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行歌 作者:rou色屋

    兄長

    賀時渡故意讓檀檀下棋贏了他。

    對他而言，贏一盤棋是很無聊的事，而他更好奇檀檀會要他做一件什么事。

    她雙手相扣，對他行了秦人之禮，模樣端方是一位沒有了國家的公主應(yīng)該有的模樣。

    “大司馬，請您早日還朝?！?/br>
    他抬起檀檀的下巴：“我日日留在南池，你不正好有機會殺我嗎？”

    檀檀知道自己現(xiàn)在是殺不掉他的。她編不出一個謊話來，只能重復說了一遍：“請您早日還朝。”

    他忽而怒了起來，一手將棋盤推翻，棋子噼里啪啦地掉落了一地，檀檀不禁顫抖，她微微向遠退了小半步。

    “秦國的朝政，幾時輪得到你一個燕奴cao心了？”

    因他所說屬實，檀檀也并不委屈，反而他違背自己當初的許諾讓檀檀有了把柄，也就有了底氣。她仰頭看著他，肩膀不由自主

    地顫動著：“是你自己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你不止耍賴，你還你還遷怒?！?/br>
    他雙手負于身后，踱步著冷笑，“檀檀可聽誰贊過我是君子？”

    “君子，當是你給自己立的一把尺你身為人臣，不替民謀福，身為男兒，枉顧誓言，如今這般，說難聽，就是背信棄義?！?/br>
    “檀檀，我從未想要做君子。你恐怕不知道，我最愛出爾反爾?！?/br>
    “可”檀檀紅了眼，便把實話說了出來，“你若不上朝，宮里的人就會責難平昌公主，你你你是她的丈夫，大司馬，只

    有你能幫得了她。”

    “丈夫”二字自她口中說出來，實際上有些可笑，而也只有她自己品出了這二字于自己的生澀因為檀檀知道，她這輩子都不

    能嫁人，不能有丈夫了。

    平昌公主那廝在賀時渡心里從來不是好人，但檀檀與她不同，話自檀檀口中說出，他就得深思熟慮。這世上人人都千幅面具，

    就這傻東西，滿口真話橫沖直撞，撞得頭破血流也學不會遮掩。

    “平昌公主于檀檀而言，比我還重要？”

    他勾起檀檀下巴，不覺原來檀檀這些日子也長個了。

    “她是女子，你是郎君，男女怎么能一樣呢”檀檀眨著眼，真誠道：“你一定都不記得，有一次我風箏掉到樹上，你理都不

    理我，是平昌公主想辦法幫我用竹竿給弄下來的。她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想她傷心。”

    “傻東西。”賀時渡輕蔑地罵了一句，“她利用你，你依然當她是朋友？”

    “可我這樣的身份，誰不會拿來利用呢？”

    他盯著檀檀坦蕩的眼睛沉默了許久，又非鐵石心腸，見她小小年紀就看透了這些事，說不心疼是假。可他并沒有多余的慈悲分

    給殺父仇人的女兒。

    “我應(yīng)了你，明日便去上朝?！?/br>
    檀檀不信自己的耳朵，問道：“真的？”

    “我秦國的大司馬卑鄙到需要去騙一個蠢貨嗎？”

    檀檀還是不信的。

    第二日賀時渡當真穿上朝服去了朝堂，回來后打開南池大門又想以往那般議事，這令檀檀覺得匪夷所思。

    南池一開門，樓仲康就送來攻打卓家的詳盡計劃。在領(lǐng)兵打仗一事上，賀時渡一向自負，但也正因他天生有這樣的才能，也更

    懂欣賞別人。

    樓仲康為人馬馬虎虎，唯獨領(lǐng)兵作戰(zhàn)一事值得他賠上所有的耐心。

    雖然對攻卓家所在江城一事朝中百官仍莫衷一是，賀時渡心中卻有了定論。待諸人散去，他留下樓仲康。樓仲康跟隨他很多

    年，許多時候已經(jīng)不必他開口了。

    “大司馬，等九皇子先做出點功績，我就上書請九皇子掛帥南征。”

