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頓了一下，又接著道，“都是金老師的學(xué)生，大家的心思都是一樣的。”

    “嗯?！蓖跤傈c(diǎn)點(diǎn)頭，笑著問，“聽說你發(fā)財了？光你弟弟現(xiàn)在就不得了，又是酒店，又是出租車，聽說現(xiàn)在還搞了個駕校？”

    “一般吧?！崩詈偷牡?，“你去忙吧，回頭我找你，有個事情和你商量?！?/br>
    “好?！蓖跤擂D(zhuǎn)身帶著兩個人蹬蹬的上樓了，李和生怕木質(zhì)的樓梯會被踩塌。

    按照金老師的心愿，她的身后事一切從簡，沒有停靈，沒有告別儀式，只有一份簡單的訃告貼在學(xué)校的大門口，主要內(nèi)容就是某某同志因病于某年某月逝世，說明了一下出殯的時間。

    出殯的這天早晨，來送行的有金老師生前在學(xué)校的十幾個同事，還有李和等一干二十來個學(xué)生。

    但是，并無一個親屬。

    站在淮河邊，李和撒了兩把骨灰，蹲在河邊久久說不出話來。

    王永過來蹲在他跟前，笑著道，“晚上喝一杯？”

    “跟你說個事?！崩詈驼酒鹕恚涯_上的泥巴往旁邊的草上蹭了蹭。

    王永仰著頭問，“什么事，盡管說，其它的我不敢說，但要是你有什么親戚孩子想上我們學(xué)校，交上一點(diǎn)借讀費(fèi)，我能保證你成。”

    他也只在學(xué)校有點(diǎn)權(quán)勢，他想不出除了學(xué)校事，還有什么事能幫得上李和。

    李和搖搖頭，“不是孩子上學(xué)的事情，還是金老師的事情，還得知會你一聲?！?/br>
    他自己都不曉得從什么時候開始，上一中這種對普通人來說，千難萬難的事情，到他這里變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這不都完結(jié)了嗎?還能有什么事情？”王永不明白了。

    李和道，“金老師不是留下來五萬塊錢作為學(xué)生的獎學(xué)金嗎？

    說實(shí)話，這些錢太少了，我給添95萬，湊足一百萬吧，以金老師的名義作為專項(xiàng)獎學(xué)金?！?/br>
    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王永愣了愣，剛伸出到李和額頭上的手，就被李和拍了下來，他訕笑都，“大熱天的，沒被曬昏吧？”

    “滾一邊去，沒跟你開玩笑?！崩詈蜎]好氣的道，“就說你同意不同意吧。”

    王永道，“凡是有利用學(xué)校的政策我都有堅決擁護(hù)，凡是有利用學(xué)生發(fā)展的項(xiàng)目，我都堅決支持！毫無保留！”

    邊梅恥笑道，“王胖子，少油腔滑調(diào)，說些沒用的。你哪只眼睛看他李老二像缺錢的樣子？

    別說他，就是我都不缺這100萬！

    一千萬，一個億，對人家來說也就是灑灑水而已?！?/br>
    “瞧我這豬腦子?！蓖跤缹擂蔚呐呐淖约旱哪X袋。他李老二的弟弟都是千萬富豪，這還是李老二扶持的結(jié)果，他李老二起碼也是億萬富豪！

    最后眾人重新回到金老師家，李和從她的遺物中找了一本英語詞典，隨手夾在胳膊底下，帶走作為紀(jì)念。

    獨(dú)自漫步在空蕩蕩的校園里，那好像聽見了那讀書聲，那向食堂奔跑的步伐，青春在這里潦草收場，只剩下不看的回憶在腦中晃蕩。

    “喂，李老二，唱首歌唄?！比~芝出現(xiàn)在了李和的身后，同行的還有王永和邊梅。

    “我不會唱。”李和沒有那個心思。

    短短幾天，送走兩個老人，他的心里并不是表面看起來那么好受。

    “明天你是否會想起，昨天你寫的日記，明天你是否還惦記，曾經(jīng)最愛哭的你....”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起頭的居然是五大三粗，一臉油膩的王永，而且選的還是這么小清新的歌曲！

    他的聲音嘹亮婉轉(zhuǎn)，一邊唱的同時還不停的看向葉芝。

    “老師們都已想不起，猜不出問題的你，我也是偶然翻相片，才想起同桌的你....”葉芝接著跟著唱，但是面對王永的時候，臉色僵硬。

    可是朝向李和的時候，她的臉上卻是溢滿甜蜜笑容。

    “誰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誰他媽倒霉到底，誰把你的長發(fā)盤起，掉滿了滿地的頭皮....”李和情不自禁的也跟著哼上了。

    等到他唱了一半，發(fā)現(xiàn)還沒有人接上，就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二個女人在那目瞪口呆，而王永卻在對自己怒目而視。

