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戲弄
應(yīng)天常再婚之后,陶阿姨他們就搬進了家里。 他們家住的是舊式的小洋樓,買了最上面兩層,上下打通開來,空間倒還算寬敞,只是到底有些舊了,這么多年,家里就一個大人,應(yīng)天常也沒功夫重新買房子、裝修、搬家,所以就一直住到了現(xiàn)在。 搬家那天,應(yīng)白靠在四樓房間的窗臺上,百無聊賴地用手撥著爬進來的楓藤葉子,樓下停了輛貨車,她爸爸下了樓去幫忙搬東西,應(yīng)白不打算去湊這個熱鬧。 搬家公司的人在搬著大件,她父親和陶阿姨在旁邊幫忙搭把手,等他們熱熱鬧鬧地上了樓,從貨車另一邊又下來了一個人,穿著白T恤、牛仔褲,少年模樣。 應(yīng)白的眸子閃過一絲興趣,從今天起,她就要和這個便宜弟弟生活在一起了。 她隨手從書桌上拿了張紙揉成團,將紙團舉了起來,閉上一只眼,瞄準,預(yù)備。 一,二,三。 咻。 一團白色的小球從爬滿楓藤的四樓小窗里飛出,在空中劃出一條拋物線,最后砸在樓下白衣少年的肩膀上。 看來少年的運動神經(jīng)還不錯,條件反射般接住了從肩頭滑落下來的紙團,皺著眉頭打開,發(fā)現(xiàn)里面印的是練習(xí)題,”人不能兩次踏進同樣的河流,請問你如何理解這句話?” 他抬頭,便看見四樓窗臺上,一個女孩兒正看著他,笑得很甜。 此時起了一陣風(fēng),吹得人暖洋洋的,紅瓦墻上爬了滿面的綠茵,也因這風(fēng)起了波瀾,然后她于滿樹蟬鳴聲中開口,“林林弟弟,你好啊?!?/br> 應(yīng)白笑得那么甜,春天里釀的槐花蜜也不過如此,可陶蒼林卻因為“林林弟弟”這四個字,眉頭攥得更加緊了,他雖然少年老成,可到底不過十四歲,被這樣明晃晃戲弄,臉色有些遮掩不住。 他收回了目光,又走近了幾步,應(yīng)白挑了眉毛,有些意外地看著靠近的“林林弟弟”。 然后,他停了下來,彎腰將手中的紙團丟進了樓下的垃圾桶里,起身進樓去了。 從頭至尾沒再看過她一眼。 應(yīng)白低下頭真正笑了出來,看來,她未來的家庭生活,會比想象中有趣得多。 喬遷之夜,家里人聚在一起吃了頓家常飯,搬完東西已經(jīng)有些晚了,陶阿姨為了做飯,便沒來得及把箱子全部拆開,都先堆在客廳里面。 陶阿姨手藝不錯,幾個小菜炒得新鮮爽口,很符合這邊人的口味,應(yīng)天常一直沒學(xué)會做飯,平日里應(yīng)白都在學(xué)校或外面吃,周末阿姨會來打掃加做飯,而應(yīng)天常自己基本不在家里吃飯,這么多年也就這么糊弄下來了,如今有新鮮飯吃,倒是頭一回。 飯桌上,大家明顯還有些放不開,陶阿姨不時注意著他們的表情,看到大家筷子夾得勤,才悄悄松了口氣,應(yīng)天常則間或投去鼓勵和肯定的目光,陶蒼林低著頭默默吃著,半點沒給反應(yīng),只剩下應(yīng)白最為悠閑自在,慢悠悠地夾了好幾次雞毛菜,這東西是時令玩意,食堂很少做,家里阿姨也不太買,但她其實一直好這口,吃得極為盡興。 陶阿姨看她喜歡,面上露了點笑,舉了筷子想給她多夾點,又猶豫了下,還是把菜放進自己兒子碗里,然后悄悄用手臂碰了碰應(yīng)天常。應(yīng)父得了示意,愣了下,然后也笑著給應(yīng)白夾了點菜。 這點眉眼官司沒逃過應(yīng)白的眼睛,不錯,這個繼母是個知情識趣的,以后的日子不會難過,她心里想著。 