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烈點了點頭，道：“后邊也要周叔再多關(guān)顧著些，明天一早我和大山就得進山了，這一回不能走空，怕是要些日子才能回來?！?/br>
    這進山，自然是指進深山給大家找后路去，原是前兩天就該動身的，但他們這回做了箭毒，兩個人進深山老林里，自是把這東西帶上防身更安全些，提煉這藥得五六日才得，因而才拖到現(xiàn)在。

    兩人也防備著自己走后這邊會不會亂，雖然概率很小，但還是做了后手。

    周村正一聽這話，眼睛就亮了亮：“好，好，辛苦你們，家里這邊你們放心，有我看顧，縣里現(xiàn)今還沒聽到什么消息，我往王家也打聽過，想來一時還沒波及到咱們淮南道來?！?/br>
    幾人商議定，各回各家。

    回到家里，桑蘿就問情況，沈烈大致說了。

    桑蘿嘆氣，這是制度下的產(chǎn)物，連同村人也很難信任。

    沈烈看她神色，道：“明面上就是些小孩子用的彈弓，況且也有周叔在，不用太過擔(dān)心?！?/br>
    說到這里，又道：“大山說那藥差不多成了，我們明日一早應(yīng)該就要進山。”

    早也該走的，為了等那藥成多呆了這幾天，倒叫他呆出點兒不舍來了。

    桑蘿聽沈烈說明兒一早就要進山去了，愣了愣，而后道：“好，正好你的衣裳做好了，疊在床上，你去試試看合不合身吧，有不合適的地方我好再改改?！?/br>
    她這些日子也是沉迷練習(xí)彈弓，倒把針線上的事情丟下，沈烈一套衣裳做到今天才做好，好在正好趕得上。

    沈烈聽桑蘿給他把衣裳做好了，臉上露了笑：“我去看看?！?/br>
    轉(zhuǎn)身就快步進了屋，他和沈安睡的那張床上，齊齊整整疊的正是桑蘿這幾日縫制的衣裳。

    料子很尋常，沈烈卻很高興，比那天在縣里她領(lǐng)著他進成衣鋪子里給他買了一身衣裳都高興。

    脫了外裳試了試，無一處不合身，無一處不妥貼的，針腳也細(xì)密。

    這是逃荒那年之后，第一回 真正有人不計回報的，關(guān)心他的冷暖，精心給他縫制一身衣裳。

    沈烈原是試一試，一時倒不舍得脫了。

    桑蘿在灶屋里泡豆子，不一會兒看沈烈換了新外裳過來，走得近了，左右瞧了瞧：“挺好，還挺合身?！?/br>
    沈烈也彎了眼：“很合身，也很喜歡，多謝你了。”

    桑蘿大咧咧：“應(yīng)該的，咱們分工合作嘛。”

    這幾天沈烈就沒少抽空往山里去，往家里帶了十三只野雞，十二只被他去縣里拉糧的時候送到東福樓換了銀錢，一只進了他們一家人的肚。

    沈烈又從桑蘿口中聽到了新詞，分工合作。

    他垂眸，不著痕跡看桑蘿一眼，看她笑吟吟的，沈烈心說，那希望這樣一直合作下去才好。

    他彎彎眼，笑道：“我去把衣裳換回來，和大山一起進山套點山雞回來，這一去主要是找藏身處，也不知要在外邊耽擱多少天，恐怕十天半個月都未見得能回來，這回套的就不賣錢了，你們留在家里養(yǎng)著，隔幾天能吃上一只?！?/br>
    聽他要出門連吃食都替她們在家的幾個cao心好，桑蘿心里也暖了暖，相較之下，她替他cao心的倒是很少。

    想到此，便道：“你下午去縣里拉糧的時候，買一壇醪糟回來?！?/br>
    “買醪糟？”

    桑蘿點頭：“嗯，家里有糯米，我也會做，只是時間上來不及了，買一壇回來，我有用?！?/br>
    作者有話說：

    醪糟，甜酒，米酒，古代叫醴，我就按現(xiàn)代的方法寫了，方便閱讀，后文其它一些常見的東西大概也會這樣處理。

    第112章 眼睛彎成了上弦月

    桑蘿說有用的東西，沈烈就不會再問，只管應(yīng)下。

    上午和陳大山一起進了趟山，回來的時候帶了四只山雞，一只野兔。

    雖然這些東西最后總免不了進五臟廟這一個結(jié)局，但兔子呀，就沒有小孩子不喜歡的，沈安沈?qū)幒屯盗锍鰜淼纳蚪鸲自谏蛄遗R時做的簡易兔籠邊看著就沒夠。

    沈烈半下午和陳大山幾人悄悄去的縣城，天黑了才回到家，一行人幫著把糧食搬回來，才各自下山拉車回家。桑蘿幾家人上次買的糧食，至此算是全從東福樓的庫房運了回來。

    自然，桑蘿要的一壇子醪糟也買了回來。

    搬完糧食，兄妹三個一起圍觀那壇醪糟，不因別的，因為有一股子特別好聞的甜香，嗯，酒香？

    桑蘿見了，笑問：“沒吃過這個？”