    邊梅沒好氣的道，“李老二，能不能好好唱了?！?/br>
    “沒毛病啊?！崩詈退啦换诟模凑耐樍锏?！

    “我叫你沒毛病！”葉芝突然張牙舞爪的撲向李和，李和嚇得趕緊跑。

    一個在后面追，一個在前面跑，倒是成了校園的一道風(fēng)景。

    當(dāng)晚，邊梅請客，在一家小排檔，幾個人全部喝的暈頭轉(zhuǎn)向。

    但是結(jié)賬的時候，王永卻是非要搶著給錢，不讓他付賬，他就不依！

    幾個人都有點(diǎn)迷糊，這小子怎么突然這么大方?。?/br>
    王永把錢包夾在懷里，雙手疊在胸前，笑著對葉芝道，“咱倆家順路，一起走吧，不然你一個女孩子也不安全?！?/br>
    葉芝也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只是指著邊梅和李和道，“咱們可不能這么自私，待看她們安排好才行，她們倆這喝的也忒多了。”

    邊梅摟著葉芝道，“咱倆好姐妹，你可不能丟下我不管?！?/br>
    “好，我陪著你?！比~芝高興得很。

    邊梅對李和道，“你送我倆，你司機(jī)呢？”

    李和努努嘴道，“擱那呢?！?/br>
    兩個女人就這樣上了車，李和交代完張兵，就又拉著王永坐下，要了兩瓶啤酒，繼續(xù)喝。

    “李二和，你是不是結(jié)婚了？”王永問的很突然。

    李和點(diǎn)點(diǎn)頭，“是的，大兒子都九歲了。”

    王永認(rèn)真的道，“咱們都不是小孩子了，每一個人都需要對自己的婚姻負(fù)責(zé)任?！?/br>
    李和舉起杯子，“為這話敬你一杯?！?/br>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他想不到王永能說出這番話。

    “葉芝是個好姑娘，他不能再受傷害，也經(jīng)不起傷害了?！蓖跤腊押韧甑目站票雷由弦欢?，好像賭氣似得。

    “是，她很好?！崩詈捅贿@話弄得一頭霧水。

    兩瓶啤酒喝完，他干脆找老板又要了一箱子，每人面前啟開六瓶，笑著道，“咱們倆上學(xué)的時候，雖然關(guān)系一般，但是你年齡比我大，有什么當(dāng)說的，你盡管說。”

    “你不要仗著有錢為所欲為！”王永說完這番話，漲紅著臉騰的站起來，頭也不回的走了，不管李和怎么喊他，他都沒有止步，穿過車來人往的馬路，拐進(jìn)一個巷口，淹沒在黑暗中。

    “有鬼了?！崩詈捅涣涝谶@里，不曉得這叫什么事情了！

    他繼續(xù)一個人喝酒，喝完第三瓶的時候，一個人影站在了他跟前。

    “你怎么又回來了？”看到邊梅去而復(fù)還，李和很是詫異。

    “我把葉芝送了回去?！边吤房戳丝匆慌缘目站破孔樱χ?，“你又喝了這么多?”

    自己拿了一瓶啟開的酒，給自己倒一杯。

    李和道，“你們走后，我跟王永倆繼續(xù)喝的，就是喝到半道，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錯了，居然跟我較勁，跑掉了，你說我冤不冤?！?/br>
    “不怨?！边吤坊卮鸬暮芸隙?。

    李和又給她倒了一杯，笑著道，“什么意思？”

    “人家吃醋很正常啊?！边吤吩俅我伙嫸M。

    “他吃的哪門子醋啊，關(guān)鍵就是吃醋，也不該吃到我這里吧？”李和還是被蒙在鼓里，一無所知。

    邊梅道，“當(dāng)然是葉芝的醋，他喜歡葉芝?！?/br>
    “他喜歡葉芝，就喜歡唄，他追就是了，跟我有一毛錢關(guān)系？”李和看張兵在馬路牙子上坐著，就朝他招手，道，“晚上不回去了，就在附近找個酒店睡吧，你自己吃點(diǎn)東西，喝點(diǎn)酒。”

    張兵應(yīng)好，在大排檔的一個邊角坐了下來。

    邊梅道，“難道你沒有發(fā)現(xiàn)，葉芝一直都是跟你說話的，而且說的很高興，并不怎么搭理王永，王永那郁悶勁你是沒見著?！?/br>
    “我這是無妄之災(zāi)，真是針尖似得細(xì)眼，嫉妒到我頭上，也是沒誰了?！崩詈陀趾闷娴膯?，“王永這么大的年齡，不可能還沒結(jié)婚吧？”

    邊梅拿了根牙簽，一邊剔牙一邊道，“早就結(jié)婚了，只是結(jié)了婚又離了?！?/br>
    “挺可惜的。”事實(shí)上，他還是比較認(rèn)可王永這個人的。

