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相見

    “怎麼樣？這下你相信了吧？”婦人將她的反應(yīng)，盡數(shù)都看在眼裡，心裡有些好奇，她會說出什麼話來。

    慧芳一字不漏的念完文書，珠鳳呆愣愣的還是站在那裡，像一尊凋像一動也不動。

    面上一副欲哭無淚的神情，那種絕望之中帶著無可奈何。

    婦人見狀，心裡不禁有些同情她，被至親的人給欺騙，那種感覺的確是很可憐，但同情歸同情，自己也是花了大價銀錢的，所以沒理由就這樣放她走。

    女人陡然坐起身來，伸手接了慧芳遞過來的痰盂，吐了一口出來，然后態(tài)度強硬的與她說知：“我不管你是知道還是不知道，但我是花了錢買你回來的，你既進了我們章家大門，那麼便是我們章家的人，我這麼說，相信你應(yīng)該能明白的。”

    珠鳳屏氣凝神，耳中聽的十分明白，到了這個時候，她才明白過來：母親騙了自己！

    一旦輕易接受這個事實，內(nèi)心就變的十分難受，女孩兩隻手緊緊揪著衣服下擺，死死的抑制住落淚的沖動。

    章夫人見她并不回應(yīng)，但面上的反應(yīng)卻告訴她聽進去了，遂叫慧芳帶女孩下去，熟悉一下環(huán)境。

    慧芳應(yīng)諾，走到女孩面前：“小姐，走吧？”

    珠鳳雖然滿心的委屈，但是人在屋簷下，不好不聽，遂與她一同出去。

    慧芳走在前邊，珠鳳緊跟在她后邊，兩人慢慢走出大門。

    一直等到看不到珠鳳背影，章夫人嘆了一口氣，想著兒子的腿來，心裡就一陣痛心。

    慧芳帶著珠鳳在宅院裡先四處走了一圈，正院、后院、東西廂房、倒座、花園，又向女孩簡單說明了，府上大大小小都有哪些人。

    章家是個世家，家中的人口不多不少，正好有三房，大房便是章顯毓，是個經(jīng)營米行的商人，手中很有幾分田產(chǎn)，家境算是小康。

    況且章顯毓這人，卻是男人堆中難得的癡情人，一心一意只娶了一個妻子，并無納過一個妾，好在上天待男人不薄，在子嗣上總算得了三男一女。

    依次是長子玉甫，次子逸甫，三子修甫，長女素秋。

    如此來看，還是他姓章的太過美滿，以致上天要出出他的晦氣。

    本該是一家團圓，安享天年的時候，但無奈冥冥之中注定一般，卻生生的硬出了一樁意外。

    去年秋，玉甫外出山東採買之際，途經(jīng)臨沂，恰恰的遭遇了一伙搶匪，跟出去的人不只被殺了幾個，就是玉甫，自身也難保，在逃脫的時候，一腳踩空，竟是從山坡上滾了下來。

    這一次摔落，人是沒什麼性命之憂，但兩條腿可就此廢了，看了多位名醫(yī)，卻一個個都是束手無策。

    章夫人還不死心，發(fā)誓一定要找到好大夫來給兒子治腿，但玉甫見看了這麼多大夫，都沒什麼效果，心裡漸漸的有些放棄。

    本來章玉甫已經(jīng)訂親，正要開了春就迎娶，對方也是個世家，一聽說玉甫出了這意外，當(dāng)即就有些不愿起來。

    連藉故延遲了幾次，大有想悔婚的意思。

    對方的女兒倒是并不介意，畢竟她喜歡的是玉甫的人，而不是他的腿。

    但她父母可不這麼想，母親一聽玉甫可能要一輩子坐在車椅子上，就慫恿著男人要退親。

    大多父母都希望自己女兒嫁個好夫婿，過上舒心的生活，而不是要去照顧一個癱子。

    雖然說的難聽，但卻是事實。

    男人被她說的也有些動了，便一咬牙，瞞著女兒，逕自解除了這門親事。

    女兒在知道這件事后，當(dāng)下又氣又急，又哭又鬧的日日吵不清爽不提。

    章玉甫聽完對方叫來的人的說話后，內(nèi)心并無任何情緒，彷彿早就知道最后會是這個結(jié)果。

    章夫人怕兒子心裡傷心，在旁著實勸解了一番：“玉甫，這種貨色就是不要也罷，難道我們揚州城就沒有個好女子了嗎？改天我們就再找個比她更好的！”

    玉甫卻轉(zhuǎn)了過來，搖了搖頭，嘆息一聲：“算了，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沒用，況兒子已經(jīng)什麼都不想了，母親也不必再這樣煩惱?！?/br>
    章夫人聽的兒子這麼說，覺得他有些自暴自棄，一時眼淚流了出來，抱著兒子痛哭：“嗚嗚??玉甫，為什麼我的兒命這麼苦??”

