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陪他看榜的情形——

    “不去不去，人擠死了。”

    那時(shí)十七歲的梅林玉磕著瓜子兒坐在街邊茶鋪，一屁股下去根本不愿挪窩：“再說了，我和老曹都沒法兒參科，要是瞅見你中了解元，那也是白白眼紅，有什么意思？哥哥你怎不和青云監(jiān)的一道來？姓方那小子鐵定追著搶著要替你看榜呢。”

    “我躲著我?guī)煾?，哪兒能同他們一道看榜？被逮回去又該叫我跪祠堂?！迸徕x見梅林玉著實(shí)不愿往人堆里擠，便“算了算了”一把掀開他，即刻又央上另旁的曹鸞：“好哥哥，那還是你去替我瞧瞧罷？”說著還沖曹鸞擠眉弄眼咬嘴皮子。

    曹鸞被他推搡一番更兼上下其手，渾身都發(fā)起雞皮疙瘩，惡心得實(shí)在沒法兒了，只好唉聲一嘆將手里的煙鍋磕熄，踹他一腳：“我真是服了你。得，我去給你看榜。”說著還抬了煙桿子指著他鼻尖兒道：“你最好給我中?！?/br>
    “不中怎的？”裴鈞咧嘴一笑，“你往后不給我?guī)Т簩m了？”

    曹鸞大笑起來推開他，可走向人潮涌動(dòng)處，卻一邊走一邊回頭嘆：“你要是不中，那可就真像你jiejie說的沒出息了……”

    ……

    “——大人，大人？”

    車夫小心翼翼的聲音隔著車簾傳入裴鈞耳中，將裴鈞拉回神來，聽他問道：“大人，小的是送您去京兆司，還是入宮去呀？”

    裴鈞收斂思緒，放下窗簾，頓了一頓才吩咐道：“兩處都不去，今兒先去晉王府。”

    “得嘞?！避嚪蜷L(zhǎng)應(yīng)一聲將馬鞭一甩，車駕便噠噠起行。待逛入了城東，順著青石磚墻左右一拐，便可見晉王府三開一啟、朱漆銅釘?shù)拇箝T立在街尾，門扉半合。

    因在喪中，整個(gè)晉王府已通體掛上了白，不止大門當(dāng)中掛著條七尺長(zhǎng)九寸寬的下馬幡，兩側(cè)的石獅也圍上了慘白的布。左右兩張素麻喪幡寫滿了經(jīng)文豎掛其頂，就連門楣上的王府牌匾也堆起層層疊疊的宮制雪紗，一一扎成白花垂下巾?xiàng)l來，直鋪到門前石階的臥龍丹墀上。

    王府今日有弘愿寺來為晉王的喪事作法超度，正堂前已架設(shè)了法壇香爐。一眾僧人圍爐盤坐在庭中草木間撥珠唱經(jīng)，一旁禮部的差役、司務(wù)正備辦著用度。粗略數(shù)來，此處竟擠了百十來人或立或坐，合著裊然于庭中的香爐青煙和頌?zāi)盥暵?，竟叫姜越這素來冷清的晉王府邸因了這出虛假的喪事，而有了分煙火人氣。

    裴鈞停在堂前過問了喪禮一干用度，順手簽印了個(gè)把文書，便撿了記得的路，徑直往姜越所在的中庭小院走去。

    誰知正轉(zhuǎn)過最后一道廊角，隔著那院門十來步，他卻見那院中走出來一個(gè)穿著青藍(lán)大褂的……

    道士？

    裴鈞還以為自己熬了一宿眼睛花了，待停了步子定睛一看，卻見那走出姜越小院兒的果真是個(gè)長(zhǎng)褂廣袖的藍(lán)衣道士。

    那道士身形挺秀，神氣清朗，一頭烏發(fā)半束入冠，垂下來的便柔柔搭在前襟雪白的直領(lǐng)上，更襯其肩寬胸滿，體格健碩，本料得該是個(gè)姿容俊麗的青年人，可那臉上卻罩了個(gè)眉目猙獰的桃木面具——極似儺戲里頭喊打喊殺的通天將軍，全然一副兇相。

    然而這一臉兇相的道士手里，又拿繩子牽了條黑毛豆眉的茸毛小狗。那狗當(dāng)先察覺裴鈞在側(cè)，竟眼睛一厲就狂吠起來，沒吠幾聲裴鈞就發(fā)覺——這不是梅林玉逮給姜煊的那只狗么？

    一時(shí)那牽狗的道士扭頭看見裴鈞，叫裴鈞整人一愣，只覺這道士身上有一股難以言喻的熟悉。

    下刻不等他回過味兒來，那道士已抬手伸出了食指，無聲對(duì)他勾了一勾。

    第87章 其罪五十五 · 藏匿（下）

    裴鈞見此，長(zhǎng)眉一揚(yáng)，慢踱幾步走上前去，在腳邊小狗的nǎi聲狂吠中，探身湊近那藍(lán)衣道士，皺起眉頭細(xì)細(xì)打量他臉上那面具。

    道士一愣，倒退半步拽緊了狗繩，剛要開口，裴鈞卻再度湊上前，雙眼透過面具的眼洞與他相視：“喲，這是哪座道觀的zhēn rén哪？私自摸進(jìn)這王府的后院兒，莫非是要圖謀不軌？”

    道士聞言，當(dāng)即要解下面具，可手卻被裴鈞一把捉住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