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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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羽回家的第一件事是去房間換衣服,脫了衛(wèi)衣和褲子,換了一套家居服。 門外有說話聲,大概是他來放東西,沒過一會(huì),她開了門出去。 樓坤坐在方桌前,依然腰桿挺直,正望著她臥室的方向,面帶著笑。 她穿的睡衣也不是從前在胡同等他的那套,可大致的感覺卻和以前沒有兩樣,讓他懷念。 “你坐這干嘛?”出來要趕人走。 金歲山正好回來了,在玄關(guān)那換鞋:“留他吃頓餃子?!?/br> “他家又不是沒有?!?/br> “咱家餃子多了?!?/br> 就現(xiàn)在這情況,完全不按她的想法來,不望金歲山了,改望他。 他依然一臉笑意,就差臉上寫著兩字:開心。 金綸吃了晚飯還不夠,央著再吃幾口餃子。宋美好煮了一大鍋,金羽喜歡蘸醋,自己去了廚房調(diào)蘸料,醋加了麻油,又兌了一勺辣椒醬,香味撲鼻。 端出去,一大碟餃子放在正中央,白白胖胖。 宋美好不給金綸吃多,讓他倆多吃點(diǎn),忙活好,跟金歲山坐在一旁的沙發(fā)上看電視。電視聲音不似以前開的很大,超小聲。 樓坤給金羽揀了一個(gè)餡最大的餃子,放進(jìn)碗中。 她敲敲碗:“這我家,你假客氣什么!” 金綸立馬驚恐提醒:“姐,不能敲碗,小心以后要飯?!?/br> 她瞪眼睛過去:“我要是去要飯了,你什么好處都沒了!” 他趕緊閉嘴,心想那可不行,悶?zāi)浅燥溩?,不再招惹女霸王龍?/br> 樓坤望望她,還是和小時(shí)候一樣,欺負(fù)金綸,只要眼睛一瞪,小家伙就不敢說話了。 他吃餃子不蘸醋,一口吃半個(gè),不像她一口一個(gè),塞嘴里鼓鼓,嘴角還沾了點(diǎn)醋。 金歲山和宋美好偷偷觀察那頭,樓坤抽紙巾給金羽,她不接,眼見他要上手,趕緊扯了過來。 宋美好在那坐著掩嘴笑,搗搗金歲山。 金歲山咳嗽聲:“小羽毛,你哪天走???” 她擦著嘴,又包了個(gè)含含糊糊:“不都跟你說了七號(hào)走?!?/br> “忘了忘了?!?/br> 樓坤:“我也七號(hào)走,你跟我一起。” 金羽咽那口餃子回他:“不用,我坐樓琛的車?!?/br> “他明天就要回去?!?/br> 一口餃子噎嗓子里難以下咽,噎到了,他放下筷子,立馬給她倒了杯水,拒絕不了,接過來喝了,心想,合著又在搞她呢? 一直盯著樓坤,知道是他從中作梗。當(dāng)著他面掏手機(jī),要買車票,七號(hào)全部售空。 金歲山便問:“那你怎么回去?” 金羽立刻收了手機(jī)回答:“我也明天回去?!?/br> 這拒絕之意,相當(dāng)明了,就是讓你滾。 他伸了一下腿,不小心踢到了她,她目光上揚(yáng),看見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絲失落。心橫著低了頭,在那吃光了最后幾個(gè)餃子。 金羽吃完就回了臥室,將一屋子人關(guān)在了門外,門外桌旁的大高個(gè)依然挺直著背脊,看著那扇關(guān)上的門,久久不肯收回目光。 他走后,金歲山才過來敲她的門進(jìn)來。 