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初次見面

    車子開到一個社區(qū)，鐵門被打開，車子停入車庫，何倩跟著祖孫三人下了車，這棟房子太過于熟悉，十?dāng)?shù)年的歲月，她曾經(jīng)在后院栽下各色月季，每到春日，月季花爬滿整個院墻，開得轟轟烈烈，她剪下一朵一朵月季，布置著家中的角落。

    季明瑞笑她：“你弄得到處都是花，不怕爺爺生氣?！?/br>
    “爺爺也很喜歡花，他才不會生氣?！?/br>
    記得那個一臉兇相的老爺子，笑著說：“不生氣，不生氣。這樣才有家的感覺，要是再有個奶娃娃，爺爺做夢都會笑。”

    后來他們有了嘉敏，老爺子天天抱著奶娃娃，哪怕孩子真的很漂亮，也沒他這樣逮著就問：“我們家囡囡是不是頂頂漂亮？”

    她患有產(chǎn)后抑郁的時候，季明瑞正在發(fā)瘋，在這里生活了半輩子的老爺子說：“倩倩，我跟你們一起回江城，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哪里不是家？”

    雖然，上輩子，他是將她強(qiáng)行跟季明瑞綁在一起的人，何倩卻很難去真正恨他。今生，就當(dāng)是一個陌生人對待吧？

    瘦高個，一臉兇相，很有那種調(diào)調(diào)的老爺子就是季明瑞的爺爺，還有一個矮矮胖胖滿臉笑容，穿著白色t恤，戴著大金鏈子的男人是季老爺子的朋友，在華人城也很有勢力，人稱陸爺。

    邊上的這位一身粉色套裝，妝容很濃的女士，就是陸爺?shù)奶?。上輩子也是這對夫妻，他們就是來做見證人的。上輩子何倩這頓飯吃得云里霧里，等飯吃完，她已經(jīng)變成出售的貨物，從何家賣到了季家。

    那三人迎了過來，那位陸太太走到老太太面前：“何老太太好久不見啊！”

    老太太和陸太太牽手：“有兩個月沒見面了吧？陸太太最近在那里玩??？”

    “去夏威夷了一趟，曬得渾身皮都褪了一層?！?/br>
    何玫在那里甜甜地叫：“季爺爺！”

    季老先生冷著一張臉，從鼻孔里出氣，何玫滿臉委屈，只能跟陸先生和陸太太打招呼。

    “阿玫，越來越漂亮了！”陸太太看著何玫，好似發(fā)現(xiàn)了何倩似的，“這位漂亮的小姐是？”

    “這是我一直在國內(nèi)的孫女，阿玫的堂妹。”何老太太將何倩拉過去，“倩倩，這是你陸奶奶?！?/br>
    何倩伸出手：“陸太太您好！”

    這位陸太太有點(diǎn)愕然，怎么叫很生分的陸太太？何老太太連忙打圓場：“倩倩剛從國內(nèi)出來，不懂規(guī)矩，您別介意?！?/br>
    何倩無奈搖頭與陸太太握手。

    這時季老先生和陸老先生一齊看過來，兩人眼里都露出了驚艷之色，何倩打扮簡單，但是那種渾身上下散發(fā)出來的沉靜從容和大方的氣質(zhì)，讓人挪不開眼，那種味道恍若歷經(jīng)歲月的美酒，帶著沉淀的知性美，可這張臉又是那般年輕。

    何老爺子看季老爺子的神情，就知道他很滿意，笑著說：“倩倩，這是你季爺爺和陸爺爺?！?/br>
    何倩點(diǎn)頭：“季老先生、陸老先生，您們好！”

    “倩倩剛剛從國內(nèi)過來，還比較靦腆?！焙卫蠣斪?，又看向何倩，非常不贊同，“你季爺爺和陸爺爺都是咱們家的至交好友?！?/br>
    季老先生笑了笑：“倩倩叫得沒錯，初次見面，保持些距離也是對的?！?/br>
    他又看了一眼何玫：“這樣也算是進(jìn)退得宜，倒是比那種口惠而實(shí)不至要好，來一起進(jìn)去坐。”

