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八十五章 我背上的是三份人情
應(yīng)是聽到了這男子的呢喃,依舊是女扮男裝的裴姑娘走到護欄邊,轉(zhuǎn)臉看著男子笑呵呵的說道“咋樣,沒想到吧?” “沒想到?!蹦凶酉乱庾R的搖頭回答道,臉上依舊還殘留著訝異的表情。 緊跟著又轉(zhuǎn)過頭來看著裴姑娘,神色疑惑“這客棧的菜真就如此好吃?” 像是生意好的客棧酒樓什么的他也不是沒見過,可像先前那般,客人為吃爭搶一道菜,險些打起來的場面,他是真就沒遇到過了。 關(guān)鍵還不止如此,那些得了菜的客人,仿佛有了莫大的榮耀一般,走起路來都帶風。 坐下之后看著那些沒吃到招牌菜的人,神色間說不出的得意,這可真是稀罕。 如果這家略顯破舊的客棧,竟然會在午時坐滿了客人,他還是會驚訝,但如果沒有剛才所見的那些場面,他也斷不會驚訝至此。 “美味啊,自然好吃,不然你以為下邊兒那些人都是不成?” 裴姑娘嘴上這般說著,眼神卻不由自主的朝男子背著的小包袱瞟去,有一下沒一下的打量著。 即使是走出屋門這幾步,男子都不愿意把包袱獨自留在屋子里,她真懷疑這怪人養(yǎng)孩子會不會有如此上心。 “也是?!蹦凶游⑽Ⅻc了點頭,其實剛才他真就懷疑過大堂這些客人都是傻子來著。 “來了!”裴姑娘突然喊了一聲,男子一愣道“什么來了?” “香氣,沒聞到嗎?”裴姑娘望著廚房的方向,深吸一口又說道“這必然是七香水煮魚的香氣?!?/br> 經(jīng)對方這樣一說,男子抽了抽鼻子,別說,真還挺香的,忍不住道“這廚子有一手啊?!?/br> “廢話。”裴姑娘翻了個白眼。 也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她已經(jīng)成了這天下第一客棧堅定不移的擁護者,不愿看到有人詆毀客棧的菜品,甚至是質(zhì)疑都不行。 大概是第一次真正嘗過了劉元的手藝之后,七香水煮魚便在她心底扎了根?亦或是,那次一同在廚房共事? 又或者,別的什么時候?就連裴姑娘她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 想的有點遠了,跟著裴姑娘又指了指柜臺后掛著的那塊貼著紅紙的木板道“你瞅瞅那個。” 順著其手指的方向看去,男子細細讀了一遍,不由得搖頭苦笑道 “我聽世人商人言說,當客人的是大爺,擱在這客棧卻是反了過來,客棧有如此規(guī)矩,生意還能如此之好,看來這菜的的確確是不凡了?!?/br> “那是自然?!迸峁媚锫杂行湴恋膿P起了腦袋,一副別人夸客棧,她也與有榮焉的模樣。 就是兩人正說話的功夫,一道道菜便陸陸續(xù)續(xù)的被徐明端上了桌,當那蓋一揭開,滿室飄香,對肚子餓的人尤甚。 咕咚咽了口唾沫,男子小聲問道“這菜多少錢一道?” “幾兩銀子吧?!迸峁媚镫S口一說,她在客棧蹭飯,倒是從來沒給過銀子,要給也拿不出來。 一想到對方可能是鄭東西的師妹,想想劉元也就算了,沒有強收裴姑娘銀錢。 “不算貴啊,難怪,這些人趨之若鶩?!蹦凶幼匝宰哉Z道。 聞言裴姑娘一挑眉頭,看著男子詫異道“喲,倒是瞧不出來,兄臺你還是個富貴之人。” 能將幾兩銀子隨意掛在嘴邊,還說不貴的人,不是裝大瓣蒜呢就是真有錢。 “哪里,我窮人一個,不過是見的多罷了。”男子搖了搖頭,并不打算多聊這個話題。 見得多?能見識得多的人,那也不一般,心里暗自想到,裴姑娘對其包袱里的東西是越來越感興趣了。 雖說客棧內(nèi)的菜如此獨特,大大的超出了男子的預(yù)料,但對他來說這明顯算不得一個好消息,他本意是想找一家沒什么人,安靜的客棧住宿的。 不過現(xiàn)在既已住下,也沒時間再去別處了,今兒還得再去看看那事能不能辦成了,若能早一步成功,他也好早日離開這是非之地。 當下也不管這些客人吃的如何開心,男子背起包袱就蹬蹬蹬的走下了樓。 裴姑娘還滿以為對方是聽了自己的一番話,又見識到了大堂內(nèi)的景象,忍不住要試吃了。 正為自己給客棧成功招攬到一個客人而開心,誰知那男子與徐掌柜的言語一番,徑直走出了門 走了,就這樣,走了?