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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水杏(年下+養(yǎng)成)在線閱讀 - 9.暖陽(下篇)

9.暖陽(下篇)

    天是越來越熱,屋里廂一點(diǎn)坐不住。

    女人家們,趁著太陽落了山,便端了竹凳竹椅子坐在弄堂口吹穿堂風(fēng)。

    水杏手里頭做著針線活,是一件藏藍(lán)的坎肩,因是預(yù)備著要拿到街市上去賣的,所以針腳更是格外地仔細(xì)著。

    柳嫂家的媳婦翠芬在她邊上洗衣服,搓兩下子,就分心似的要偷看一眼水杏,眼里帶著幾分羨慕。

    翠芬天生腰粗手寬,面孔生得也糙,小眼闊嘴,黑黃臉上鑲了兩塊日曬出的紅暈,神態(tài)倒是溫和淳樸,看見人雖然說不大來話,卻總是面帶著三分善意的笑。

    她做活很勤,身板也壯實(shí),一個(gè)女人能頂一個(gè)壯勞力,地里活弄妥當(dāng)了,還能兼顧著家里,誰都要說她一聲賢惠,她丈夫鐵成卻總對她不屑一顧,說她吃起飯來跟個(gè)餓了好幾天的男人似的,又說她就像一頭只知道干活的牛。

    翠芬從不惱,天生少根筋一樣,聽過之后,傻乎乎地一笑,便過了,仍是賣了力地侍弄莊稼。

    她瞅著水杏手上的活計(jì),又盯著她那靈巧的,玉蔥似的十根手指,眼底的羨慕越來越不加掩飾,終于一笑,訥訥地開口,“能教教我不”

    水杏停下,臉上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

    在旁邊剝著花生殼的柳嫂笑道,“阿芬啊,做娘的也不是看低你。不過,水杏這活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得的。”

    翠芬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粗又黑的,還混著隔年冬日里的凍瘡沒有全退的紫,她不好意思地,也笑了一笑,突然遠(yuǎn)遠(yuǎn)望到了誰,笑容卻是不由自主一僵,慢慢低了頭去。

    那遠(yuǎn)遠(yuǎn)走來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柳嫂的兒子鐵成。

    他的長相,走路姿勢,都和柳嫂早逝的丈夫一個(gè)模子里刻出來似的,柳嫂時(shí)常埋怨,“好容易還清了一個(gè)死鬼的債,哪知道還有一個(gè)討債的?!?/br>
    鐵成晃到了她們跟前,不喊娘,也不喊自己老婆,卻是盯著水杏笑,水杏被他看得渾身發(fā)毛,只有不自在地低了頭去。

    柳嫂皺起眉,朝他扔過去一個(gè)花生殼,呵斥道,“你過來干什么”

    鐵成這才回了神來,拿眼角瞥著翠芬,冷聲冷氣地問她,“喂,你把我的鞋放到哪去了”

    柳嫂又斥道,“喂什么喂,你媳婦就沒有名字嗎”

    翠芬卻是息事寧人似的趕忙答道,“幫你收在床邊了?!?/br>
    鐵成鼻子里“哼”了一聲,說了句“沒事找事”,便又晃晃悠悠地走了。

    柳嫂道,“越來越不像話”

    翠芬不響,埋了頭去,接著搓洗衣服。

    鐵成剛走,小滿就抱著一兜拿井水浸洗過的野梅野杏慢慢走過來,遠(yuǎn)遠(yuǎn)瞧見柳嫂也在,下意識(shí)的,便轉(zhuǎn)頭就走,誰料得柳嫂卻先笑著朝他喊了一聲,“喲,死小子,拿的什么好東西,只想給你嫂嫂,害怕我們分了去”

    自從那一回,他哭著把做媒的李婆趕走之后,柳嫂得知了,便總沒輕沒重地拿他打趣,“嘴里頭成天說著討厭討厭的。這會(huì)兒倒是舍不得你阿嫂了?!币娝煊玻€變著法兒去逗他。