    季老先生引著大家落座，“我去把明瑞叫出來，讓他也跟大家一起熱鬧熱鬧。”

    何倩不記得上輩子季明瑞出現(xiàn)在這樣的場合。

    何玫站了起來說：“我去吧！”

    季老先生斜斜地看了她一眼：“不用了！”

    何玫咬住了她的嘴唇，很委屈，半露的胸上下起伏明顯，仔細(xì)看，還能看出上面的青筋。何倩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聽著兩位太太斗富。

    傭人過來問：“小姐，您要咖啡還是茶？”

    “咖啡，加奶不加糖。”

    何玫翻了個白眼：“你倒也喝的慣咖啡?！?/br>
    “江城解放前就是遠(yuǎn)東第一大城市，咖啡在江城從來不是什么稀罕的東西。米國沒有歷史課嗎？”

    “還不是窮地叮當(dāng)響，連汽車都沒幾輛的破地方，不配進(jìn)我們的歷史課?！?/br>
    何倩低頭笑：“誰能知道兩三百年前，只有土著的這片土地，會在兩三百年后，成為世界的燈塔？也許有一天，江城也會重現(xiàn)她舊日的輝煌呢？”

    “你倒是很有信心，那你來這里干嘛？為什么不留在江城，為你那江城的輝煌奉獻(xiàn)你的生命呢？”何玫冷笑，“還不是看這里日子好過？一天七毛錢的薪水，放在這里就是二十美分，連吃個甜甜圈都不夠吧？”

    何倩掀起眼皮看她，似笑非笑：“你放心，我來這里絕對不是為了吃一口甜甜圈，我也不會在這里長留，江城是我的家鄉(xiāng)，我當(dāng)然會回去?！?/br>
    這個何玫除了翻白眼，大約沒有其他表情來表達(dá)她的不屑，這個拙劣的演技，居然能讓季明瑞的牽腸掛肚那么多年，可見愛情真特么偉大。

    陸太太看著兩位小姑娘唇槍舌劍，爭鋒相對，想著今天來的目的，心里有些不確定，這個氣質(zhì)和口才都不錯的小姑娘會安安分分被安排？

    房間里的季明瑞，對著鏡子再次仔細(xì)看了自己的每一處，他要再見何倩了，希望這輩子給她一個好印象，而不是上輩子那個躲在陰暗角落里自怨自艾，脾氣暴戾的人。

    季老先生進(jìn)來的時候，季明瑞笑著叫他：“爺爺！”

    老先生蹲下，雙手握住自己的孫子，他看季明瑞的心情不錯，所以決定跟他明說：“明瑞，雖然我們可以強(qiáng)制讓何玫嫁給你，可你知道，如果讓她為你放棄未來的發(fā)展，你們之間未必能相處好，所以……”

    “爺爺，我已經(jīng)看開了?！?/br>
    季老先生站起來，揉著他的頭：“哪有這么容易看開??？你安慰爺爺，爺爺知道。何家有個小姑娘，在國內(nèi)的，她就讀了高中，這次你何爺爺將她弄來，她也沒有一技之長，你的腿又成了這樣，所以你何爺爺提議，讓那個小姑娘替代何玫嫁給你。我想這不是個壞主意，那個女孩子一直生活在鄉(xiāng)下，比較單純，等她嫁過來，爺爺再好好教教她，要是她能照顧你，還能給我搭把手，以后哪怕是爺爺走了，也能放心。”

    “嗯！”

    “所以你愿意看看這個小姑娘，對嗎？小姑娘很漂亮，看上去很聰明，我想你會喜歡?！?/br>
    季明瑞回憶起初見何倩的樣子，清純并且像只小兔子一樣帶著點(diǎn)怯怯的感覺，動不動容易臉紅，可又帶著一股子韌勁兒，腦子里又出現(xiàn)了何倩后來的樣子，從容優(yōu)雅，她的成長有跡可循，卻又進(jìn)步得非常快，能緊緊地跟著自己的步伐。那背后不知道付出了多少淚水和汗水，這輩子他不會讓她這樣累了，他要護(hù)著她，寵著她，讓她一直做個捧在他手心里的小姑娘。