裴姑娘眨了眨眼,十分不解。 轉(zhuǎn)而又想到,也是,沒人能抵擋的住我天下第一客棧美食的誘惑,既然吃不到,逃避,也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 誒,不對啊,他走就走了,把包袱也帶走了啊!裴姑娘無奈的又走回屋去。 反倒是徐明望著其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對方身上那股讓他都隱隱感覺到威脅的氣,從未徹底消失過,只不過是若有若無罷了。 突然,蟲蟲從后廚跑了出來,估摸著是才睡醒呢,揉著眼喚了一聲“爹?!?/br> “啊,爹在這兒呢,乖兒子?!毙烀髡f著蹲下身去,將蟲蟲抱在懷里。 “爹,我剛才睡覺看見娘親了?!毕x蟲瞪著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徐明道。 “傻兒子,都跟你說了,你那個叫做夢?!毙烀鲊@息一聲,揉了揉蟲蟲的腦袋。 聽完這句話,可明顯從蟲蟲的臉上看出他腦袋不夠用了,一臉糾結(jié)的小表情,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從天下第一客棧離開之后,男子一路朝著昨兒就探明了的方向行去,似乎本身就知道沒多少希望,是急也急不來的,所以腳步不快。 走在一條條長街小巷中,還有閑暇看看四周的景致。 從掌柜的那問清楚了路,易陽長街不遠,但他要找的那個地方可是不好找,昨兒也就是為了找著這個地方,很是費了點時間。 過不多時,男子走到了一條僻靜的短街中,這條街走到頭,有個略顯破舊銹跡斑斑的小鐵門,很難想象,就這樣的鐵門前竟然還站著個門童。 “又是你?!遍T童詫異一聲,很顯然他認出了男子。 “啊,又是我,還勞煩您通報一聲,就說甘濟道大邑郡守備下蔣梟云,有一事不明,請教烏魚先生?!?/br> 即使是對一個簡單的門童,自稱是大邑郡蔣梟云的男子都顯得十分有禮。 門童仔細想了想,發(fā)現(xiàn)來人與昨兒所說的不是同樣一番話,這才略有些疑惑的點了點頭,說道“稍候?!币粨]手朝里走去。 昨兒找到這門前來的時候,蔣梟云說的的確不是這番話。 他昨日來時,說的是爛馱山弟子蔣梟云求見烏魚先生。 身份換了,也不知能否成功,所以蔣梟云此刻心里依舊十分忐忑。 進了鐵門之后,門童仔細思索著前后差別。 什么道宗紫薇、佛門小蓮花山,甚至七幫十六派,門童都多多少少的聽過,獨獨這爛馱山他是聞所未聞,就更別說什么叫蔣梟云的人了。 姓蔣的他就認識一個,江湖十大高手榜上排第八的那位也姓蔣,來路倒是頗有幾分神秘,剛好壓了那位‘霸刀’一頭。 排在這個位置的原因只有一個,便是與霸刀一戰(zhàn)勝之。 世人對于這位第八的高手,也就只有這么點了解,但都說其遠不止于此,畢竟誰知道與霸刀一戰(zhàn)的他是不是全力,其極限又在哪里,無人知曉。 門童腦子里的思緒紛飛,一時間不知飄了哪兒去,卻被身后一聲呼喊給拉了回來。 “李童兒,我說你是要去哪兒呢?” 聞聲門童一驚,轉(zhuǎn)過身來恭恭敬敬的垂首喊了一聲“先生?!?/br> 只見門童眼前站著一位臉頰消瘦滿頭白發(fā)的老者,精神頭倒是十足,雙目神采奕奕。 不過最是有幾分可笑的是,其耳邊發(fā)絲里竟插著一朵小黃花,頗有幾分老頑童的意味。 黃花開的美,按理來說與老年人是不搭的,但擱在老者身上又覺得十分和諧,和諧的有些詭異,這便是蔣梟云口中的烏魚先生。 “想什么呢這么出神,你再往前走幾步可撞門框上了,回屋去抄八十遍《卜羅經(jīng)》靜靜心?!睘豸~先生吹胡子瞪眼沒好氣的說道。 “卜羅經(jīng)都能背了。”門童小聲嘀咕著。 “那就《天山經(jīng)》?!奔词故切÷曕止?,也沒能逃過烏魚先生的耳朵。 “天山經(jīng)更是倒著都能背了。”門童繼續(xù)嘀咕。 烏魚先生瞪了門童一眼,開口即道“脈八之世,生天語物?!?/br> “來開利水,注源之已惠民普”門童噠噠的還要繼續(xù)往下,被烏魚先生直接打住,背著雙手就打算繼續(xù)去侍弄他的花草。 