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這是很漫長的一生。 尹迦丞從前一直以為,他這一生注定是要蹉跎的。 錢鐘書先生曾經(jīng)說過一句話 這一句話尹迦丞同樣能夠感同身受。 不知是不是上天眷顧,竟然真的會有這么一天,鐘婧就坐在離他半米遠的地方,敲鍵盤打字打得噼里啪啦響。 尹迦丞從書里抬起頭來,朝鐘婧看過去,她雙腿盤坐在椅子上,又沒有穿襪子…… 去客廳沙發(fā)上給她拿了條毯子,又接了杯熱水送到她面前,換來無情女人頭也不抬的一聲“謝謝”。 尹迦丞抬眼去看她一通噼里啪啦的成果,赫然看見那幾個關(guān)鍵詞。 察覺到尹迦丞正蹙眉看她的報告,鐘婧視線從電腦屏幕上移開,她注意到尹迦丞視線停留的地方,突然扭轉(zhuǎn)脖子看著他,問他:“很震驚嗎?” 尹迦丞點點頭:“我對你的專業(yè)領(lǐng)域不太熟,這樣的病例,我是第一次看到?!?/br> “男性在12-14歲,第二性征開始發(fā)育,小侯是要比一般同齡人性早熟一些的,但他的性幻想對象……是他母親?!?/br> 鐘婧扯了膝蓋上搭著的毯子,突然站起身來與他對視。 這樣近的距離面對面站著,還是第一次。 尹迦丞后退一步,“你要干嘛?” “突然想做個問卷調(diào)查?!?/br> “什么?” “我查閱過資料,據(jù)說大部分男人的性幻想對象都不會是自己的妻子?!?/br> “?” “尹迦丞,你也是那大部分里面的一員嗎?”鐘婧問得直接,似乎真的只是在做一個問卷調(diào)查,對這問題的答案毫無私心。 尹迦丞就這么被她盯著,緩慢地搖了搖頭。 “雖然我這么說你可能會覺得冒犯,但我的確……那些時候,想的是你?!?/br> 鐘婧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明明是她自己要問的這個問題,可卻連應(yīng)對的話都未曾準(zhǔn)備。 也根本沒有用腦子想一想,她問出來的這個問題,怎么答于兩人來說都是尷尬。 而比這更尷尬的是,鐘婧從他眼睛里看到了自己也同樣心虛的表情。 她捫心自問,戀愛這么久以來,雖真正相處交流的機會并不多,但不論是他這張臉、還是那日他隱約可見的肌rou線條,當(dāng)他那樣近地躺在她身邊的時候,她難道就沒有過非分之想嗎? 哪怕沒有主動做些什么的想法,總有過期待吧?期待一個吻……或者別的什么。 大概就像傅芮喬說的,人類不分男女,在親密關(guān)系上都會有需求。 而他們彼此又被賦予了完全合理合法的身份,會期待進一步的發(fā)展,大概也是情理之中。 相反,如果兩個人每分每秒都可以做到清心寡欲,那才恰恰說明兩個人有毛病呢。 另一邊,尹迦丞的臉紅得滴血。 陸聽南上次分享給他的小視頻,尹迦丞是在當(dāng)天晚上洗澡的時候點開來看的。 淋浴間的墻壁上,鐘婧添置了一個防水手機盒,他覺得新鮮,沾光用了一下。 視頻確實如陸聽南所言質(zhì)量很高,他看得全程呼吸緊湊,一個澡洗了許久。 但當(dāng)他閉上眼睛,任由花灑的水流蜿蜒而下,他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并不是視頻中的任何。 而是鐘婧來這個家里的第一天-她洗完澡忘在洗手臺邊的那片黑色綢緞蕾絲布料。 那天他洗完澡后幫她把那條內(nèi)褲晾到了陽臺上,又接著納悶許久 直到那天她痛經(jīng)瑟縮在被子里的時候,他的手掌緩緩貼近她小腹,明明完全沒有觸碰到那蕾絲的邊緣,可他分明感覺到有什么東西綁住了他的手。 他反復(fù)確認了好久,才終于相信 - 2020年的最后一個周二,是鐘婧舅舅的生日。 鐘婧在午后給尹迦丞發(fā)微信消息,讓他五點準(zhǔn)時到醫(yī)院門口接上她,一起去舅舅家吃晚飯。 鐘孝禮五十歲生日,因為是整歲,所以唐麗梅精心做了一桌子菜,兩家人一起湊一桌家宴。 鐘雅茹上午就到了舅舅家,而鐘婧是在食堂吃午飯的時候接到她電話才記起來的這事兒。 嫁了人,家宴便不能少了尹迦丞,恰好他人又休息,還有充裕的時間去給舅舅挑個禮物。 那天,那個問題之后,兩個人之間陷入了一種很微妙的狀態(tài)。 夜里他就躺在床的另一側(cè),她只要閉上眼睛,就連男人的呼吸聲都隱約可聞。 她有一回夜里醒了,悄咪咪湊過去貼在他胸口聽了好一會兒他的心跳聲,然后反復(fù)咀嚼過喬喬 不怪他她心生歹念,是法律賦予了他們能夠發(fā)生點什么的權(quán)利。 