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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讓裴太君看見過自己,可這老夫人又是如何突然就知曉了她的身份,還專門在這正堂上,穿戴整齊地,逮她? 怕不是只等著給她行個大禮,說幾句歉意話,這么簡單。 瞧著那錦繡大衫包裹下的曲折身體,滿頭珠翠掩蓋下的花白之發(fā),夜長歡受也不是,不受也不是,虛虛地欠身伸手,想引著裴太君起身: “太君認錯人了?!?/br> 那裴太君抬起頭,一雙鳳眼,纏著魚尾,灼灼看來,老氣沉聲,言語擲地,說不出的威嚴: “老身雖老,眼卻不昏花,夏國皇后雖病薨,但人死可以復(fù)生,公主的仙姿玉貌,世間卻再難尋。” 一語道破,一言堵死。 言下之意,夜長歡想要謊稱自己是與那已故的安陽公主相貌相似之人,而企圖蒙混過關(guān),是不可能的了。 仙姿玉貌,世間無雙嗎?夜長歡心中泛苦,面上浮笑。這是她聽過的,讓她最難堪的夸贊了。 “太君若有話,請直說吧?!彼€(wěn)了穩(wěn)神,定了定目光,注視著起身站立的裴太君。 既然都這么干脆地挑明了她的身份,她也無需再遮掩躲閃;既然都這么不留情面,她也需要鼓起勇氣,拿出骨氣,來面對才是。 她隱約知道,裴太君的用意,甚至,接下來的話,她也預(yù)感到了大概。若不是有什么難以啟齒的話,用得著重裝大禮,前屋正堂,天地君親祖宗牌位面前,來與她講嗎? 先禮后兵,逼她就范而已。 “公主果然聰慧爽直,那就請恕老身直言……”裴太君還真就開始直言了: “我兒少炎,于朝政決斷上,干凈利落,但于這家門宅事上,還是太欠考慮。公主深明大義,在如今的夏國皇帝尚在危難之際,就敢于擔(dān)當和親之議,與他共患難,同逐鹿,又于陣前,親自射殺夏國逆賊,這些事跡,于夏國的大業(yè),兩國的邦交,皆是顯赫功績,所以,公主雖然魂歸異鄉(xiāng),但確是配享兩國敬仰,后世供奉的。如今少炎卻將公主藏在身邊,做一卑微侍妾,那是糟踐了公主千金之軀,也冒犯了公主的清白名聲,老身實在是替他汗顏,不孝之子,不忠之臣,清貴世族,禮儀傳家,竟做出如此不堪之事……” 說是直言,卻又繞了個大彎,把她往神龕上抬,只說裴煊的不是。其實,話里藏話,說的是,她是個不該再活過來的死人,她出現(xiàn)在裴煊身邊,不是裴煊糟踐她,而是她會糟踐裴煊的名聲了。 一品命婦,深諳人心,擅于應(yīng)酬。裴太君這番話,字字如針,刺在夜長歡的心里,句句如掌,摑在她的臉上。 “太君不必自責(zé),也不必多慮,世間再無安陽公主便是?!?/br> 夜長歡硬著頭皮,順著裴太君的話,承諾,卻又逆著她的用意,堵她的口。如果根本就沒了安陽公主這個人,何來的糟踐之說? 反正,那個已經(jīng)被世人抬上神龕,供進宗廟的身份,夜長歡也不會再去尋了。 “公主錯也,金枝玉葉,化成灰,也是鳳子龍孫。就算公主想要隱姓埋名,也得問一問世人的眼睛。連老身這等眼拙之人,都瞧出了公主的真身,更何況那些別有用心之人?” 這就是□□裸的要挾了。 夜長歡不語,她反駁不出。玉京富貴城,就是個名利修羅場,別有用心之人太多,她不知道裴太君為何突然發(fā)難,說不定,已經(jīng)是哪個有心人,認出了她,在這老夫人面前遞了耳邊風(fēng)的。 她怕,怕世人認出她,怕自己給裴煊帶來麻煩。愛一個人,應(yīng)該是處處替他作想,而不是讓他左右為難。千山過盡,時移境遷,夜長歡的心里,早已經(jīng)沒有了之前那種死纏難打,也想要求嫁裴煊的小兒女意氣了。 她的心,已經(jīng)在動搖。是要硬著頭皮的廝守,還是以愛之名的成全? “我兒情深,公主意重,老身亦深有所感,辦法也不是沒有,只看公主愿不愿意。敢問公主可安于深宅,足不出戶,終其一生不見外人?敢問公主可甘做侍妾,尊奉別的女子為主母,晨昏定省,共事一夫?” 裴太君的這兩個問題,夜長歡還是答不出。 藏于深宅,一日可以,一年可以,但是,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藏一輩子,她自問,還是沒有那種勇氣。而至于后者,更是她連想都沒想過的,來個正妻主母,跟她分享同一個男人?她想著,都覺得惡心。 一言蔽之,她還是有自尊心的。 且還是挺驕傲矜貴的一顆自尊心。也許,裴太君說得對,金枝玉葉即便化成灰,那風(fēng)骨與傲氣,還是鳳子龍孫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膝蓋下忍不得羞辱。 夜長歡沉默,心中艱難地翻越萬重山。 裴太君卻繼續(xù)道來,沉言緩語徐徐來,卻如風(fēng)霜刀劍嚴相逼: “宮中已有議,御指我兒少炎娶呂氏楨兒為正妻,望公主成全!” 夜長歡徹底驚?。∽齑洁閲?,指尖微顫。 終是要面對的,裴煊不與她說的事,并不代表就不存在,也并不代表就自行解決了。 昨日在東市上遭遇呂楨兒撞車一事,她就覺得稀罕,裴煊只道無妨,讓她寬心。哪料世事如圓,繞了一大圈,又繞回去了。 繞回了去年春日,宮中議親,裴皇后要把呂相爺家的小女兒嫁給她的兄弟。只是,一年過去,皇后變成了太后,越發(fā)說一不二了;呂楨兒亦蠻有長進,都敢于當街撞車堵人了;而她,卻退步了,退步到人不人鬼不鬼連個堂皇身份都沒有了的地步,退步到連攪和的勇氣與能力都沒有了。 夜長歡想怒,卻又怒不起來。裴煊愛她,原來愛得如此艱難,她不想讓他如此艱難。不覺一陣莫名的傷感,nongnong地襲上心頭,熏得她不知所以,不覺展露笑顏。 就那么淡淡微笑著,看見裴太君轉(zhuǎn)身,捧過桌上一個檀木匣子,朝她遞過來,見她不接,便撩起裙袍,再次給她跪了下來: “這一匣子珠寶,皆是御賜珍品,足以讓公主此生衣食無憂。……公主的大恩大德,老身將銘記在心。老身祝愿公主此生長樂安康,后福厚享……” 那老婦言語間,竟有些哽咽。 世家命婦,皆有這好本事。本是她咄咄逼人,卻會讓你覺得理虧的是自己;本是她的金剛手段,卻會讓你覺得她也有菩薩心腸,只是身不由己而已。 至始至終,裴太君沒有說過一句要趕她走的話,就連捧了珠寶匣子在手,也沒有戳破那個再明顯不過的意思。 夜長歡卻覺得,如果這個時候,她還不安靜地走開,成全,就是她的不是了。 見著那紫檀匣子,在裴太君手上捧著,略略顫巍,遞至她眼前。夜長歡直想抓過來,狠狠地砸出去。 一展她視金錢如糞土的風(fēng)骨,一展她不被脅迫的傲氣。 可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