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天，分外短暫，好像那一溜春風(fēng)還沒從城南吹到城北，百花已經(jīng)爭先恐后開放，溫度一個勁兒地往上升。

    天氣眼看著熱起來了。

    與其說Z市是個城市，倒不如說像個小縣城，巴掌大的地方，騎著車一個小時便能兜上一圈，所有的景物和風(fēng)光都乏善可陳。

    此地經(jīng)濟(jì)多年來毫無進(jìn)展，靠著臨海這一點(diǎn)地理優(yōu)勢展出來的幾個景點(diǎn)也半死不活，勉強(qiáng)支撐。

    往街上走一趟，窄小的巷子里，處處可見曬著太陽的垂暮老人，他們偶有交談，說的也都是些晦澀的方言，墻角斑斑駁駁，年久失修，處處昭示著這個城市的落后，和過分的沉寂。

    唯有往那少年人身上，還能找到點(diǎn)青春的朝氣蓬勃。

    此地唯一的一所高中，坐落在接近市中心的位置，這時候，晚自習(xí)的放學(xué)鈴敲響。

    路燈籠罩下，學(xué)生們爭先恐后往外沖，門口站著許多家長，伸長脖子，努力從中認(rèn)領(lǐng)自家孩子。

    按說高中生已經(jīng)是半大不小的年紀(jì)，無需家長接送，可自從上個月，有個女同學(xué)在打車回家的路上被司機(jī)jian殺，便開始人心惶惶。

    十幾分鐘后，人差不多散了個干凈，校門口的第一盞燈下，站了個伶仃的身影，似是在等人。

    段瑤即將升高二，奶白色的皮膚，巴掌大的小臉上一雙杏眼波光瀲滟，烏黑的長梳了個低馬尾，乖順地伏在肩上。

    看著就是一副好欺負(fù)的模樣。

    她背著沉重的雙肩包，個頭小得很，雪白的牙齒咬住下唇，神情掙扎。

    往西邊走了幾步，又猶豫地回過頭，看看大門的方向，慢吞吞折轉(zhuǎn)回來。

    如是幾次，看看時間，已經(jīng)十點(diǎn)半了。

    她抬眼望了望濃稠得化不開的夜色，感覺里面像有什么吃人的野獸，隨時都會跳出來咬上一口，不由打了個哆嗦。

    和黑夜相比，好像李言崢也沒那么可怕了。

    說曹cao，曹cao到，門里吊兒郎當(dāng)晃出來一個身影，瘦瘦高高，白色襯衣的下擺不知道被什么刮破了，露出一截精瘦的小腹，臉上掛著淡漠的笑。

    漫不經(jīng)心，對什么都渾不在意的樣子。

    只有段瑤知道，這人壞到了骨子里。

    她默默吞一口口水，鼓足勇氣從陰影里站出來，映入他眼簾。

    李言崢看見她，細(xì)長的眼角微微上挑，對她招招手：“瑤瑤，過來?！?/br>
    他叫得親昵，段瑤卻只覺毛骨悚然。

    反抗是不敢反抗的，苦頭她早已經(jīng)吃夠，于是聽話地走到他跟前，細(xì)聲細(xì)氣叫：“哥哥……”

    其實(shí)他只比她大上四個月，可他喜歡她喊哥哥。

    “唔?！崩钛詬樈裉焖坪跣那椴诲e，揉了揉她的頭，“等很久了嗎？”

    他足有一米八幾，她站他面前，連肩膀都夠不到，整個人顯得越嬌小。

    “沒有很久?！倍维幦跞醯卣f，由他牽著手，步入可怕的黑暗里。

    他的手很熱，熱得燙人，和她以十分親密的姿勢十指交纏，不一會兒便將她也暖得guntang。

    “放學(xué)的時候，劉越找了幾個人在樓下堵我，和他們打了一架，耽誤了點(diǎn)時間?！崩钛詬樥f道，他的聲音清越動聽，和外表一樣，十分具有欺騙性。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什么十佳好少年。

    段瑤連忙回應(yīng)：“哥哥打贏沒有？受傷了嗎？”如果不及時表達(dá)關(guān)心，落在他眼里，即使現(xiàn)在不作，以后也一定會翻舊賬。

    睚眥必報，喜怒無常。

    李言崢緩下步伐，將她拉在懷里，手指輕扣住她細(xì)窄的肩膀，輕笑：“我什么時候輸過？一點(diǎn)小傷沒什么，他們倒是吃了大虧?！?/br>
    他志得意滿：“看他們以后還敢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br>
    一高的人誰不知道，李言崢是個打架不要命的狠角色，行事肆無忌憚，下手沒有輕重。

    他自小喪母，父親又嗜酒嗜賭，以毆打他為樂，缺乏管教，更沒人教他做人的道理，他每日里瞎混，所有的認(rèn)知，都來自三教九流。

    十二歲那年，他爸又一次毒打他時，他奮起反抗，拿著把砍刀追了兩條街，那不要命的架勢徹底將他爸嚇破了膽。

    從此一戰(zhàn)成名，身邊迅聚攏了一大群狐朋狗友，所有的鄰居親友都躲著他走。

    虛靠在他懷里，段瑤開始緊張。

    她看了看四周，已經(jīng)走過半程，又到了那片熟悉的拆遷廢墟附近。

    一顆心狂跳起來。

    心里默默數(shù)著數(shù)，祈禱著李言崢今天心情好，可以放過她，她悄悄加快了一點(diǎn)腳步。

    走到廢墟盡頭時，她暗暗松了口氣。

    下一刻，李言崢扯著她往里去。

    她渾身僵硬，鼓足勇氣婉拒他：“哥哥……今天太晚了，我們趕快回家吧，改天……改天行不行？”

    李言崢低下頭來，在她耳邊輕輕嗅了嗅，似笑非笑：“瑤瑤，你這是在拒絕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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