    這回不說沈安和沈?qū)帲惯B沈烈也搖頭，都沒吃過。

    桑蘿：……

    也是，酒在這時候也是奢侈品了，米酒也是酒，這三只從前哪吃得上。

    她挑挑眉，索性大方一回，趁著給沈烈留的飯菜還在甑里蒸著，取了一碗一勺，挖了三大勺醪糟，考慮到沈安沈?qū)庍€是孩子，加了不少溫開水將醪糟調(diào)開，沒有冰糖，化了點麥芽糖在里邊，又從放雞蛋的小罐子里拿出兩個雞蛋敲了進去。

    正好飯菜熱好了，揭蓋端了上來，把那碗敲了雞蛋的醪糟放進了甑里。

    “醪糟雞蛋，又叫酒釀蛋，給你們做一碗嘗嘗?！?/br>
    嗯，不能承認(rèn)是她自己也饞米酒了。

    冬天吃上一碗酒釀蛋，通身都暖的，更不用說酒釀蛋本身就很好吃了。

    于是，沈烈吃晚飯的時候，除了給他留的飯菜，小方桌上還有一碗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醪糟雞蛋。

    桑蘿把兩個雞蛋給了沈安和沈?qū)幰蝗艘粋€，至于甜酒釀，嗯，一人就一小勺：“小孩子啊，不喝酒，嘗個味兒就好?！?/br>
    剩下的自己舀了三分之一嘗嘗，另半碗都端給了沈烈，笑道：“冬天雞不怎么下蛋了，雞蛋給小安和阿寧了，你就試試這酒，甜的，很好喝的?！?/br>
    這醪糟好不好喝的沈烈還不知道，但桑蘿一定很愛喝這個他看出來了，他笑著把兩個碗換了換：“我頭一回嘗，喝這碗就行，多的那碗你喝?！?/br>
    桑蘿看著被放到自己面前的那半碗甜酒，嘖：“好吧?！?/br>
    捧起碗吹了吹氤氳的熱氣，因怕燙，淺淺抿了一口，滿足得眼睛都彎了起來。

    沈安和沈?qū)幰矅L上了第一口甜酒，兩個小孩兒第一次體驗這么好的滋味，眼睛都亮了！

    沈?qū)帲骸按笊?，酒這么好喝呀！”

    沈安也猛點頭，還催沈烈：“哥，你也嘗嘗，好好喝！”

    桑蘿笑：“只是甜酒好喝，嗯，有些果酒也好喝的，其他的酒不是這個味兒，而且這甜酒也是用水稀釋過的，你們還小，不能喝酒?！?/br>
    她可不能誤導(dǎo)小朋友。

    看沈安和沈?qū)庪p眼發(fā)亮，桑蘿忙補一句：“據(jù)說喝多了腦子就不那么聰明了?！?/br>
    嗯，據(jù)說的。

    真的假的她也不知道，不負(fù)責(zé)。

    沈安拿著湯匙的手就一僵。

    桑蘿撲哧笑起來：“這一點用開水沖調(diào)過燉過的甜米酒不要緊?！?/br>
    沈安這才松一口氣，又美滋滋嘗第二口去了。

    沈烈看著三人你來我往，眼里也漾出笑，端起碗嘗了一口，嗯，真的很甜。

    放下碗就發(fā)現(xiàn)桑蘿正看著他：“怎樣？”

    忙彎眼點頭，又不忘矜持：“好喝?！?/br>
    一頓原該沈烈一個人吃的晚餐，因著一碗醪糟雞蛋，仿佛連油燈搖曳的燈火都在寒冬里漾出了暖色。

    ……

    飯后說起縣里之事，沈烈道：“縣里戰(zhàn)亂的風(fēng)聲下午已經(jīng)四下里傳開了，現(xiàn)今什么都漲價，粗糧比之今天上午聽說漲了四倍余，我和大山往東西市看了看，各家攤子上賣的rou菜果子各類吃食也都提價了，原先的蒸餅攤子胡餅攤子有好幾家不出攤了?！?/br>
    他說到這里頓了頓，道：“你看要不要跟有田嬸她們也商量一下，豆腐之類的是不是暫時也不往外賣了？要賣的話，看看是不是也換成以糧食來換？”

