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郎(13)
王老板給王媞媞打電話也是讓她早點回家,這些日子,他趁在家調(diào)養(yǎng)身體之際總時不時要叫王媞媞和鐘元龍一起來吃飯,又故意讓二人能有時間單獨相處,可謂是孩子不急老人急,一家人的煩惱總是各不相通。 這期間,鐘家也為了表達誠意,一直幫著王媞媞的工作奔忙,順便也催著兩個年輕人趕緊把證領(lǐng)了,王媞媞雖知這是早晚的事,但心里糾結(jié),覺得能晚一天也不想早一天,而鐘元龍表現(xiàn)得也乖巧不少,每天下班也不往外跑了,安安心心來吃幾頓飯,提點禮物孝敬大小王,分寸上也拿捏得挑不出毛病,于是也只能假裝與現(xiàn)實全盤和解。 年末,鐘元龍的公司在市中心的五星級酒店頂樓辦了個尾牙宴,跟大部分公司年會一樣,領(lǐng)導(dǎo)講完話就是職工各種臨時尷尬的文藝表演,后半場便是領(lǐng)導(dǎo)員工之間假惺惺的敬酒和聯(lián)絡(luò)感情,鐘元龍這種經(jīng)理級別的,難免也要多喝兩杯,所以王媞媞答應(yīng)在年會結(jié)束時開車來接他。 車子開到酒店門口,王媞媞給鐘元龍打電話,那邊一直接不起來,她又不能停,便只好駛進停車場,再坐電梯到酒店的大廳里等。 今天降溫,外頭起勁風(fēng),大廳雖有空調(diào),但不斷有客穿梭,旋轉(zhuǎn)門總能帶進涼風(fēng)來,王媞媞穿得不多,就只穿了一件白色高領(lǐng)的毛衣,底下搭小腳緊身褲和短腰靴,她在落地窗前來回走,忍不住把半張臉塞進毛衣領(lǐng)子里,掏出手機給鐘元龍發(fā)信息,告訴他自己在大廳了。 光映在窗面黑色的玻璃上,從電梯里下來一撥人,大概都是從年會里出來的,王媞媞不經(jīng)意抬頭看,發(fā)信息的手指在半空僵住,在黑幕倒影里隱隱約約看見了張熟悉的臉。 沈嘉玉。 王媞媞回過頭認出來了這張臉,這比圖書證上那個表情呆滯的樣子好看多了, 也就在這時候,她想起來這女生的名字。 女孩子年輕清秀,略施淡妝,里穿香檳色的小晚禮,外面搭一件白色毛絨大衣,正朝門外擺擺手,門外的人就順著旋轉(zhuǎn)門轉(zhuǎn)了進來,王媞媞心下一驚,免不了后退了幾步,退到大廳的角落里。 那人不是白龍會所的小啞巴又是誰! 姜年剪了頭發(fā),看起來精神很多,穿了件黑色夾克,底下還是那條牛仔褲,肩上提著個書包,像是剛從圖書館來的一樣,背對著王媞媞朝沈嘉玉走過去,沈嘉玉看見他,臉上綻開明媚的笑:“你來了很久了嗎?冷不冷?” 姜年打了個手勢,令王媞媞驚訝的是,沈嘉玉居然看得懂,她扶了扶頭發(fā)說:“謝謝你能來……” 姜年繼續(xù)打手勢,沈嘉玉搖頭,眉頭忽然皺起來,又按住姜年要抬起的手說:“今天是真的沒有時機……我也想和他說,但是……我又害怕了,你讓我再想一想?!?/br> 姜年沒再試圖溝通,好像低著頭想什么,王媞媞忽然想念起他低頭時的眼睛,黯淡而深幽,兩井毫無波紋的沉默,仿佛世界上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 沈嘉玉去拉姜年的手:“走吧,咱們走吧,我們回去說好不好?” 姜年似乎有點猶豫,剛移了移步子,走廊的電梯的門再次打開,陸續(xù)又出來一撥新人,姜年回頭看,正見一人從里面擺肩闊步地走出來,他拽了拽沈嘉玉的袖子,指給她看,王媞媞順著手指方向也往那邊望去,如直覺所料,正是鐘元龍。 沈嘉玉愣住了,就在那一剎那間,鐘元龍走出電梯時也看見沈嘉玉了。 “哎,小沈,怪不得剛才沒看見你,原來你在這!” “啊鐘總?!鄙蚣斡癞吂М吘?,但好像一直不大敢看鐘元龍的樣子,臉粉彤彤的,就像上次在烤魚店時見到的一樣,王媞媞不覺挑眉,挽起胳膊大有要好好吃瓜的架勢。 姜年正對著沈嘉玉打手勢,沈嘉玉則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把一雙眼睛定在鐘元龍臉上,好像姜年并不存在似的。 鐘元龍瞥一眼姜年,指了指問:“這誰???” “哦,我老家的小老弟?!?/br> “哦……”鐘元龍看看姜年,嘴角揚起,表情譏諷意味極濃,大概心里醞釀了“啞巴”二字,剛要說出口,姜年卻猛地掉頭旋門而去,連出于禮儀表示禮貌寒暄的姿態(tài)都沒有。 沈嘉玉急忙解釋:“我這個小老弟是個殘疾人,鐘總別介意?!?/br> 鐘元龍怎么可能會介意一個小啞巴,更何況還是個學(xué)生模樣的年輕人,只是,醉意見美女,看見沈嘉玉欲言又止的羞怯樣,他也要大度地擺手:“哎,沒事沒事……” 大概也壯了點膽子,鐘元龍伸出手去扶沈嘉玉的肩膀,沈嘉玉往后躲了躲,向周圍看了看,表情破碎:“哎,鐘總,這里太多人……” 鐘元龍笑意漸深,臉上籠著曖昧,眼神一飄,飄到了王媞媞站著的位置。 