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時候，抬頭一見浴室里的鏡子，忽然愣住了。

    然后很長很長一段時間他都維持著這個抬頭看鏡子的姿勢，沒有動。

    羅星弈醉醺醺地想：他是這樣的嗎？像鏡子里那個十分可笑的他一樣，滿臉通紅，醉態(tài)畢露，需要靠酒精來麻痹自己孤身一人的事實。

    人家逢年過節(jié)闔家團圓，他沒有。

    他什么都沒有。

    忽然之間，那種如鯁在喉的難過又攀附著神經(jīng)席卷來了，讓他的頭就這么毫無生機地耷拉下去，長長的，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混音極好的浴室里沒有蒸騰的水汽，繚繞在其間的，是他這聲飽含無望與無奈的嘆息。

    就像一盆涼水兜頭潑下，冷得一個激靈。

    羅星弈被這殘忍又巨大的絕望痛苦認知掀翻在地。

    其實，那些郁結(jié)于心的情緒始終沒有離開過他。平日里勉強算是被他強行鎮(zhèn)壓在心底了，可這會兒酒給心開了個口子，所有情緒便都爭先恐后地跑出來，在酒氣中化形，成倍成倍反噬，圍繞在身邊。

    嬉嬉鬧鬧又無比憐憫地提醒他一個事實：你爸媽都死啦，你叔叔瘋啦，你的隊友都恨不得你去死呀！

    你有親人嗎？不，你是真的一無所有呀。

    不！

    酒精扯碎了理智的弓弦，像是一腳油門踩到底了一般，羅星弈控制不住瘋狂的怒氣上涌，

    他突然難受的干嘔了一聲，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那樣猛地彎下了腰，卻什么也沒吐出來……

    再抬起頭來時，他的雙目都已經(jīng)通紅，眼瞳中詭異的紅光更是不斷閃爍。他顫抖著抬起了手，然后——將面前所有能砸的東西全都砸了個粉碎！

    乒鈴乓啷。

    正在外間根據(jù)望舒的指示找到了解酒yào調(diào)配劑量的瞿臨聽到浴室傳來的這巨大聲響，還以為是羅星弈沒站穩(wěn)跌倒了，當即便放下了手中的yào物，朝浴室走去。

    然而他打開門，看到的卻是埋頭蹲在地上的羅星弈，還有滿地狼藉。

    羅星弈就蹲在那些破碎的沐浴露、香氛、毛巾、洗發(fā)露之間，把頭深深埋在臂彎之中。肩膀一抖一抖的樣子，格外無助，像是一只被遺棄的，還在瓢潑大雨中淋得透濕無處可躲的小貓。

    瞿臨不能體會他這是有多難受，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滿室難過與痛苦，他站在門前，屏息扣緊了門邊，輕輕試探開口：“羅星弈……?”

    直到聽見瞿臨這聲呼喚，羅星弈才猛地一下抬頭，在暖色的燈光中慌亂無措地看向門口，眼眶是紅的，眼神很空。

    他迷離的目光對上了瞿臨的，然后才像是發(fā)現(xiàn)這顆孤寂的荒漠星球上還有另一個人一般，用跳下無際大海只為抓住一塊浮木那樣求助的目光，用干澀又顫抖的聲音問：“怎么辦啊……”

    “我已經(jīng)什么都沒有了……”

    羅星弈撇了撇唇角，似乎想給門前這個友好的救援者一個笑，可是他實在是太難過了，他擠了半天也做不到啊，只好用手捂住了這張笑也笑不出來的臉，重新低下頭去。

    “我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親人了……”

    他的聲音很輕，也很模糊，帶著哭音，讓人聽了十分難過，萬分心疼。

    瞿臨的心，完完全全被羅星弈給捏住了。求生不得。

    他想開口哄：你只是醉了。

    可他又想到，如果羅星弈不醉這一場，那么他又什么時候才能宣泄心中這份最深最深的痛苦呢？

    就連這樣脆弱的姿態(tài)，在清醒的時候，他也絕對不會展露半分于人前。

    更不用說痛到深處的嚎啕大哭。

    “不是的。”瞿臨說著，然后走進了浴室。堅定地走到無助的羅星弈面前，蹲下去，和他視線齊平。

    然后用溫?zé)岬恼菩奈丈蠈Ψ秸趽踔樀氖?，輕和又不容拒絕地挪開，讓他看著自己，又重復(fù)了一遍：“不是的。”

    “別看我……”羅星弈想要拒絕，但捂著臉的雙手被還是瞿臨一點一點地拿了下來，露出后面那雙，撐得通紅還在拼命抑制眼淚的眼睛。

    那雙眼里盛滿了淚水，在里面盈盈打轉(zhuǎn)，太重太重。單薄的眼眶就快承受不住它的分量，讓它滂沱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