鐘婧安慰自己,不過就是單身太久,突然有朝一日身邊多了個男人,這男人還是個長相、學(xué)識、身材樣樣都有的人間極品。 意識到這一點,鐘婧就完全不再有什么自我懷疑的念頭了。 她很正常,尹迦丞也很正常,他們之所以會因此感到不自在,恰恰是因為他們都直視了自己的這種“正?!?。 問題出在 所以尹迦丞會覺得對她有所冒犯,她也有些放不太開。 鐘婧暗下決心,下次一定不要再刨根問底問些羞羞的問題了,欲蓋彌彰、旁敲側(cè)擊也許才是情趣,太裸/露直白,只會讓氣氛突然間變得像在開會,提問者和答題者都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不過鐘婧臉皮厚,這事兒過了她就當(dāng)全然沒有發(fā)生,只連累尹迦丞無辜又失眠了兩個晚上,越是不該有的幻想越是層出不窮。 舅舅家離得不遠,工作日晚高峰堵車也不會超過半小時,趕過去吃晚飯絕對來得及。 尹迦丞接到任務(wù)后表現(xiàn)得格外積極。 這還是他們婚后第一次以夫妻的身份出席活動,雖只是家宴,但他們對外已形同一體。 他喜歡這種感覺,喜歡有一個詞叫“夫唱婦隨”。 不過現(xiàn)在是新時代,“婦唱夫隨”他也心向往之。 鐘婧難得一回下班走得急,周檀與她一道往外走,邊走邊開她玩笑:“今天怎么溜得這么快,不知道還以為你下班是要去見哪個大明星?!?/br> 鐘婧追星,這一點醫(yī)院里人盡皆知。 三十歲的年紀(jì),雖然戀愛沒談,但“追”過的明星可不少。 但鐘婧追星也只浮于表面,她不會頭腦一熱花錢去買無用的周邊,更不可能有那個時間去參與什么接機、應(yīng)援這樣的活動,至多就是看一看人家的電視劇,微博轉(zhuǎn)發(fā)相關(guān)圖文,然后夸一句“嗚嗚嗚好帥”這類的。 也符合她顏狗的性格。 不過讓人意外的是,鐘婧居然還真的嫁了個長得像電影明星的老公。 周檀遠遠看到走廊邊站成“望妻石”的男人,推了推邊上的鐘婧,“還真是大明星來接你了,我說呢。” 鐘婧摸了摸鼻子,十分滿意尹迦丞今天這身給她長臉的穿搭。 是鐘婧賠給他的那件風(fēng)衣。 滬城春秋太短,尹迦丞相親那天穿在外面的那件風(fēng)衣,月末一年也穿不上幾天,。 鐘婧思來想去,也不好意思真給他在網(wǎng)上買件便宜貨,周末和傅芮喬一塊兒逛街時特地讓她給參謀著挑了這一件打折的冬款大衣。 差不多的顏色和設(shè)計,厚度卻完全可以在滬城過冬。 付款的時候,鐘婧rou疼了好半天,此時見他穿上身,頓覺值得。 是真的帥。 尹迦丞衣帽間里衣服并不太多,除了襯衫西裝就是衛(wèi)衣毛衣,夏天的t恤則更少。 大概是搭配上的習(xí)慣,他里面穿的西裝也是相親那天的那一身黑,只沒系領(lǐng)帶,圍了條素色圍巾,拘謹(jǐn)中摻了半分隨意。 沒意識到自己突然間勾起的嘴角,鐘婧和周檀擺了擺手,上前去挽起“大明星”的胳膊。 這才見他手里提著的袋子,一看便知是給鐘孝禮買的生日禮物。 鐘婧疑惑:“怎么東西不放車?yán)???/br> “沒開車,”尹迦丞把袋子換到另一只手上,胳膊繞過來去牽她手,說:“你既然開了車,總不好我再開一輛咱們分開走吧?” 他說的不無道理,牽過來的手比她的還涼。 她問他:“沒開車,你怎么來的?不會是走路來的吧?” “沒多遠,慢跑過來的,權(quán)當(dāng)鍛煉了?!?/br> 鐘婧忍不住咂舌:“難得休息一天,你倒還真是不嫌累?!?/br> 說著把他的手揣進自己的羽絨服口袋。 嫌棄得要命:“手這么涼,外面站半天了吧,不是都說好了扮演恩愛夫妻的么,來了多久了怎么不進我辦公室等?” 冰涼的手忽然間被拉近一個溫暖的空間。 如果不是這突然的暖,他大概都沒意識到先前的涼。 “習(xí)慣了?!彼f。 習(xí)慣了站的遠遠的看你,在你看不見的角落,看你和別人談笑風(fēng)生。 從前那八年,就是如此過來的。 “嗯?”兩個人往停車場走,鐘婧搖頭:“習(xí)慣挨凍是吧?你這人多少有點受虐傾向?!?/br> 尹迦丞卻突然在口袋里捏了捏她手,“大概……是有那么一點吧?!?/br> “……”鐘婧無言以對。 好像的確是這樣,在家里的時候,屋子把人封閉在里面,他能感覺到她就在他的世界里。 可走到室外,人潮洶涌,他又會下意識覺得她離自己很遠。 于是就不得不抓她的手更緊一些。 尹迦丞第一次坐鐘婧的小甲殼蟲,空間逼仄,他高大一只坐進副駕駛里,必須刻意往下壓低肩膀,微彎折頸椎,才能勉強讓頭不抵到車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