如果說人臉能夠有瞬息萬變的肌rou組合,那么喝酒人的臉還能被酒精麻痹后帶出一點的神經(jīng)跳動,不過鐘元龍反應(yīng)很快,馬上笑著走向王媞媞:“哎,媞媞,你怎么在這,早來了嗎?” 王媞媞收回手機,露出下巴,踢著腳尖就挪過來,很輕松:“嗯,欣賞一下霸道總裁泡妞的風(fēng)采?!?/br> 鐘元龍忙攬過她肩膀笑:“咳,別瞎說,媞媞,我給你介紹,這是我們部門的沈秘書,沈秘書,這是我太太王媞媞?!?/br> 沈嘉玉此刻的臉紅了一層又白了一層,匆匆掃了一眼王媞媞馬上低頭:“你好……王姐?!?/br> “哎哎誰是你太太?誰是你姐?” 王媞媞冷哼,看對面的沈嘉玉脖子發(fā)紅,愈發(fā)局促,心里沒有爽感,反而滋生一種莫名的復(fù)雜情緒,既有一點出于競爭關(guān)系的敵意,又有一點因為此種競爭關(guān)系帶來的羞恥,正是因為有這種情緒,王媞媞一時倒不知道要往下說什么好。 沈嘉玉先道歉了:“不好意思美女,我嘴笨!” 王媞媞厭煩地轉(zhuǎn)過臉,沈嘉玉又說:“鐘總,謝謝你這一年對我們的照顧,也謝謝領(lǐng)導(dǎo)層的福利紅包,希望明年我會得到轉(zhuǎn)正的機會?!?/br> 她說得一本正經(jīng)又有嬌弱哀求,讓人以為她剛才憋了半天要說的話就是這個,鐘元龍暗自佩服沈嘉玉的靈活,于是和藹可親地說:“沈秘書的業(yè)務(wù)能力是所有畢業(yè)生里最出色的,咱公司也一直向來重視人才,你放心,轉(zhuǎn)正的事沒問題?!?/br> 沈嘉玉稍欠身子:“那么……謝謝鐘總,那么我先回了?!?/br> “哦,好,打個車,路上小心。”鐘元龍朝她作出一個領(lǐng)導(dǎo)式的擺手。 王媞媞想,這倆人還真會裝,那眼神,那動作表情,真當(dāng)她不混社會的看不出來明明二人可能私底下全套的都做過了還能做到上尊下卑的表面戲碼,不得不說,現(xiàn)在的人啊,都是當(dāng)演員的好料。 鐘元龍追到停車場,一直跟王媞媞上了車,涼風(fēng)一吹酒醒一半,開始絮絮叨叨解釋開來,王媞媞始終一語不發(fā),半晌才說:“你怎么不給人送回家啊,這不更體現(xiàn)你領(lǐng)導(dǎo)關(guān)懷?” “你看看你又吃醋……” “鐘元龍,你覺得你有資格讓我吃醋嗎?” 王媞媞挑眉笑,那輕松樣還真不是吃醋狀。 鐘元龍xiele氣:“那你到底要怎么樣?大小姐!” “你有初一就別怪我有十五,你要想各玩各的我也奉陪到底,我不干涉你,你也別干涉我?!蓖鯆q媞踩穩(wěn)了油門開出去,冷靜得就像一個做商務(wù)談判的生意人。 鐘元龍嚷嚷:“怎么就是各玩各的,我又沒做什么事,你別總小題大作好不好!” 王媞媞說:“咱倆認識這么久,彼此什么德行還不清楚?誰也別在誰那裝純ok?” “王媞媞,你說話要有證據(jù),捉j(luò)ian要捉雙的??!” 王媞媞噗地笑了:“你還真要我去捉?你信不信我要想隨時都能知道你在哪?” 鐘元龍一聽,蹬蹬眼珠,癟了氣,半天不敢叫板,說到底,心里還是有鬼。 王媞媞兀自冷笑也不作聲,她當(dāng)然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把柄錯誤一樣不少,但她和鐘元龍還不至于反目成仇到這個地步,畢竟他喜歡和誰好她也不想攔著,于是她又換了個腔調(diào)說:“咱倆的婚還得結(jié),但咱們得約法三章,咱誰也別給對方找麻煩,尤其別給對方家長找麻煩,咱倆私底下怎么都好說,但弄到外面去,就是同榮俱榮,同損俱損的事,我可不想讓老王再進醫(yī)院!” 鐘元龍也放松了不少,馬上殷切地伸過臉來笑:“我就知道你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你放心吧,我不是那樣的人!” 他是什么人,誰有興趣? 王媞媞懶得理他,專心開車,從酒店停車場出來,直接右轉(zhuǎn)上公路,在夜幕越來越黑沉的冽風(fēng)中,她瞥見在公交車站的路燈下立著一個瘦高的人,一手捏著香煙抽,一手拎著書包,煙霧蓬蓬升起,很快被冷風(fēng)吹得凌亂,他回頭看,看向馬路的這一邊,好像同時和王媞媞的車打了個照面,他的眼睛好像并不是在看車輛,而是穿過車輛和公路,落寞地停在遠處更深的黑里。 她忽然也有點想抽煙了,于是琢磨過兩天還得去找姜年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