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0、族譜
明明是杜高犬不對在先,但是巷子里的鄰居卻是對著自己家的狗罵罵咧咧,還對著李和笑著夸贊杜高犬的雄壯與英武。 如果犬類之間有語言交流,它們大概會對著得意洋洋的杜高犬罵一句狗仗人勢。 它們開始懷念當(dāng)年與它們和顏悅色并且能和諧相處的大黃和阿旺了,外國狗就是外國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非我族者其性必惡。 “李哥,什么時候回來的?”一個圓乎乎的腦袋從路邊停著的一輛吉普車的車窗上露了出來,然后打開車門,從里面出來,遞上煙,“我給你點(diǎn)火?!?/br> “黃局長,鳥槍換炮啊。”李和湊到黃浩的火機(jī)上。 “單位配的,經(jīng)常外地跑或者開會,有車方便一點(diǎn)。”黃浩對著李和還是一如既往的尊敬。 “這也是單位配的?”李和看到了副駕駛上一個妖嬈的女孩子,一身大紅配著濃妝艷抹,倒是把原本的姿色給抹去了。 “李哥,你開玩笑了,這是我朋友?!秉S浩把身子擋在車窗上,但是他本來個子就不高,哪里遮擋的住。 “朋友?”李和笑著搖搖頭,“人啊,不能太過分,也不能太忘本,哎,算了,算了,跟你說這些干么事,你開心就好?!?/br> 好為人師的毛病又犯了,他決心改,再一想,他自己都不是什么好東西,哪里有資格和別人說教。 黃浩給他家送了那么多年的報紙,他本把他當(dāng)做小兄弟看待的,對著關(guān)照很多,眼前前途似錦,一帆風(fēng)順,他只有開心的份。 但是他見不慣這種仕途風(fēng)流的毛病,這小伙子當(dāng)初只是一個普通的郵遞員,個子小,長的又不討喜,最后沒辦法才從鄉(xiāng)下討了一個媳婦,后來生一個閨女,可以算是有福分的人。 “對不起,李哥,我....”黃浩結(jié)結(jié)巴巴的突然不知道怎么說了,他剛才沖動執(zhí)行就不敢打招呼! 自己給自己找麻煩?。?/br> “沒事,人嘛,總會變得,你在變,我也在變,大家都在變?!崩詈蛧@口氣道,“我不是道德上要求你怎么樣,是為你好,你媳婦多好一個人,總歸要給人家一個交代,不能這么昧良心。還有你要是想在仕途上更進(jìn)一步,這些毛病還是得改,你和我不一樣,我是個體戶,什么事由著我自己來,你不行,你是公家單位,有規(guī)矩的。你別心想著沒人知道,自己夠隱蔽,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到時候讓人抓住把柄,那就是你上吊的梁?!?/br> 他還是忍不住規(guī)勸了一番,因?yàn)樗嘈?,從本質(zhì)上來說,黃浩不是個壞人,也不是個貪婪的人,是個能干實(shí)事的人。 看在多年的交情上,他只能說這么多,對方愿不愿意聽,就不是他能管得著的。 “謝謝你,李哥,你一直這么關(guān)照我,我卻辜負(fù)你的期望?!秉S浩難堪的很。 “行了,我就這了,有時間一起吃個飯。”李怡已經(jīng)不耐煩,要從他手里掙脫,李和不便再多聊。 李覽下晚回來的時候,不止是他一個人,同行的還有博和尚。 李和小心翼翼的幫著把溥和尚從董浩的車上扶下來,笑著道,“有什么事,你招呼我就行,不用自己過來的?!?/br> 他擔(dān)心這老頭子的身體撐不來幾年,雖然還沒到油盡燈枯,但是顯然也不遠(yuǎn)了。 想到這里,他未必有點(diǎn)心酸,和他有共同語言的人已經(jīng)不多了。 “在廟里住時間長了,真把自己當(dāng)和尚了,想吃口rou都難,還得偷著吃,索性不如來你這里?!变吆蜕姓f話沒有避諱身后跟著的一個小沙彌。 “你有血壓,可不能隨便喝酒吃rou,還是謹(jǐn)遵醫(yī)囑吧?!崩詈涂刹桓译S意給他亂吃東西,邊走邊說,“進(jìn)屋里坐著吧,我給你泡茶,今年的龍井新茶?!?/br> “哦,清明節(jié)都沒給老于和老朱上一刀紙?!