    做豆腐的原材料是黃豆，這東西現(xiàn)在也不好買了，外邊稍再亂點，縣里怕是連粗糧也要限售。

    桑蘿聽說粗糧一夜之間價格翻了四倍，也是唏噓，幸好她們買得夠快。

    她點頭：“行，今天的豆子已經(jīng)泡下去了，不過也有別的處理方法，主要還是看看東福樓幾家的供貨后續(xù)怎么處理，我一會兒下山問問去?！?/br>
    不等桑蘿下山，聽了自家男人帶回來的消息，秦芳娘、馮柳娘和甘氏一起來了。

    糧價漲成那樣，她們也是心驚，桑蘿這些豆腐醬干也不是憑空變出來的，原材料現(xiàn)在用出去，后邊買不買得進來還不知道。

    最后四個人湊在一塊一商量，次日只做幾家酒樓的供貨，價錢也漲，或是酒樓那邊給相應(yīng)的糧食換也成，不行的話后邊這生意就暫歇了。

    秦芳娘道：“正好，我也跟著大家伙兒練一練。”

    孩子們現(xiàn)在開始背個背簍負(fù)重跑了，說是負(fù)重，也就是一袋沙兩袋沙的往背簍里加，為后邊背糧背物長途跋涉先做個適應(yīng)。

    秦芳娘這些個天天往縣里去的，這種是不用再練了，別看她們是女人，吃的苦半點兒不少，耐力比男人們也不差多少的，只都聽說桑蘿有在家里練著用彈弓呢，真要是不擺攤了，她們也學(xué)起來，關(guān)鍵時候也能幫男人兒子分擔(dān)分擔(dān)，沒準(zhǔn)也能救自己一命。

    事情議定，桑蘿當(dāng)晚的豆腐和醬干就只需要做半數(shù)就夠了，幾家給的定錢也照數(shù)退了回去。

    多出來的那些個豆子，秦芳娘幾人原說各家分一分，拿回去做個菜吃，桑蘿倒是笑，問道：“我這邊是準(zhǔn)備留一部分做菜吃，另一部分發(fā)成豆芽，嬸子們要是拿回去燉菜吃也行，要是想嘗個鮮，過幾天發(fā)好了豆芽我再給你們送過去也行?！?/br>
    發(fā)豆芽，各家也是會的，冬天里要添點兒新鮮菜就指著這個呢，不過發(fā)豆芽要花幾天功夫，桑蘿要順帶手一起發(fā)了，那是再好不過的。

    甘氏幾人就笑：“行，那就發(fā)豆芽，我們等著吃豆芽就成?！?/br>
    送走了幾人，晚間的活就不重了，把醬干和素毛肚做好，一家人就洗漱睡下了。

    翌日一早，沈烈仍是雞鳴就起，悄聲下床去灶屋磨豆子，只是他這邊在灶屋把燈才點上，還沒開始磨呢，就聽到了桑蘿的腳步聲，循聲往灶屋門口一看，果真是。

    “怎么這么早起？不再睡會兒嗎？”

    自沈烈歸家后，這八九天，桑蘿很少需要這么早起床了，沈烈才會這樣訝異。

    桑蘿笑，一邊挽袖子一邊道：“你今天不是要進山嗎？我起來給你弄些吃食帶上?！?/br>
    沈烈愣了愣，想起之前每次進山，要是趕不上飯點回來，桑蘿也會給弄點吃的讓他隨身帶著，心里就有些暖。

    不過口中仍是勸：“其實不需這么麻煩，這一去沒有半個月怕是都回不來，吃的東西我們在林子里也能找到的。”

    桑蘿看他一眼：“烤rou？知道你找得到吃的，只一樣?xùn)|西吃久了也膩味，家里原也要做早食，順帶手給你做的，不用太往心里去?！?/br>
    說是順帶手，等真做的時候用到那醪糟，沈烈就沒忍住笑了起來。

    順帶手。

    心里咀嚼這幾個字，眼都笑得彎了，怕被桑蘿看到，忙轉(zhuǎn)過了身磨豆子去。

    桑蘿沒看到人在后邊傻笑，忙著舀面粉出來，用醪糟發(fā)面。

    醪糟發(fā)面算得上是古法了，至少在隨處能買到酵母粉的后世，大多數(shù)人是不知道的，桑蘿知道也是因為住在山里，剛住進去時家里并沒有備酵母粉，想吃饅頭了，只能網(wǎng)上找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