活物，至于魂魄嘛……人常道，人有三魂七魄。”他解釋道，“三魂主精神，七魄主情感，合一則為魂魄。”

    “唔……”她怎么覺得，他越解釋，自己越聽不懂呢……

    “你這小腦袋啊?！彼@，“提起這個，你不是說過，自己是因?yàn)槟镉H難產(chǎn)，陰氣太重，所以能看見別人看不見東西么？”

    “嗯……”她雖點(diǎn)頭，卻還是不懂。

    “那是因?yàn)椋闳曛刑ス獠蛔?，?dǎo)致陽氣太弱。”他看她擰眉細(xì)想的模樣，忍不住輕笑，“回到剛才的，再簡單一點(diǎn)來說，人活著，就屬生靈。人死了，魂魄和軀體就會分開，魂魄將去往鬼界，投胎轉(zhuǎn)世。”

    “所以……”她試圖想表達(dá)出來。

    “嗯？”他看著她輕笑。

    “那句話的意思是……如果我是一個沒有記憶的鬼，吃了孟婆花，就會恢復(fù)記憶……”她見他點(diǎn)點(diǎn)頭，繼續(xù)說道，“但如果我是一個沒有記憶的人……那我吃了孟婆花……就會死？……”

    他一愣。

    “不是嗎？……”她又撓撓頭，說道，“可是你不是說，人是死了之后，魂魄才會離體的嗎？那如果吃了孟婆花，魂魄會離體的話，那這個人，不就等于死了嗎？”

    他笑笑，“你想的東西，比我要深，蠻聰明?！?/br>
    “哪有……”她羞赧的鼓起臉。

    “不過我也不知道，而這介紹之中，也并無詳細(xì)說明。”他笑笑，問道，“還繼續(xù)看嗎？”

    “唔……”她撇嘴，“想不透徹的感覺……好難受……”

    “是啊?！彼π?，“所以我才喜歡看書解惑?！?/br>
    “衛(wèi)襲好厲害?！彼p笑。

    “少抬舉我了。”他輕嘆著，“若我真是厲害，便足以解答你的疑惑了?！?/br>
    “不會啊?！彼χ鴵u了搖頭，“只是因?yàn)閯偛耪f的那個……我就在想……”

    “在想什么？”

    她垂眼看地，“在想……我是真的真的……不想忘了你……”

    他看著她失落的側(cè)臉，笑了笑，“那或許這孟婆花，便是一個愿景吧?！?/br>
    “嗯？”她看他。

    “在我們死去之前，往胸口藏張紙條?！彼麚崃藫崴哪?，“就說，若是被迫喝了孟婆湯，趕緊去鬼界的入口，找孟婆花吃下?！?/br>
    她瞪大了一雙桃花眼，亮晶晶的。

    “然后……”

    “然后投胎轉(zhuǎn)世了，我就去找你！”她認(rèn)真的說道。

    他沉笑幾聲，“不?！?/br>
    他說，“我們逃出鬼界，永生永世，做一雙自由自在的游魂野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