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怨折釵(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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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場博弈,無關(guān)風月,無關(guān)情欲。李慕儀與他對弈時,不再是以一個女人的身份,而是cao縱著以趙行謙為首的寒門子弟的政客。 因李慕儀是大梁的長公主,李紹又在禁足期間,故而這場博弈,于他們二人而言,僅僅存在于這方水榭當中。 李慕儀執(zhí)黑,李紹執(zhí)白,之于科舉革新諸事,起一場不見刀光、不見劍影的爭斗。若是膩了,亦作雙陸棋,亦作象戲,從前李紹教給李慕儀所頑兒的弈戲,現(xiàn)在都教她下出了門道來。 李紹還從未見過如此咄咄逼人的李慕儀,而無論什么模樣的她,都從未讓他失望過。男人的欲望無謂征服土地和女人,征服李慕儀,也遠遠比開疆拓土有意思得多。 至少,摘下葛鎮(zhèn)川腦袋時,他也不曾有過跟現(xiàn)在一樣鮮活的感覺。 李紹身后簇擁著世家宗親,本不應當將趙行謙一干人等放進眼中,可奈何李慕儀生得太過聰慧,早有籌備,那趙行謙也著實有不群的文采與卓越的口才,領(lǐng)著眾多新進學士,在朝堂上雄辯滔滔,壓得一干宗室老臣啞口無言,偃旗息鼓。 小皇帝很快準了趙行謙起草政令。 李慕儀一粒黑子壓進,盤活整條黑龍,一成氣吞山河之勢。 偏她意氣風發(fā),學著李紹昨日大獲全勝的樣子,懶懶一靠,淡淡道了句:“將軍?!?/br> 李紹確有著可容大梁江山的胸襟,輸她一籌,并未惱羞成怒,對這樣的學生,他也不吝于贊賞,“李慕儀,你當為男兒?!?/br> 李慕儀眼神黯了一下,眼底的風起云涌都被壓在一方平靜的湖面里,著實沒有多少波瀾。 有些時候,人不得不認命,就像她永遠都改變不了女兒身一樣。 她認。 昨夜李慕儀與李紹同眠,衣裳教他扯得碎爛,難能再穿,清早起身時,李紹又故意刁難,不去尋新衣來。她又是無論如何都想撐著高傲的人,當即撿了李紹那身紫袍子來穿。她不及李紹身量,松松垮垮攏著,襯得面如白玉,唇似點朱,落在眼中,別有一番風姿。 李紹怎么看她,心頭就怎么歡喜。他將自己腰間佩戴的玉片扯來,交給李慕儀,算作籌碼;又捏住她的下巴,往她唇上吻了一吻,“這才算開始。鹿死誰手,尚未可知?!?/br> * 他很快命人送了新衣裳來,吩咐將李慕儀妥帖送回長公主府。 待李慕儀走后不久,約莫近黃昏時,幾個官員模樣落轎,從雁南王府后院而入,于水榭中拜見李紹。 李紹懶懶散散躺著,還在研究棋盤上與李慕儀對弈的殘局,眼皮不抬,只道了句:“如何?” 幾個人謹慎地回答:“即便下了旨放他去做,趙行謙紙上談兵,也不足為懼?!?/br> 李紹敲著棋子,“今日氣候,絕非朝夕能成,趙行謙再有本事,也做不到如此周全??汕瞥銎渌四吡??” 官員們互相對視幾眼,其中一人默了幾息,最后說道:“不敢欺瞞王爺,趙行謙等人條列的幾點策論,讓老臣記起一個故人來。” “故人?” “當時王爺還在關(guān)外,可能有所不知?!惫賳T一邊說,一邊低頭上前,點蘸茶水寫下一個字。 李紹揚眉,“薛?是翰林院的薛?” 官員顯然不料李紹也能記得,不過那人也的確當?shù)闷?。然則他忌諱莫深,不敢多言,只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李紹將棋子扔到甕中,“查一查罷?!?/br> * 落拓青衫,腰銜香草。 李慕儀卷著輕衾,蜷縮在木榻上。她緊閉雙目,細密的眼睫微顫,眉頭輕皺著,罕見地流露出脆弱可憐的神色,任誰看了都會憐惜。 她夢到了。 青衫,香草。 暖洋洋的光從明凈的窗幾中透出來,傾瀉在書案上。 清癯的臉貼著她的額頭,溫暖干燥的手掌輕輕將她的手攏住,把著毛筆,寫下蒼勁的字。 她寫得很好。 他親了親她的額頭,說:「這就是囡囡的名字了。告訴爹,這個字應當怎么念?」 「薛?!顾ξ鼗卮?,一個女孩子也未見生得多乖巧,一下就轉(zhuǎn)了注意力,回答完就去揪剛剛編好的小辮子。 他又拍了拍她的肩背,將發(fā)絲板板整整地捋在耳后,示意她專心,「后面這一個呢?」 「雉。」她望著人笑,吐字時牙齒咬得齊齊的,明眸皓齒,白瓷兒一樣,「薛雉?!?/br> 李慕儀眼睫輕濕,手指緊緊揪著綢緞,似是夢囈,“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