    “嗯，最近這幾件事都辦得不錯?！?/br>
    樓仲康一聽今日賀時渡心情不錯，立馬賠笑：“那還不是以您為標榜。”

    “成了，溜須拍馬的話我已經(jīng)聽膩了。”

    可惜了樓仲康跟在他身邊這么多年，就只會溜須拍馬。

    “世子爺，您看，最近二公子已經(jīng)肅清了鄴城里的細作，該問得也問了，該殺的也殺了柳姓小郎君是清白的。”

    “怎不成樓將軍還想納了他不成？”賀時渡嘲諷道，“是想叫律法給你另開一條，還是不想要你將軍的位置了？”

    “嘿嘿，您還不了解我嗎？不過是一個侍弄人的玩意兒，我怎會為了他有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呢？只不過瞧他出身可憐，想到

    我曾經(jīng)也是看人白眼長大的，才生了同情心。”

    賀時渡將信將疑，只不過照目前看來，柳玉安確實和卓家人沒有關(guān)系。

    待樓仲康走了，賀時渡挪步去了時復書房，時復本正伏案修正弓弩的機關(guān)圖，見兄長來，他忙拿來一本手邊的書壓住那幅機關(guān)

    圖。

    他藏得匆忙，圖紙露出小小一角，正落在賀時渡的眼底。

    “讀書呢？”

    時復道：“是，今日心血來潮，想重讀一回《陰符經(jīng)》，也許會有不同見地?！?/br>
    賀時渡沒有拆穿他。

    時復不著痕跡地將那本《陰符經(jīng)》的竹卷連同圖紙推至旁邊，又從抽屜里拿出一本冊子來：“這上面記錄著的人都嚴刑拷打過

    了，無人肯說當年嘉寧皇后毒死父親的毒藥是從何而來。如今已經(jīng)問不出任何話來這些人，是留還是殺？”

    “頂著兩幅面孔活著的細作，死了該葬于何處？留著他們，從明日起，每日午時將他們送去街口施以鞭刑，每人每日五十鞭，

    若其主能前來認領(lǐng)，便當眾釋放，若無人相認，打到斷氣再扔亂葬崗?！?/br>
    能背井離鄉(xiāng)，舍棄身份潛入他國之人， 都是擁有過人心智的。然而賀時渡清楚地知道這些人的“命門”在何處。

    毀滅一個人的信仰，遠比毀滅他的rou體凌厲。他要這些人明明白白地嘗到被自己的國家拋棄的滋味

    檀檀覺得今夜賀時渡一定是瘋了。

    他自回南池以后一言不發(fā)，摁著她在他平日議事的地方來了好幾次，架子上懸著的寶劍跌落在地上，那是不好的預兆，他都不

    曾注意。

    最后一次他將檀檀抱回床上弄，這時才存了幾分憐香惜玉的心。

    檀檀身下濕涼一片，她已經(jīng)習慣這樣的難受了，就像每月月事一樣，雖然不是什么干凈的玩意兒，卻是她身體里的一部分。賀

    時渡今日弄完，并沒起身去沐浴。檀檀撿起榻上被他撕開的衣服掩住自己：“我去打熱水?！?/br>
    賀時渡抬起眼皮子，入眼即是她小心翼翼又不利索的背影。

    他有個心病，就是看到所有走路不利索的人都會想到時復。

    今日時復書房里那一角機關(guān)圖又勾起了他的一段心底事。他翻身下床，只走兩步就超過了檀檀。

    “我去喚阿琴打水?！?/br>
    片刻后阿琴帶著兩行侍女魚貫而入，送來清理要用的工具，她們有條不紊地替賀時渡擦凈身體，檀檀拿被子捂住腦袋，羞得不

    行。

    阿琴給身后兩個侍女使了個眼神：“換一盆新水?！?/br>
    而后她又細聲只對賀時渡一人道：“姑娘怕羞，大司馬，就由我來伺候姑娘吧?！?/br>
    賀時渡只叫阿琴打來水就遣走她，他端著水站在床頭，“還不從被子里鉆出來？”

