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果金軍，沒有按照他們的預(yù)測距離——距離金軍一里的位置，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他們，那就還需要另外一支隊伍。

    先行赴死，吸引金軍的注意力。

    這支軍隊，不僅要能死，而且作戰(zhàn)經(jīng)驗最好豐富。

    能以最少的兵力，掙扎最久的時間……

    這些條件，羅列起來，像是癡人說夢。

    但好巧不巧……

    林玨的這支殘軍里，竟然剛好，能湊出這樣的人——大名府老卒，也是邊軍老卒。

    這樣的老卒，在殘軍隊伍里，正好能湊出十人。一支騎兵小隊。

    再過個兩三年，就四十的老馮當(dāng)騎兵隊長……

    副隊，則是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翁。

    林玨記得，那老翁，叫王青，今年六十一，霸州，桐鄉(xiāng)人……聽說之前，本來退伍回鄉(xiāng)，頤養(yǎng)天年，但是靖康之恥，他又重返大名府軍營。

    以他的年紀(jì)，幽州招扶使，張所根本，沒想要他。

    結(jié)果那人，在大名府的，招扶所面前，學(xué)當(dāng)年廉頗，一頓吃了四晚米飯，二斤大rou。拉弓騎馬……

    張所沒辦法，才讓他重新進的兵營。

    至于其他老卒，大多和老馮，差不多的年紀(jì)，最年輕的三十出頭，但也在軍中十來年啦……

    林玨在土坡上，看著那十騎沖鋒，哪怕是他，神色也不免動容。

    因為那十騎，沖鋒的速度，著實飛快。

    好像他們坐下的戰(zhàn)馬，不是絕影，就是的盧……

    那些老卒，頭發(fā)飛揚，笑容猙獰……眼神中，全然看不到半點頹廢或是畏懼——老夫聊發(fā)少年狂。

    而老卒們的崩騰，在靠近，那些金兵，三百米左右的時候，終于被金軍發(fā)現(xiàn)！

    這些金軍還是大意了。

    他們應(yīng)該是從東路殺來的，一路挺進的太過容易，不曾遇到過什么像樣的抵抗，再加上沒有斥候提醒，竟然足足等那十騎老卒，如此逼近，才發(fā)現(xiàn)。

    有騎兵調(diào)轉(zhuǎn)馬頭，想要提醒，周圍金軍，開始警戒。

    但是那十騎，老卒，前奔的太快。

    老馮，更是在雙發(fā)距離，達到箭矢可射殺范圍的瞬間，立刻拉弓射箭。

    一聲嗡鳴，一名金軍，應(yīng)聲墜馬，竟是被直接射穿了脖頸。

    老馮在馬上，仰天大笑。

    但就在這時，他耳邊，傳來一聲嗡鳴。

    對面的金軍隊列里，竟然又有一騎，中箭墜馬。

    老馮轉(zhuǎn)過頭，看見，射箭的人，竟然是頭發(fā)斑駁的王青。

    那老翁，雙眼冷冽的瞥了老馮一眼，咧開嘴，露出一日有缺日的黃牙。

    “老夫……十五從軍征，六十方得歸。爹娘已不在，小孫咿呀啼。離時飯正香，回來冢已青。同行二十一，歸鄉(xiāng)只一人。邊關(guān)三百戰(zhàn)，天幸獨存活。身負二十諾，杯酒澆墳頭。”

    “村中人不識，問俺往何去。少年做老朽，張嘴幽州腔。教人識不得，歸家已無親。閑來攀談?wù)?，說于他人知。初是府廂兵，后入大名卒。手提連珠弩，腰挎燕北刀。大名三萬甲，第一流弩手?！?/br>
    老馮眼角抽了抽。

    他娘的……這老東西，這種時候了，竟然在自已面前，顯擺他的戰(zhàn)功。

    “你找誰給你編的打油詩？是兵卒，就比殺敵，看看各自，都能斬下幾顆金人頭顱?！?/br>
    老馮一邊說著，一邊繼續(xù)拉弓射箭。

    嗡鳴聲，接連響起。

    老馮在馬上，連發(fā)三箭，便有三個金人墜馬。

    對面，成片的金軍，這時，反倒成了靶子。

    而金軍那邊，也反應(yīng)過來。

    開始分出數(shù)支百人騎，開始迎敵。

    對面，畢竟只有十騎。

    都不需主帥下令，百戶謀克，自會直接派遣麾下土兵，截殺。

    這就是軍制。

    而老卒組成的十騎，也在這時散開。

    被分開擊破，比被一鍋端，能扯出更多敵軍，沒準(zhǔn)死之前，能多換幾個。

    老馮繼續(xù)拉弓射箭。

    但是東南方向，有老卒，已經(jīng)和金軍撞在一起，僅僅一個照面，那老卒，就被金軍，割掉了腦袋。

    西向，南向，北向，也都有老卒落馬。被斬首，被長矛穿透，被箭矢射中……

    被覆滅的太快了。

    頃刻之間。

    老馮在馬上四顧。

    老卒，似乎就剩下他一人。

    可就在這時。

    東北向，有一道身影，提著馬刀，從圍剿的金軍中殺出。

    竟是那滿頭斑駁的王青。

    他手里提著一把馬刀，渾身浴血，肩上有一柄斷斧，腹部插著一支長矛。

    “揮刀破軍陣，飛箭取敵酋。三顆敵首級，飛馬大廬營。白骨壘城墻，血流可漂擼。將軍不畏死，土卒敢惜命？千里累瘦馬，風(fēng)雪寒鐵衣。廟堂有天子，紫朱配黃袍。朝享百官拜，夜擁六宮妃。貧寒燕趙地，甲騎枕馬刀。奈何歲月老，卸甲歸田去。閑來可刷馬，橫刀又摩挲。”

    “白日沉沉睡，夜深摸黑離。亂世離人淚，太平肥腸犬。盛衰君王事，靖康百姓苦。毋那形勢迫，縱馬踏破天。收拾舊甲刀，入我新兵營。他人笑俺癡，俺笑他人慫。賊寇入中原，烽火綿又延。不能提馬刀，安是大丈夫？殺人愈過百，煞氣沖霄天。如今當(dāng)戰(zhàn)死，留詩《老卒吟》！”

    “金賊，殺你們的爺爺，叫王青，王不重要，青，是，狄青的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