    弄得小滿看見她的人影子都怕,被她這樣一喊,他一驚,腳下一個(gè)踉蹌,便連人帶果子地摔了個(gè)滿趴。

    水杏急忙丟下活兒跑了上去,小滿自己先爬起來了,卻沒撿那一地的果子,也沒有看她,光是沒好氣地丟下一句,“酸透了,給你”,便頭不回地跑走了。

    水杏回神,彎腰一個(gè)個(gè)撿起果子,卻發(fā)現(xiàn)每一個(gè)都是仔細(xì)挑過的,漂亮,圓整,恰好熟了,卻又絕沒有熟過頭了的。

    她心里一暖,重新把果子兜了起來,捧回竹凳上坐著,卻好像像捧著什么珍寶似的,一顆也舍不得吃。

    柳嫂瞧見了,嘴里“嘖”了一聲,半開玩笑說,“這小子,滑頭得很。都知道用些小伎倆來讓你心甘情愿留下來替他做牛做馬了。”

    水杏只是笑。

    一塊舊布平攤著,男人女人們的坎肩,長短褂,小孩兒的帽子,圍兜,還有五花八門的鞋墊子都熱熱鬧鬧擺在一塊,邊上是賣糕團(tuán),干貨,還有竹編草編的。

    街市上的人如同每一日一樣熙攘著,吆喝聲,還價(jià)聲此起彼伏。

    水杏坐在小板凳上,仍在不??p著,小滿在她邊上看顧著攤子,他年紀(jì)小,但對每一樣?xùn)|西的價(jià)格都了然,別人過來詢價(jià),他一樣樣的,也倒背如流,不露一點(diǎn)怯。

    聽了柳嫂的建議賣針線活,一開始,水杏心里有些忐忑,擔(dān)憂著自己縫的東西是不是真能賣得出去,所以做得也少,不過一些最簡單的坎肩鞋墊子罷了。

    她也沒讓小滿一起,天還沒亮便自己一個(gè)人背著包裹,偷偷出了門去。

    她的膽兒也小,街市上,被人擠到最不起眼的位置,便也只能在那兒縮著,偏又是個(gè)啞巴,別人大著嗓門賣力吆喝著,她只能夠眼巴巴地看著。

    卻萬沒想到,小滿竟也跟了來。

    不知道費(fèi)了多長時(shí)間才尋到她,男孩兒瞅著她,又看著地上那些針線活,什么話也沒說,就那么默默盯著。

    水杏倒慌了神,猜不透他究竟是在氣她沒有喊他一起過來,還是嫌她在這兒擺攤丟人。

    她硬擠出笑來,剛要做手勢讓他回家去,小滿卻突然學(xué)著其他的擺攤?cè)四菢舆汉攘似饋怼?/br>
    開始時(shí)聲音低,也發(fā)著顫,他正是處在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敏感年紀(jì),到底也是怕臊的,不過喊了兩下,再被別人一盯,卻連耳朵根都紅得透了。

    水杏瞧著心疼,輕輕扯他的衣袖,讓他不用這樣。

    小滿卻偏不服氣,硬著頭皮,反倒是豁了出去一樣越吆喝越大聲。

    這一下,還真有不少的人駐足了,多部分是看他一個(gè)小孩子吆喝覺著好奇和有趣,也順帶著瞧一瞧在賣些什么。

    這回輪到水杏羞赧了,紅著臉,頭快低到腳邊去,生怕被別人嘲笑,就這樣的東西,也好意思拿出來賣錢。

    卻不成想,只不過這么瞧一會(huì)兒,還真有人拎起一件坎肩來詢價(jià)了。雖是并沒有買下來,但她心里,終于也是有了一些底氣。

    那一天最終賣出去了兩樣,都是被小滿的吆喝聲吸引過來的人。

    傍晚時(shí),兩個(gè)人一起理了東西回去,水杏手里緊緊捏著那幾張薄薄的錢幣,好像捏著一個(gè)使他們能夠活下去的指望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