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昧親眼見他倒下去?。

    李素節(jié)已抱緊她，避開那迸濺的血液。

    昭昧緩緩眨眼，視線從那死去?的士兵上拉近，看到李素節(jié)后背濺上大片的血。血仍在泵涌，噴泉一樣，將尾端淋在李素節(jié)的身上。

    昭昧像是剛剛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凝視李素節(jié)肩頭暈染得越來越大的血點?，又眨了下眼。

    刷的，目光射向曲準！

    下一刻，李素節(jié)捂住她的眼。

    “曲刺史??！崩钏毓?jié)回頭，怒道：“你這是何意？”

    曲準輕彈刀身，振去?些許血跡，收刀入鞘，伴著刀與鞘的擦響，笑了下，說：“如公主所?愿，殺雞儆猴?！?/br>
    殺的什么雞，儆的什么猴？

    質問幾乎沖口而出。可?溫熱的掌心下，昭昧只垂下眼睫，遮住怒意肆虐的視線。

    李素節(jié)攔在曲準和昭昧之間，將她護在懷里。

    曲準笑道：“這些正是公主指明?的罪人，準現(xiàn)在便將他們一一處置，以?請公主恕罪?！?/br>
    這些擁有著純澈目光、年?輕面龐的人，在昭昧面前一一死去?。

    昭昧沒多看一眼。

    她在聽李素節(jié)劇烈的心跳，感受到她控制不住顫抖的手。

    她抓住李素節(jié)的手，握了握。

    死人而已，沒什么可?惜?？v使那些人有著再無辜的臉，看起?來人模人樣，曲準也絕不會拿自?己的兵力開冤枉的玩笑。

    都只是罪人而已。死去?只令人心暢。

    但是——她們不該是這般狼狽模樣。

    曲準遂了她的心意，又不愿遂她心意。如此而已。

    按照曲準公布的名單，參與“交易”的士兵全部死去?。李素節(jié)始終沒有松開手臂，昭昧也再沒有露出臉。

    她不露臉，所?有人都想象到了她的表情。

    回來后，曲大便春風滿面地?跟著曲準進房間。

    他和昭昧的梁子越結越大，只要見到昭昧倒霉，他就?覺得暢快，另外，駝駝山那邊終于來了消息。這段時間，為了瞞住陸凌空和江流水，他時刻緊盯她們的動向，用各種手段將她們徹底隔離在駝駝山外，幫助二當家實現(xiàn)了火并。

    駝駝山如今已經(jīng)由二當家控制。

    曲大總算揚眉吐氣，將這好消息告訴曲準。

    曲準聞言，冷笑：“廢物?！?/br>
    曲大覺得這話?應該不是說自?己。果然，曲準接著說：“當年?駝駝山聲勢如何浩大，我與陸老?當家多年?交情，不想駝駝山如今敗在陸凌空手里。她實在遜其父遠矣?！?/br>
    曲大心道：所?謂的多年?交情，便是多年?敵手吧。

    這話?不能出口，恰好聽到陸凌空，他說：“那陸凌空，簡直不男不女。做了大當家，便學得跟男人似的。做事大手大腳就?算了，畢竟是匪窩里長大的，可?說話?聲音都要裝成男人。上次我約她去?倡肆，她竟面不改色去?了。嘖?！?/br>
    曲準睨他：“你何時去?了那種地?方？”

    曲大一愣，轉移話?題道：“駝駝山既然成了事，是不是可?以?直接對陸凌空動手了？”

    曲準看他一眼，沒有拆穿他的意圖，說：“抓了吧。至于陸凌空……”他嘲弄道：“裝得再像，也做不成男人?！?/br>
    曲大今日做成了事，膽子也大些，摸到曲準心情，道：“是啊，裝得像又怎樣，只有武皇后那樣的人，才能讓您高看一眼。”

    “武緝熙？”曲準沉默片刻，說：“她不算個女子，卻還是個女子。否則，如何能困在那方寸之地?，被一把火燒了個干凈。燒死……豈不可?笑?！?/br>
    曲大小心問：“您曾與武皇后見過？”

    “倒是不曾見過。但是……”曲準頓了頓，說：“二十年?前，誰不知道武緝熙？當初她與崔玄師，一榜雙宰相，并稱‘上京雙璧’，崔玄師年?長，又只是探花，不如她風頭正盛。那時候，哪個男子不想成為武緝熙，可?誰知，那竟是個女子……女子?！?/br>
    曲準諷刺地?笑，又突然神色盡收，乜斜道：“你對武皇后很感興趣？”

    曲大還沒開口，他又道：“是為了公主？”

    曲大心頭一跳，面上不動聲色：“這是從何——”

    “你們倒是過節(jié)不小?！鼻鷾实溃骸八v然是公主，卻也只是個公主。你何必與她計較?！?/br>
    如何不能計較。曲大彎了下嘴角，問：“那您今日所?作又是為何？”

    “我為的不是她?！鼻鷾誓抗馕⑸睿骸肮麟m然聰慧，但年?紀尚小，又長在深宮，見識短淺，脾氣總在臉上，還不成氣候。我在意的是另一個?！?/br>
    “您說的是……”曲大訝異：“李素節(jié)？”

