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的沉淀，沖動的怒火漸漸熄滅，舊日的仇恨也變得理智，或許崔師兄希望他放下屠刀，放下執(zhí)念，但他終究是凡人，無法立地成佛。

    錯的，從來都不是他。憑什么那人端坐帝位，睥睨天下，將往日真相掩蓋？而自己半生漂泊，形單影只，深陷仇恨無法自拔？

    漫漫長夜，他曾想過這場恩怨的結(jié)果，復(fù)仇成功則劉賢易死，復(fù)仇失敗則他死，最為悲壯的便是兩人一同赴死。

    然則，他可以死，可以悲壯，可以義無反顧，但他的兒子不能。那是蕭家唯一的血脈，那么睿智聰慧，那么出類拔萃，豈能因為上一輩的仇怨而毀了大好人生？

    江玄之沉默片刻，仿佛經(jīng)過了一番深思熟慮，堅定道：“父親從小教我，男兒生于天地間，自當(dāng)頂天立地，無悔無愧。我既知曉當(dāng)年真相，便不能袖手旁觀?！?/br>
    蕭青見他心志不移，尖銳反問：“自古忠孝兩難全，忠與孝，你選擇了孝？”

    江玄之沉吟道：“我所忠的是國，而不是君?！?/br>
    白冰死前曾有一問：你這般人才為何甘心為劉賢易所用？

    當(dāng)時江玄之沒有回她，但他心中早有答案，他從來不是為劉賢易所用，而是借由劉賢易完成心中宏愿，以致天下承平，海晏河清。

    說到心中宏愿，不得不提他的生母江瑤。他從小早熟，比同齡人更聰慧懂事，父親自是教他為人之道，而母親時常在他面前描繪“天下承平的景象”，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他，讓他對承平盛世也多有憧憬，追逐不休。

    這些年來，他們君臣二人保持著微妙的平衡，相輔相成，攜手前行，可惜這種平衡終將因為當(dāng)年真相而打破了。

    忠于國而非君，這種想法倒是奇特，蕭青揚(yáng)眉問他：“既如此，若我助淮南王登位，你以為如何？”

    江玄之一怔，直抒胸臆：“淮南王不足以為君?！?/br>
    所有案情他了然于胸，淮南王為奪帝位不顧父子之情，兄弟之義，更罔顧百姓生死，這樣的人若是登基為帝，只怕會成為一代暴君。

    蕭青笑了笑：“與我所想不謀而合?！?/br>
    江玄之不懂了，父親既認(rèn)同“淮南王不足以為君”，為何要與他聯(lián)手相謀？又為何用“助淮南王登位”這種話來試探他？

    蕭青看出他眉宇間的疑惑，面色淡淡：“尤武是淮南王的人?！?/br>
    江玄之剎那間變了臉色：“父親的意思是……”淮南王會謀逆？

    “當(dāng)局者迷，若你不是蕭家子，面對這樁舊事將會如何？”蕭青道，“你是御史大夫，在其位謀其政，我希望你可以像處理其他案件那樣冷靜理智，而不是一心替母親報仇?！?/br>
    蕭青終是不愿他陷得太深，江玄之明白他的苦心，可明明身在迷局中，猶如身陷沼澤之地，豈能輕易抽身而出，做個理智的旁觀者？

    在江玄之沉思的間隙，蕭青目視虛空，聲音飄渺如云：“你母親之死是我此生最大的遺憾?！?/br>
    年少時征戰(zhàn)四方，以天下安寧為己任，形單影只十余年才明白，世間萬物，不及心上一朵桃花。

    蕭青收回目光，斟酌道：“那個南陽公主……”

    江玄之心口一縮，生生熄滅了悸動的火光，還能有所期待嗎？

    見他面色微黯，蕭青心中便有了幾分計較，頗有深意道：“墨兒，不要事事扛在肩上，有些事不是你的責(zé)任，也不該由你來背負(fù)后果。父親希望你為自己而活，無悔無愧，亦無憾?！?/br>
    第93章 第93章  隱秘心事

    回憶太沉重，江玄之想得不可自拔，回過神來之時，殿中是僵持的劍拔弩張，宣室殿盡在淮南王掌控中，但他似乎并不急切，一臉氣定神閑。

    不知道是不是事先商議好的，衛(wèi)光言辭犀利地攪混水：“炎帝擅殺功臣，德行有虧，有何面目端坐在帝位之上？”

    眾諸侯表面上不敢直言附和，心底早已叫囂得沸反盈天，劉賢易緊抿著唇，一雙眼冷若冰霜，恨恨盯向衛(wèi)光，真想不顧一切拔刀剁了那廝。

    淮南王緊緊鉗制住蕭青的右手臂，執(zhí)意不讓他傷父皇分毫，蕭青也懶得再與他多費(fèi)口舌，眼角一瞟，左手瞬間拔出旁邊衛(wèi)士手中刀，狠狠向劉賢易甩了過去。

    劉賢易與衛(wèi)光正在進(jìn)行一場“眼刀廝殺”，未防那環(huán)首刀破空而來，轉(zhuǎn)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