变吆蜕型蝗挥痔崞鹆擞诶项^和朱老頭。 李和笑著道,“我今年也沒去看他,等過幾天我再去,順便幫你帶個話給他。” 溥和尚進(jìn)到院子,看到在竹林里翻找蝸牛的老烏龜,堅(jiān)決不要李和扶著,自己蹣跚著走到老龜?shù)母?,在龜殼上敲敲,然后笑著道,“池子里放點(diǎn)蝦和小魚苗,讓它有的吃?!?/br> “聽你的,等會就去買?!崩詈托χ鴳?yīng)承,然后對著董浩點(diǎn)點(diǎn)頭。 其實(shí)這只老龜自從到家里,他確實(shí)也沒怎么管,平常給的那點(diǎn)玉米,還是養(yǎng)鴿子的時候順帶著的,從來都沒特意買過什么。 在涼亭里,溥和尚道,“這里透透氣,屋里煩躁,這里就挺好?!?/br> 他想摸摸李怡的小腦袋,但是李怡看到他那張干枯的布滿老人斑的手,不自覺的嚇得跑的老遠(yuǎn)。 他不以為意的笑道,“變成老怪物了,小孩子都怕?!?/br> 李和把李怡拉過來,交代道,“喊爺爺?!?/br> “爺爺?!崩钼膬?yōu)點(diǎn)就是嘴巴甜。 “哎?!变吆蜕行Φ眠种?,從口袋里哆嗦著摸出一個圓形的珠子,“拿去玩吧?!?/br> 李怡笑嘻嘻的接了,不管什么東西,她都要霸占著。 她的玩具,李覽從來都是無緣分享的,哥哥的玩具是她的,她的玩具還是她的。 “這個便宜占大了,一聲爺爺,換個蜜蠟佛珠?!焙脡睦詈头植磺澹怯行〇|西的材質(zhì)他還是清楚的 溥和尚笑著道,“成串的才算,我前天沒事兒翻箱底,翻出來這么幾顆,索性都送人罷了。我記得這個還是我meimei小時候玩剩下的,這些年我就一直沒扔?!?/br> “那也很貴重了?!崩詈团吕钼o弄丟,對她道,“去讓mama拿繩子給你掛脖子上?!?/br> 何芳果真抱著李怡下去給她找繩子做掛鏈了。 小沙彌把手里拎著的包袱放下,也跟著后面去了。 涼亭上只剩下李和同溥和尚兩個人。 “到我這年齡,才算知曉什么叫身外之物。”溥和尚繼續(xù)道,“我藏了不少好東西啊,其實(shí)是舍不得,但是沒辦法,老天爺要收我,我是攔不住。我要是真不在,東西我都會捐給博物館,就不留給你了?!?/br> “不用,我有多少東西,你又不是不清楚。再說,這些年,你幫我?guī)偷囊矇蚨??!焙脰|西放他手里,其實(shí)也是浪費(fèi)。 溥和尚道,“我還得麻煩你一件事情?!?/br> “咱倆什么關(guān)系,千萬別說什么麻煩不麻煩的?!崩詈推鋵?shí)早就預(yù)料到博和尚這一趟非同尋常。 溥和尚道,“我身體狀況,你也知道,感謝政府政策,要安排我去住療養(yǎng)病院,以后不一定有機(jī)會見著了?!?/br> “你沒時間見我,我去見你就是,現(xiàn)在交通這么方便?!崩詈筒灰詾橐?。 “這是個家譜,可惜到我這一代。”溥和尚從旁邊的包袱里拿出一本書道,“我還有一個meimei,她人在美國,前些年恢復(fù)了通信,我倒是想她回來,可是她沒有回來,大宅門都是爭名奪利,所以我們自小感情淡薄,其實(shí)她也沒有回來的必要。 我再信里跟她回來,讓她取家譜,她倒是一直沒有回應(yīng),我的意思是,如果她回來,煩請你把這個交給她,我已經(jīng)把你的地址給了她?!?/br> “萬一她不要呢?!崩詈吞岢隽藫?dān)憂。 溥和尚淡然一笑,“她身為女子,也沒有拿續(xù)譜的義務(wù),不要就不要罷,隨意你處理?!?/br> “我會幫你處理好的?!崩詈拖氲戒吆蜕幸惠呑渔萑灰簧?,神色黯然。 溥和尚道,“莫做這種姿態(tài),我本是風(fēng)流叢中急先鋒,前半生也是榮華富貴享盡,沒什么可惜可嘆,知足,知足。” 李和靈機(jī)一動問道,“你就沒有什么私生子之類的?” “有倒是有一個,只是我這種封建余孽,他自然是要與我斷關(guān)系的?!变吆蜕谐聊艘幌?,一擺手,眼神凄然道,“不說也罷,不說也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