    “好！”

    季老先生，心里真是高興又心酸，孩子長大了，可這樣的長大太痛苦，讓他放棄自己喜歡的姑娘，去屈就一個他不愛的小姑娘，他的孫子那樣優(yōu)秀，卻遇到了這樣的磨難，他暗暗嘆息，推著季明瑞出去。

    上輩子季老爺子進(jìn)去了很久之后獨(dú)自一人無奈地出來，這輩子倒是出來得很快，輪椅上那張何倩看了三十多年的臉出現(xiàn)了。

    季明瑞的爸爸是江城人，他媽是個港城的華英混血兒，所以他算是有1/4的外國血統(tǒng)，不細(xì)看看不出來有西方血統(tǒng)，不過是讓他的五官更顯立體，一雙茶色的眼睛，就是五六十了，也讓國內(nèi)微博上的人，說她是最幸福的女人，一個男人有錢有顏，還沒有緋聞，說他們的感情簡直就是童話，可誰知道童話的遮羞布之下，是她傷到麻木的一顆心？

    季明瑞一出現(xiàn)，眼睛就落在了何倩身上，朝思暮想了六年的何倩，那樣熟悉的眉眼，回想起他們剛剛結(jié)婚的那段日子，他走不出困境，她永遠(yuǎn)帶著溫柔的目光，不厭其煩地陪自己說話，給自己按摩雙腿，他多少次告訴她不要徒勞了，她卻那樣執(zhí)拗……

    見何倩側(cè)過頭不看他，他收起了自己貪婪的目光，告誡自己不要嚇壞她。

    “明瑞，怎么樣？這些天好多了吧？”陸先生問。

    季明瑞帶著謙和的笑容：“好多了！”

    何倩沒想到是看到這樣的季明瑞，這個季明瑞不是當(dāng)初那個絕望的季明瑞，分明是那個在商場上混跡多年之后，對情緒收放自如的季明瑞。結(jié)合上輩子他沒出來，這輩子他出來了，如果自己能重生，為什么季明瑞不能？

    很好！原本今天她只是想要告訴腦子有點(diǎn)清楚的季老爺子，讓他該找誰算賬就找誰算賬，別特么找錯人了。這下更好了，今天，她就祝福一下季明瑞能和何玫重新來過，從此恩恩愛愛永不分離。

    季老爺子拍了拍何遠(yuǎn)光的肩，讓陸老先生一起出去，走到外頭的庭院里，季老爺子對著何遠(yuǎn)光說：“小姑娘的護(hù)照拿過來，明瑞同意了?！?/br>
    “在倩倩自己手里，我還沒跟她說?！?/br>
    “什么叫你沒跟她說？她壓根不知道來這里是干嘛的？”季老爺子滿肚子怒氣，“何遠(yuǎn)光，你耍我玩呢？”

    “老季，別生氣！咱們好好商量……”

    于是乎，何倩邊喝著咖啡，邊看陸太太出去了，何老太太又出去了，然后他們都進(jìn)來了，說開飯了。

    第8章 配不配？

    季明瑞被刻意安排在何倩的對過，菜色還是非常不錯的，粵菜口味，c州地處米國西海岸，海產(chǎn)品豐富，確實(shí)適合粵菜。只是這個年代米國還沒有活魚活蝦出售，否則味道更好。

    何倩聽他們在那里說話，陸太太跟何老太太說：“老太太兩個孫女真的讓我越看越喜歡。阿玫真的好厲害，能轉(zhuǎn)入x大，以后前途無限??！”

    “是啊！阿玫能進(jìn)入x大，真的很不容易?！?/br>
    何玫一臉?gòu)尚哂烛湴粒聪蚣久魅穑骸皼]有啦，明瑞才厲害，他可是p大法學(xué)院的?！?/br>
    正在吃魚的何倩替季明瑞胸口疼，何玫這話可真扎心，為了她，季明瑞這么多年的努力全部付諸東流，她不知道嗎？她笑著抬頭，卻見季明瑞雙目略有失神地看著她，何倩夾了一塊牛rou粒，放在嘴里嚼，一臉茫然問：“x大很厲害嗎？”