兩人這番一個字一個字的倒背《天山經(jīng)》,關(guān)鍵還是一問一答,若被旁人知了去,定能驚掉一地下巴。 突然門童像是才想起什么一般,喚道“啊,先生?!?/br> “何事,說?!笨粗砬熬G草,烏魚先生頭也不回。 “昨兒那人又來了?!?/br> “不見?!鄙裆届o,從二字中聽不出烏魚先生是何情緒。 “這次他說他是甘濟道大邑郡蔣梟云”不敢隱瞞,門童將先前那人的話一字不漏的重復(fù)了一遍。 嘎吱一聲響,鐵門應(yīng)聲而開,從聲音能聽出這門是有多么的破舊。 “如何?”蔣梟云上前一步,略顯幾分急切的問道。 “先生答應(yīng)見你。”說罷,門童讓開了道,看著蔣梟云一臉喜色的步入門中,這才將鐵門重新關(guān)上。 鐵門后,偏東邊的一間小木屋中,地面上鋪著竹席,席上鋪子軟墊,烏魚先生與蔣梟云二人相對而坐。 二人中間擺著一張鶴膽木的桌子,桌上一應(yīng)茶具齊全,從壺嘴里飄出縷縷白煙,滿屋盈香,其香淡而雅致。 “師叔?!笔Y梟云微微彎腰,恭敬喊了一聲,誰知烏魚先生立即生氣道“誰是你師叔,呸,叫老夫烏魚。” “烏魚?!?/br> “呸,沒大沒小,老夫一大把年紀,你敢直呼其名。” “師叔?!?/br> “說了不是你師叔你還叫,老夫與那爛馱山早就沒有了一絲瓜葛,再叫你就可以出去了?!?/br> “”蔣梟云一臉委屈,偏生還發(fā)作不得,支支吾吾的,一時間竟不知說什么才好了。 室內(nèi)靜悄悄的,只聽得見吱吱呼呼的氣息聲。蔣梟云不說話,烏魚先生也樂得清靜,轉(zhuǎn)而抬手泡起了茶來,此時水正合適。 大概過去了兩杯茶的功夫,才聽得蔣梟云開口說道“時值天下大亂,甘濟道四分五裂” 反正無論如何都不合師叔心意,索性蔣梟云他也就不稱呼了,直接表明來意。 一番話說完,蔣梟云滿臉誠懇的看著烏魚先生道“我懇請烏魚先生出山?!?/br> 舉杯的手頓了一瞬,烏魚先生擱下茶杯,面無表情的道“是為了爛馱山的師門修行?” “非也,是梟云欠了大邑郡守備一個情,其人于我有救命之恩?!笔Y梟云說的口干舌燥,但眼前茶案上又未準備他的杯子,也不敢言語,就只好忍著。 “既是自己欠的情,便自己去還,請老夫作甚。”說罷烏魚先生直接起身,就朝門外走去。 蔣梟云依舊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待烏魚先生走到門邊時才輕聲言道“梟云來請您,亦是因為梟云欠了您的情,您當真樂意自困自己于這一方小天地之中,終日里郁郁寡歡?!?/br>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睘豸~先生撂下最后一句話,已然開門踏步離去。 “梟云不會放棄的。” 從東至西,一路走水路而來,蔣梟云身上背了三個人情債,如果順利的話,大德郡之行結(jié)束,當能還完兩個,第三個也就快了。 可現(xiàn)在看來,一點也不順吶。 接下來的時間里,蔣梟云日日來,前后算起來一共來了四次,每次都是深夜才歸客棧。 但自那以后,烏魚先生再未見他一面。 直至第三天時,門童李童兒站在烏魚先生左側(cè),有些遲疑的說道“先生,學生亦不忍心您一身才學不得施展,您曾說過大亂之世便是大爭之世,如今豈不正好?!?/br> 聞言,烏魚先生扭頭笑呵呵的看著李童兒道“你說的有道理,你去?!?/br> “啊?”李童兒神情一訝,一時間沒明白先生此話何意。 烏魚先生走上前來,拍了拍李童兒的肩膀道“如今老夫一身才學在你身上,所以你去吧,也是時候離開此地了?!?/br> “可愿意?” 李童兒沉默了大概三個眨眼的時間,才輕輕的搖了搖頭“不愿意?!?/br> “不愿意也得愿意,快滾,自說出這句話起,老夫眼角縫都見不得你小子?!?/br> 說罷還踹了李童兒屁股一腳,是真踹,烏魚先生使勁兒了。 最終還是聽從了先生的吩咐。 這一日,蔣梟云從易陽大道短巷的鐵門中帶走了一位年輕人。今天也是吳松限期的最后一天,同樣是今天,劉元山刀第四式峰回路轉(zhuǎn),大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