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人族的形象應該就跟電影里的“黑巫師”差不多——人們都裹得跟阿拉伯fu女似的，晝伏夜出，沒事就圍著火堆開小會，從大袍袖里伸出枯槁的手指，投票表決明天去咒死誰。

    可是恰恰相反，在盛靈淵的記憶里，東川一點也不yin森，這里的生活基調(diào)甚至是明快溫馨的，人們都很懶散，牛羊放到一半，就被不知道跑去哪睡午覺的主人丟在一邊，跑丟就跑丟，反正過不了幾天，就會有族人幫著撿回來。小孩子五六歲就啟蒙，全族都認識字，傍晚沒什么事，大家就到山頂?shù)膹V場消遣，族長和大圣也去，人們沒尊沒卑地坐在一起，唱歌跳舞、講故事、閑扯淡，甚至會漫無邊際地爭論一些原始的哲學問題。

    “我看這地方的文明程度跟雅典圣城有一拼，”宣璣問，“為什么要自稱‘巫人族’？聽著怪嚇人的?！?/br>
    “他們自己的文字里，自稱是‘住在半山坡森林里的人’，”盛靈淵說，“‘巫人’是當時外人對他們的稱呼，嚇人嗎？那可能是這么叫的人，自己心有畏懼吧?！?/br>
    宣璣跟著年幼的盛靈淵在巫人族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看他跟度假一樣，每天就是休養(yǎng)、讀書、跟大圣請教問題，或者幫著侍候一下草yào，最大的煩惱是熊孩子王老來sāo擾。他本來以為會看見非常血腥的場面，沒想到?jīng)]完沒了地在日常小事里兜圈子，記憶里的盛靈淵一直是十歲出頭的小少年模樣，沒有一點長大的意思。

    “等等，陛下，”宣璣說，“您剛才說有什么東西揮之不去的話，就會一直被困在一段記憶里轉(zhuǎn)圈，那咱倆現(xiàn)在是不是就被困住了?！?/br>
    盛靈淵看了他一眼，神色是事不關己的冷漠。

    宣璣發(fā)現(xiàn)，這個人越是心緒起伏，態(tài)度就越是疏離，好像被困在少年的美夢里不愿清醒的不是他一樣。

    他原來也會脆弱，也會自欺。

    忽然之間，宣璣覺得浮在神壇上的武帝像個有血rou的人了。強者的脆弱和懦夫的勇敢一樣驚心動魄，宣璣不由得心里一軟，試著用和緩的語氣說：“但咱倆還是得想辦法出去，對吧，您看……”

    不等他說完，盛靈淵就淡淡地一點頭：“嗯，有理?！?/br>
    宣璣：“……”

    長篇大論的勸解都給卡住了。

    “避重就輕是人之本能，我也不能免俗?！笔㈧`淵想了想，心平氣和地說，“那不如這樣吧，你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來問，我試試能不能隨著你的問題回憶，從這些無關緊要的瑣事里跳出去?！?/br>
    “陛下，”宣璣正色說，“凡是能困住你的，都不是無關緊要的瑣事，你有多少留戀都不算錯。”

    盛靈淵先是眉頭一皺，隨后又無奈地笑了起來，好像覺得宣璣這小妖多愁善感得無理取鬧：“那你到底是要怎樣？”

    宣璣：“……”

    行吧，就事論事到這種地步，面不改色地把自己的弱點撕下來研究，盛靈淵又不像個人了。

    緊接著，不等他說話，周遭的場景就開始搖搖yu墜，不用宣璣發(fā)問，盛靈淵已經(jīng)行動力強大地試著調(diào)整心態(tài)。

    寧靜的巫人族村落忽然在兩人面前碎成無數(shù)片，像個砸爛的花瓶。

    他倆掉進了一片夜色里，宣璣還沒站穩(wěn)，就看見族長家的后門“吱呀”一聲開了，小阿洛津懷里抱著個布包，溜了出去，徑直往山下走去。他一臉委屈，左手的手心又紅又腫，顯然，又不知道因為什么，被“告狀精”坑了一頓臭揍，忍無可忍，離家出走了。

    “又怎么了？”

    “他偷了大圣的‘驚魂咒’，放在我枕頭底下，”盛靈淵說，“驚魂咒能激起人心底最恐懼之事，是好東西，因為恐與怖皆為虛妄，看破了也就過去了，那本來是大圣自己拿來修行用的，其實沒什么，我后來也時常把它帶在身邊。只是當時族長與大圣見我年幼，待我太過小心，唯恐嚇壞了我，族長知道以后勃然大怒，當眾責打了阿洛津。他哪里受得了這種委屈，當夜就偷偷跑了?！?/br>
    宣璣聽見旁邊響起細微的動靜，一回頭，看見少年盛靈淵從一棵大樹上下來，望著阿洛津的背影，猶豫了一下，還是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