    “可惜什么？按我說，趁著沒孩子，早離早好，他剛從師范學(xué)院畢業(yè)，分配到這里來教書，一個月那丁點(diǎn)工資，怎么養(yǎng)的起嬌滴滴的千金小姐。

    所以啊，這老話沒錯，就得門當(dāng)戶對，不能高攀，也不能下嫁，要不然不論男女，都好過不了?！?/br>
    “我倒是沒瞧出來，他對葉芝有這意思?！崩詈蛣傉酒鹕恚€在旁邊喝酒的張兵也跟著起來把單給買了。

    他幫著邊梅攔了一輛出租車，待車子遠(yuǎn)去，他才同張兵在旁邊的一家酒店要了間住宿的房間。

    酒店位于路邊，一晚上全是大卡車呼嘯而過的聲音，一輛接著一輛，甚至路邊和路邊的房子都跟著顫抖。

    因此他沒有睡好。

    他醒來的時候，天才剛剛亮，他是被熱醒的，酒店空調(diào)壞了。

    他沒有喊張兵，自己一個人去樓下吃了點(diǎn)豆?jié){油條。

    吃飽喝足，此刻正無所事事，他既不愿意去李隆那里，也不愿意回鄉(xiāng)下。

    鬼使神差的，他上了一輛出租車，跟司機(jī)說了地方。

    出租車在巷口的停下，司機(jī)拍拍計價器，“車子進(jìn)不去了。”

    “謝謝。”李和丟下五塊錢，下了車。

    在巷口繞了一大圈，才找對地方。

    但是，到了地方之后，他又有了擔(dān)憂，正是孩子暑假，娘倆會不會回鄉(xiāng)下呢？

    可是，他又想，他在鄉(xiāng)下那幾天，也并沒有看到娘倆。

    門是關(guān)著的，但是沒有從里面反鎖，他輕輕一推，吱一聲，門開了。

    院子里一個小孩子聽見響動，猛然抬頭，用手里的竹竿指著李和道，“你是誰?。　?/br>
    他多么想沖著他吼，我是你老子！

    他相信，此刻他一定能吼出威嚴(yán)和氣勢的！

    朝屋內(nèi)眺望，他有些失望，沒有看到她的身影。

    小家伙見李和沒說話，就朝著屋里喊，“mama，偷小孩的來了！”

    “再胡說，我抽你啊?！比宋吹?，聲已到。

    “忙呢?！笨吹秸墟?，李和激動的很。

    “你怎么來了？”招娣顯然沒有預(yù)料到這種狀況，有點(diǎn)慌張。

    “我一個老師過世了，過來幫著處理下，昨晚就沒回去，睡了一晚，就想著來你這看看，看看你，還有看看孩子?！崩詈途瓦@樣杵著，進(jìn)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全然感受不到招娣的熱情了。

    “給叔叔搬椅子?！闭墟穼沃鄣?。

    何舟果真很聽話的去客廳搬了一把比他還高的大椅子出來，放到了李和的跟前，然后又很有禮貌的問，“叔叔，你喝茶嗎？”

    “謝謝，叔叔不渴?！?/br>
    “mama，叔叔說他不渴，我就不用倒茶了。”何舟一本正經(jīng)的向招娣匯報。

    “那就去玩吧?！闭墟芬粨]手，小家伙就風(fēng)似的竄到了門外，她不忘記喊，“不要跑遠(yuǎn)?！?/br>
    “就你一個人？”李和沒有發(fā)現(xiàn)有其他人。

    “地里這階段忙得很，我爸現(xiàn)在身子骨不好，讓他拋地，他又不樂意，非在乎那點(diǎn)收成，我也沒辦法，只能想辦法給他減輕負(fù)擔(dān)了，就讓來弟他們回去幫忙了?！闭墟芬贿吜酪路?，一邊和李和說話，不過一直都是背著身子的。

    “我?guī)湍??！崩詈瓦^去幫她扯起被單的一頭，兩個人反向旋轉(zhuǎn)，擠干凈里面的水。

    “謝謝。”招娣的聲音很小。

    “你很生我的氣？”李和終于忍不住問了。

    “我為什么要生你的氣？”招娣反問。

    “可是，你以前待我不是這樣子的?！崩詈透杏X氣悶，好像是有力無氣使的感覺。

    招娣轉(zhuǎn)過身，認(rèn)真的道，“以前是以前，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

    “那有什么不一樣嗎？”李和感覺她有點(diǎn)冷漠。

    招娣道，“以前沒孩子，現(xiàn)在有了孩子?！?/br>
    “那又有什么不同？”李和追問。

    “以前你是天，你是地?！闭墟忿D(zhuǎn)過身，怔怔的看著李和，“現(xiàn)在，有了孩子，他就是我的命了，我是為了他活著了。”

    李和一聲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