    檀檀拿開被子，春潮后的雙頰紅霞未褪，賀時渡握住露在錦被外的一只纖巧腳踝，另只手翻開錦被，女兒家赤條條圓滾滾的兩

    條雙腿瞬間暴露了出來。

    那兩條玉腿上，還有他留下的痕跡。

    檀檀睜圓兩只眼：“你要做什么！”

    “難不成你要自己上藥？”

    一股火燒到了檀檀的腦子里，她腦海里一片灰燼，正趁她無措時，賀時渡已經(jīng)剜了滿指腹的藥膏，擠進她雙腿間。

    滑潤的膏藥被他徐徐推開，粘稠的質(zhì)地似乎要把他的手指粘在檀檀身上。他感覺到了花戶小心翼翼的收縮，只輕笑了一下，而

    后繼續(xù)替檀檀上藥。

    檀檀發(fā)覺他今日實在是很反常。

    平日里，他可以在前戲時花樣百出，但事后絕不多管她一下。

    二人同宿一枕，檀檀翻來覆去無法入睡，身旁男人斥道：“安分一點。”

    “大司馬，都四更天了，你怎么還不睡？”

    “檀檀，你可覺得我是個壞人？”

    檀檀心道，難道天下壞人都不知道自己是壞人的么？若他不是壞人，也不會有這么多人來刺殺他。

    “我說了，你會生氣。”

    借著月光，他能看清檀檀清如水的一對眼。賀時渡冷笑了聲，轉(zhuǎn)過身去背對著檀檀。

    時復的右腿是天殘。

    而賀時渡自幼才學出眾，作為賀公府的世子爺，他習慣被眾星捧月。當年在太學念書時，他從來不愿等時復一同回家，不愿與

    他同乘一匹轎子。

    他初次出征打匈奴，時復用了三個月時間為他設(shè)計了一副新的弓弩，機關(guān)雖巧，但卻不適合騎兵作戰(zhàn)。他當時輕狂成性，亦不

    懂如何關(guān)心別人，便直接對時復道：“你這輩子都不會知道戰(zhàn)場是什么樣的，設(shè)計出來的武器能用么？”

    他在戰(zhàn)場上一日如十年地迅速成長，很快就后悔了跟時復說過的話?？杉词拱侔阊a償，也彌補不了時復所受過的傷害。

    如今時復已經(jīng)能夠研制出最好的機構(gòu)，卻再也沒提起過當年的那一副弓弩。

    過了雞鳴，該是上朝的時辰。身邊傳來細細的鼾聲，檀檀正抱著被子一角，兩道眉頭蹙得緊緊的。

    她會夢什么呢？會否夢到她在燕宮的小池塘？

    “不要殺我”

    一聲夢囈令賀時渡對她的夢起了疑心，下一刻檀檀便驚了醒來，她望著空洞洞的漆黑，急于尋求一塊救生的浮木。

    “什么夢嚇成了這樣？”

    “我夢見阿愉要殺我?！?/br>
    賀時渡安慰地撫了撫她肩頭：“刺客已經(jīng)死了，不會有人殺你?！?/br>
    “不”檀檀否認，“若我不能殺了你，你就會殺了我的不，就算我殺了你，我也活不成。就像以前的大司馬和我娘那

    樣。”

    “是啊檀檀真聰明?！?/br>
    檀檀分不清他是不是在諷刺自己。

    他淺淺一笑，在檀檀額頭親了口，“還不伺候我洗漱更衣？”

    檀檀以前認為自己一輩子做不來伺候人的事，原來人生在世，沒有什么事是絕對的。

    她今日伺候賀時渡晨起，不但沒有做錯事，還得了他的贊許，檀檀一整天都腦子發(fā)昏，如同在云霧之間漂浮，直到快近晌午時

    傳來賀時渡回府的消息，她才仿佛腳著了地，有了踏實感。

    檀檀知道自己在害怕。

    她記得阿愉沖著她刺來的那一把短劍，鋒利的刀刃將風聲都割裂了。每天每夜檀檀都會為此擔驚受怕，而賀時渡，那么多人要

    殺他，他不怕么？

    檀檀已經(jīng)怕了，她怕有人在自己之前殺了賀時渡，更怕在她殺掉賀時渡之前，有人殺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