等吃完了飯,陶阿姨沒讓他們沾手,麻利地收拾著碗筷,讓他們先上樓學(xué)習(xí)。應(yīng)白打了聲招呼,就先離桌了,陶蒼林想幫把手,被她趕到一邊去,還吩咐著:“還有好多東西還在箱子里,明天再給你拆,洗漱用品我先備了一套放二樓洗手間,都是新的?!彼辉賵猿郑丈n林就也上了樓。 他進了二樓自己的房間,關(guān)上門,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今天從睜眼開始便一直兵荒馬亂,連他自己也刻意忽略了進入一個新環(huán)境的種種感受,從今天起,他便要在這個屋檐下繼續(xù)生活下去了。 他壓抑下心底的思緒,拆了帶上樓的隨身行李,收拾了會兒東西,將衣物、書籍等整理歸位,現(xiàn)在天氣有些熱了,等他收拾完,身上也蒙了薄薄一層汗,打算去沖個涼。 二樓浴室在走廊另一頭,陶蒼林走到門前,剛伸手握住門把,還沒用力,卻自動扣了下去,門開了,他沒有見到人影,氤氳潮熱的水汽就從門縫中撲了出來,混著無花果的香味,淡淡的,如同一個欲拒還迎的擁抱。 他愣在了那里,門徹底被拉開了,應(yīng)白站在門內(nèi),穿著睡裙,頭發(fā)還在往下滴著水,滴答滴答,落在地板上,暈開一個淺淺的圈。 大概是洗了熱水澡,應(yīng)白全身都泛著粉,眼睛水霧霧的,走廊上頂燈的光線反射進她眼底,亮晶晶的,她看上去如此放松,倒讓看著她的人覺得自己窺見了不應(yīng)覬覦的隱秘。 陶蒼林難得說不出話,也做不出任何反應(yīng),就這么呆呆站在那里,她往前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這么輕的動作,卻讓陶蒼林反射性地往后傾了一傾。 她靠得太近了,連身上隱隱的溫?zé)釟庀⒍伎旆鞯剿募∧w上,好像被蠱惑,推開就可以,卻動也動不了,瞳孔不自覺地放大,胸膛微微起伏,就這么看著她,一點點靠近。 然后應(yīng)白笑了出來,如同傍晚悄然開了的睡蓮,就這么輕巧巧地略過他的身旁,在他耳旁留下一句,“我洗好了,你繼續(xù)?!?,就離開了。 陶蒼林垂在身側(cè)的手握緊了,青筋凸了出來,到底平復(fù)了氣息,進了浴室。 浴室里的熱氣還沒有散去,飄在空中的水汽裹著他、纏著他,他站在溫暖的浴燈下,長嘆一口氣,不去想剛剛那些不知所謂的舉動,也不去管自己可能燒起來的耳朵,開了涼水,速戰(zhàn)速決。 等他匆匆洗好戰(zhàn)斗澡、邊擦頭發(fā)邊出浴室的時候,他那個便宜jiejie居然正好拿了杯子打算下樓喝水,看見他,倒愣了一下,然后又走了過來,眼底還是那番幸災(zāi)樂禍的笑意。 陶蒼林的直覺在腦中響起了警報,他不打算理,徑直從她旁邊走過,等要進房間時,被她叫住,臉上的笑容越發(fā)動人了。 “我的浴巾,好用嗎?”她笑著問道。 一句話,便讓陶蒼林徹底變了臉色,他將毛巾從頭上扯了下來,卻停在了那里,手中尷尬地舉著毛巾,不知道是還或是不還,顯然進退兩難。 應(yīng)白看他這樣子,笑得越發(fā)露骨,繼續(xù)煽風(fēng)點火:“我還有備用的,這毛巾你拿著用吧?!彼呎f邊往樓梯下走,等下了幾個臺階,又站定回頭,最后一擊,“怎么用都可以?!?/br> 陶蒼林落荒而逃,剩下她一個人在樓梯上樂不可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