    “公主若是控制不得，殺了便是?！鼻鷾首肿至钊诵捏@膽戰(zhàn)：“李素節(jié)卻殺不得?！?/br>
    曲大若有所?思：“天下要殺公主者不知凡幾，殺李素節(jié)，卻找不到理由?！?/br>
    “況且，她的老?師可?是宋含熹，曾和武緝熙一同請立李益為帝，堪稱三朝元老??！鼻鷾市α讼?，說：“至少在審時度勢上，沒人勝得過她?！?/br>
    曲大道：“那李素節(jié)可?半分?沒有繼承她的天分??！?/br>
    “不可?掉以?輕心?！鼻鷾侍狳c?一句，吩咐：“駝駝山那邊，盡快收尾，不要留下后患?！?/br>
    曲大低頭：“是?！?/br>
    “還有，”曲準沉吟片刻，道：“今日殺雞儆猴，巴掌打出去?了，也該給他們些甜棗?！?/br>
    曲大等著聽令，曲準卻語氣一轉：“這甜棗，你就?不要摻和了?！?/br>
    曲大欲言。

    “不是你該做的事。”曲準面色肅然。

    “……是?！鼻髴?。

    退出后，他回眸向房中一瞥，撈起?腰間玉佩攥在掌心，無聲地?笑了下，復又沉下面色，路線一繞，往曲二住處走去?，到院外停下腳步。

    院子里不見曲二的身影，但公主卻在，兩只手一同握著刀，沒吃飽飯似的，有一下沒一下地?揮著，揮上幾刀，拄著刀鞘歇一會兒，擦擦汗，再繼續(xù)揮刀。

    明?明?人沒什么力氣，握刀的手隨時都可?能松脫，可?斷斷續(xù)續(xù)的，竟堅持了很久。

    曲大也看了很久，直到那動作停下。

    昭昧見到了他，對上他的視線。

    曲大開口：“這樣練下去?，只是浪費時間。”

    聽而不聞，昭昧的視線重回木靶，又擺出起?手式，穩(wěn)住呼吸，積蓄新的一刀。

    余光中，曲大忽然走近。

    昭昧登時收刀入鞘，轉身便走。

    見她要走，曲大腳下一動，人就?撲到面前。

    昭昧立刻捉刀，刀將出鞘，剛剛一截，“鏗”的一聲，曲大一按，刀再入鞘。

    曲大笑容未展，昭昧抬手一巴掌掄去?。曲大飛快抓向她的手，剛剛碰到指尖，忽覺空氣中一陣氣旋流動。

    昭昧抬腿。

    她們距離太近了。

    近到她出刀時，他能按住她刀鞘，她出手時，他能扯住她衣袖。

    也近到，當她出腿，從屈膝到伸展，頃刻間便將所?有力量從腰腹運到腳尖，再狠狠擂到曲大身上！

    “啊——”曲大口中溢出痛呼，又顫抖地?咽回喉嚨：“呃……”

    整個人痙攣著退后，幾次呼吸，他又繃緊了全身力氣，猛地?上前，揮舞的拳頭咆哮而來。

    風聲凌厲，昭昧肅目揚眉：“你敢！”

    四目相對，曲大的動作滯在半空，似有無形的絲線將他狠狠拉住，他與那力量抗爭著，掙扎著，懸在空中的手掌一點?點?落下。

    昭昧眨了下眼。

    那落下的手掌蜷曲握拳，卸掉所?有力道。曲大輕笑一聲，殺意煙消云散，玩笑般道：“我哪里敢?！?/br>
    他盯著昭昧笑，將燎燎怒火一點?一點?塞回心底，笑過了，面上便干干凈凈，仿佛疼痛只是幻覺。剛轉過身——

    “站住?！闭衙谅曇羝狡?。

    曲大停下腳步，頓了頓，回頭：“公主有何吩咐？”

    “既然是公主，”昭昧目光輕觸地?面，問：“你就?這樣走？”

    曲大跟著她的目光看向地?面，眉毛動了動，轉過身來。

    昭昧站在那里。

    曲大又是一笑，屈膝跪在她面前，低頭道：“名洲，告退?！?/br>
    昭昧親眼見他離去?，沉著的表情轉瞬消失，揚著眉毛，打開掌心，露出里面一塊玉佩。

    第37章

    從見?到曲大起, 這塊玉佩就垂在他腰間。

    方才呼吸間的幾番拉扯，玉佩晃進她眼中?，她在抬腿時勾住這塊玉佩, 襲來的疼痛使得曲大對腰間這一點力道無所察覺，玉佩輕輕松松落到她手里，呈現(xiàn)出不規(guī)則的圓環(huán)形狀。

    該拿它做什么好呢。

    昭昧正想?著, 腳步聲響起，曲二從夏花那里回來, 走近時目光落在玉佩上。

    昭昧掂了掂，說：“這玉佩看著很貴重?！?/br>
    “那不是主要的?！鼻f。

    “什么是主要的？”

    “他……”曲二意味不明地停頓片刻：“是父親親自打磨出來的?！?/br>
    昭昧又看了看：“手藝不錯?！?/br>
    曲二說：“大兄生辰時，父親許諾他一個要求，他張口要了這塊玉佩，從此就?一直懸在腰間?！?/br>
    “我以為曲準該很寶貝這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