    玉甫看著母親這樣，一時心裡也很不好受，但卻什麼也沒說。

    之后的事，玉甫渾渾噩噩的過了一年，出事之前，他本是在輪船局處事，因著男人從小的時候，心裡就很喜歡水，況且我們江南地方，本就河湖眾多，是以從兒時起，玉甫就希望成為一名船員。

    如今雙腿動不了，也沒辦法外出跑船，玉甫很有些懨懨的，章老爺因心疼兒子，遂有了叫他繼承父業(yè)，接手他米行生意的念頭。

    如若是之前的玉甫，對做生意的事，一定不愿答應(yīng)，但現(xiàn)在這樣，也叫沒說法，男人猶豫了片刻，最后點頭同意了下來。

    玉甫自打接手了父親的米行，就處處留心，果然是很有章老爺經(jīng)商的頭腦，男人學(xué)的很快，不出一個月，就將米行裡的行規(guī)給摸了個遍。

    珠鳳心不在焉，慧芳的話她聽的不多，她們倆正走在途中，恰好前方一道低沉的嗓音傳了過來：“慧芳，你怎麼在這？”

    慧芳看過去，見是大少爺?shù)纳碛埃s忙請了一安：“大少爺?！?/br>
    珠鳳也看過去，目光放在前面的男人身上，只見他坐在車椅子上，穿著白布長衫，面貌生的儒雅，頗像畫中走出來的美男子。

    男人的年紀(jì)充其量也就二十歲出頭的樣子，只是珠鳳不明白，他為何坐在車椅子上？

    玉甫見慧芳身邊還有一個人，卻是一個沒見過的女孩，一時忍不住多打量了幾眼。

    女孩模樣長的白白淨(jìng)淨(jìng)的，蠻清秀，只是看著卻不像是這裡的人，倒像是外地來的。

    玉甫細細打量了一會，很快就想母親之前跟他說的，替他相中了一個女孩，難不成就是她嗎？

    “她是??”玉甫目光放在珠鳳身上，話卻是對慧芳說著。

    慧芳立即反應(yīng)過來，開口就向玉甫一五一十的說明：“她便是夫人買回來，準(zhǔn)備為大少爺做媳婦的?！?/br>
    男人一聽說，卻是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媳婦？呵呵，母親也真是的，我人是癱了，但還不至于到娶不到妻子的地步?！?/br>
    慧芳不好接話，只是平淡地訴說：“這都是夫人的意思。”

    玉甫心裡十分明白母親對自己的關(guān)心，但是他真的不需要這種過分的關(guān)心，因為沒必要。

    對于親事，打從退親那天開始，他心裡就看淡了這事，總之并不強求，一切順其自然。

    但如今他聽到了什麼？母親居然給他買了一媳婦，都做到這個地步，玉甫不覺有些苦笑。

    他打量著面前的女孩，長的的確是不錯，但卻只是太過幼小，當(dāng)他的妹子倒是足夠了。

    “你這是要帶她是到哪去？”玉甫看她們走的這條路，卻是通往他的院子。

    慧芳畢恭畢敬，如實說道：“不滿大少爺，我正要帶小姐到住的地方?！?/br>
    玉甫點點頭，再看一遍女孩，發(fā)現(xiàn)她局促的很，那目光中有太多不解。

    她這一副小蝦米的姿態(tài)，男人在旁看的好笑。

    “那你們?nèi)グ桑椰F(xiàn)在也要去見見母親，說說這事?！庇窀σ七^視線，手推著輪子，作勢要離開。

    遂與女孩錯身而過，男人經(jīng)過珠鳳的身邊，卻沒注意到珠鳳的目光。

    珠鳳沒有轉(zhuǎn)頭去看男人，跟著慧芳繼續(xù)走了。

    從剛才的對話中，珠鳳可以得知，那人是這個家的大少爺，既然是少爺，那他會是自己未來的丈夫嗎？

    一想到丈夫這個有些陌生的詞彙，珠鳳便不禁有些臉紅耳熱。

    珠鳳沒想那麼多，很快就又來到一所新的庭院前，這裡比之前幾所別緻多了，奇花異草，樓臺水榭，小池依山??恍如闖進了桃源仙境一般。

    珠鳳腳踩在綠油油的草坪上，十分舒適，接著慧芳帶她來到一間房前。

    當(dāng)下女人轉(zhuǎn)過身來，平淡的開口：“這裡是大少爺?shù)淖√?，大少爺?shù)脑捲谥髟?，小姐就暫時住在側(cè)院這裡，一會兒會有管家過來，再告訴小姐該如何做?！?/br>
    慧芳交代完了，便要去向夫人回復(fù)，見她沒什麼要說的，ㄧ轉(zhuǎn)身走了。

    珠鳳等看不見她見身影為止，逕自站了一會，才伸出小手推開了眼前的房門。

    小心抬起腳踏了進去，珠鳳打量這裡，很是精緻，一應(yīng)東西都有，也有很多叫不出名兒的西洋貨。

    珠鳳走到一張方桌前坐了下來，腦中想著方才的事——母親的話，章夫人的話，慧芳的話，以及方才見到的那個男子。

    統(tǒng)共加在一起，女孩頓時清醒過來——方才那個男子，想來就是那位夫人的兒子，而母親將她騙到這裡，實則是賣給這家，也就是那男子做媳婦。

    珠鳳又想到那男子坐在車椅子上，也許是有什麼毛病，正在胡亂想著，只見之前那個叫福爺?shù)睦项^兒走了進來。

    “珠鳳小姐，夫人說，收拾好了的話，就讓小姐過去，夫人跟大少爺都有話說?！蹦抢项^兒站在門口，等著珠鳳行動。

    珠鳳歪過頭來，看到那老頭兒，就禁不住想問問這事，但又覺打探這樣忌諱的事實在無禮，遂放棄了。

    珠鳳站起身來，跟著那老頭兒，又沿著來路去了正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