她一直坐在床上發(fā)呆,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想著想著,腦子里就全是他的影子,怎么揮都揮不走。 金歲山拍拍她的腦袋:“發(fā)什么呆呢,人都走了。” “誰讓你叫他到家里來的?” 賭氣了。 “人都到家門口了,不能趕人走吧?” “他是你兒子,還是我是你女兒?”回頭看金歲山,嘴角都是垮的。 他倆的矛盾,金歲山了解甚微,每次問她兩人的事,她就會(huì)翻臉,久而久之,他就不問了。樓坤走了這么久,金羽也沒談戀愛,樓父去世那天,樓坤和金羽才開始重逢。 從他看她的眼神,從她看他的眼神,金歲山這么了解金羽,不會(huì)不知道她的心思和那些不愿袒露的心聲。 愛情是難能可貴的,多年不見,金歲山依然能從樓坤身上看到他對(duì)金羽的包容與愛。他不清楚兩人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而矛盾也需要讓他們自己解決。 “你倆的事,我也不摻和,爸只希望你能想清楚,你倆有什么矛盾,有什么疙瘩,可以解決就別耗著,我看他是一副想解決的態(tài)度,倒是你,不冷不熱的?!?/br> 她聽著心煩,也根本不想正視金歲山說的這段話。 死鴨子嘴硬:“我干嘛要對(duì)他熱情?我本來就是喜新厭舊的人!” 頭一扭,鉆進(jìn)了被窩里,趕人走的架勢(shì)。 金歲山說中了她,她就開始用這副模樣偽裝自己。 “這么喜新厭舊,我干脆把你那柜子里的東西全扔了吧?!?/br> 說著,往書桌那的柜子走去,她聽見開柜的聲音,心中掙扎,腳在被子里蹬來蹬去。 金歲山叫起來:“哎呦,柜子什么時(shí)候空了?” 她比金歲山還驚訝,一下彈坐了起來,柜子是敞開的,她丟進(jìn)去的那些東西明明就在那。 金歲山笑笑不拆穿了,路過她,揉了揉她倔強(qiáng)的小腦袋。 誰都心知肚明了。 第二天,她沒走成。 金毛昨晚一整晚都沒回樟樹下,金羽一大早出來喂它,在那叫了好久也不見它來,一反往常。 去貓窩那找它,也不見蹤影。 捧著貓糧發(fā)愣時(shí),忽的聽到了一聲喵叫,滄桑無力,迎著聲望去,胡同道上,那只不知年歲的老貓像位佝僂老人,步履蹣跚,正拖著身子朝她走來。 “你到哪去了?” 金毛癱在她身邊,不似往日熱情地翻滾,只伸著舌頭舔了舔她遞來的手。 給它喂最喜歡的貓糧,它也不吃了,喝水器換了新的,讓它喝水,舔了幾口就不動(dòng)了。 “你這幾天怎么越吃越少了?我可給你買了好多貓糧呢。” 它好似能聽懂,也好似聽不懂,突然撐起身子往自己的貓窩那走,尾巴不再翹起,長長的拖在身后,像沉重的擔(dān)子。 金羽總覺得金毛是越老越不活潑了。 它去了貓窩那,在自己的地盤上嗅了一圈。臨了,朝那個(gè)喂了它快十年的女孩望去了一眼。 這一望,讓金羽整個(gè)人都不好了。 它扭頭走了,因?yàn)榕懿粍?dòng),只能拖著疲重的身子往胡同的進(jìn)口那走。 金羽喊它,它也不回頭。 她曾聽人說過,貓到壽命的那刻會(huì)回來熟悉一圈自己的地方。她從前喊它,不管多遠(yuǎn)的地方,它都會(huì)奔過來。從來沒有一次像這樣,直直的往前走,視她不見。 她就這么跟著它,走著走著,走到了樓坤的家門口,它扒著門,似乎是想進(jìn)去,沒隔幾秒,嗚咽叫著。 金羽拍著門,望著地上嚎叫的金毛,眼眶瞬間涌進(jìn)了淚水在那轉(zhuǎn)著。它很執(zhí)著,前爪雖然沒勁,卻一直扒拉著門。 樓坤來開的門,低頭便看見了金羽,眼眶里打轉(zhuǎn)著淚,一直垂著腦袋看腳邊的貓。 “出什么事了?” 她急急搖著頭,指著金毛:“怎么辦?它好像要不行了?!?/br> 金毛急促喘息著,門開了,可它卻沒有勁爬進(jìn)去,再望一望曾經(jīng)它最愛曬太陽的那個(gè)窗臺(tái)。 它痛苦地叫著,聲音宛若哀嚎,金羽聽不過去,趕緊蹲下身把它抱起來,淚跟著滑落,往她最熟悉的地方跑去。 那的爬山虎沒了,凋零光了,它卻還在,趴在那一動(dòng)不動(dòng),很像以前,瞇著眼睛在那睡覺。 可金羽知道它走了。 她從前最愛趴在這個(gè)窗臺(tái)逗它,欺負(fù)它,如今他們又回到了從前,可這只貓卻永遠(yuǎn)定格在了這瞬。 樓坤透過窗戶看那只貓,仍然趴在那沐浴著陽光,可潔白的肚皮那看不出一波一浪的起伏。 金羽趴在窗臺(tái)上哭,模模糊糊里都是一團(tuán)黃色的影子,像極了那年的炎炎夏日。 樓坤走了過來,心疼地把她摟進(jìn)了懷里,她的臉頰就埋在他胸膛,那一刻,似乎所有的力氣都用在了哭上。 “它為什么要死?” 亦如很多年前,她問他怎么才能幫它。 他撫摸著她的后腦勺,告訴她,安慰她,希望她可以接受這個(gè)事實(shí)。 “它老了,這是自然規(guī)律?!?/br> 她搖著頭哭,不愿意接受:“都怪我,我為什么不能早點(diǎn)發(fā)現(xiàn),我多舍不得它呀,它怎么就這么突然走了呢?” 他輕輕拍著她的背,撫慰著:“它不會(huì)忘記你,它還記得是在這里看到的你?!?/br> 她哭的更兇了,正因?yàn)檫@樣,她才舍不得它,不愿它走,那感覺像走了一位親人,也怪自己沒有照顧好它,連它的最后一眼都是這么匆匆忙忙。 她仍舊哭,情緒失控,撲在他懷里,他身上的衣服是薄薄的一件長袖,胸膛布料被她哭濕了。他不再勸她,安慰她,有些情緒需要抒發(fā),他就這么安安靜靜地抱著她輕拍著背,希望傳達(dá)她一份依靠和安定。 見證它咽氣的是金羽,送它走的卻是樓坤。 埋在了那顆樟樹下,它的窩旁,希望它一輩子都待在這個(gè)胡同口。 他回到這,人躺在他的床上睜著眼睛發(fā)呆,淚早干涸了,在那咬著指甲蓋,一下一下,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他直接坐了過來,坐在她身旁,摸著她的臉,她眼角通紅,一哭便會(huì)這樣,像以往那樣用溫?zé)岬哪粗柑嫠嘀?/br> “你埋哪了?” “樟樹下?!?/br> “謝謝你。” 他伸手拉住她咬指甲的那只手,將她抱到了自己腿上,她依舊小小一只,如今因?yàn)榇嗳?,更顯的嬌小,被他環(huán)在懷中。 金羽不否認(rèn)埋在他懷里那刻的依賴與依托,也正因如此,現(xiàn)在都沒有理由去推開他。 只能四目相望著,看他給自己揉著哭紅的地方,又摸摸她那只手。 “樓琛已經(jīng)走了,明天跟我回去?!?/br> 曾經(jīng)以為自己的心很軟,后天卻變的鐵石心腸,也以為自己不會(huì)再心軟,可這刻,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心居然又軟了。 金羽點(diǎn)著頭,不等她說什么,他便低頭吻了過來,只一下,輕描淡寫刻在了久違的唇瓣。 她此刻的心,緊繃著,一個(gè)字脫不出,一句話組不成,更是連動(dòng)作和呼吸都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