    何玫哼笑一聲：“你懂什么？知道大學(xué)門往哪個方向開嗎？”

    何倩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x大的大學(xué)門，我是真不知道，還有你的年紀(jì)怎么才剛剛上大學(xué)啊？”

    為了防止何倩再被何玫取笑，季明瑞開口：“何玫之前讀的是社區(qū)大學(xué)，畢業(yè)出來拿的是兩年制文憑，然后可以跟社區(qū)大學(xué)掛鉤的本科院校申請繼續(xù)往上讀兩年，社區(qū)大學(xué)兩年的學(xué)分也算，讀滿四年之后，就成了本科生。所以何玫算是大二升大三的學(xué)生。算是正常歲數(shù)?！?/br>
    何倩很感激地笑了笑：“這樣子??！就是國內(nèi)的專升本嘍？”

    “差不多吧！”

    “考不上本科，曲線救國，也不失為一種好辦法。受教了！”何倩非常有禮貌地說，上輩子她也是走的這條路，季明瑞幫她選了跟c大掛鉤的社區(qū)大學(xué)，她最后是拿了c大的畢業(yè)證，因?yàn)閏大是世界頂級名校，所以通過社區(qū)大學(xué)能夠申請進(jìn)去的萬里挑一。

    何玫被她這種不以為然，還說什么專升本，她不知道什么叫專升本，聽起來不是一個好名詞。就何倩這種書都沒讀過幾年的也敢來嘲笑她：“你以為大學(xué)畢業(yè)和初中畢業(yè)是一個年紀(jì)??？社區(qū)大學(xué)要轉(zhuǎn)入x大這種大學(xué)需要gpa分?jǐn)?shù)的知道嗎？”

    “知道?。鴥?nèi)想要從?？妻D(zhuǎn)入本科也不容易，要進(jìn)行嚴(yán)格的考試。不就是類似嗎？”

    陸太太連忙打圓場：“倩倩是被國內(nèi)耽擱了，要不然肯定也能讀大學(xué)。”

    “是??！倩倩那股子機(jī)靈勁兒，要是讀書的話，也不會太差?！崩咸珖@口氣，“不過女孩子嗎？嫁人是第二次投胎，只要嫁得好，一輩子開開心心就好?！?/br>
    這不已經(jīng)開始引導(dǎo)了？陸太太：“倩倩，你奶奶說的可都是她的親身經(jīng)歷，你看她嫁給你爺爺，這些年相濡以沫，順境也好，逆境也好，攜手共同度過。”

    何倩抬頭看著陸太太，帶著淺淺的笑，一臉請繼續(xù)的表情。

    那位陸太太看對過的季明瑞一直往這里看來，季老一直說他鉆了牛角尖，看起來心態(tài)很不錯啊！

    陸先生看向季明瑞笑著說：“明瑞?。　?/br>
    “陸爺爺！”季明瑞帶著笑。

    “我說幾句話，不知道你聽不聽得進(jìn)去?！?/br>
    “您說！”

    “你能不顧自己的安危救阿玫，大家都知道你是個有擔(dān)當(dāng)?shù)哪凶訚h。這一點(diǎn)咱們?nèi)齻€老頭子都佩服。三個老頭子也考慮再三，阿玫剛剛轉(zhuǎn)進(jìn)大學(xué)，她肯定會以學(xué)業(yè)為重，你這幾年呢？肯定會以康復(fù)為重。阿玫兩三年畢業(yè)之后，會是個什么樣子？咱們也不好說，你跟阿玫呢？有緣無分?！?/br>
    上輩子何倩死了，季明瑞第一個想要弄死自己，第二個卻是想要?dú)⒘撕蚊担绻皇撬?，何倩怎么可能死？他怎么可能還對何玫有任何想法？

    季明瑞點(diǎn)點(diǎn)頭：“阿玫能夠從社區(qū)大學(xué)申請入x大，確實(shí)不容易，我這個雙腿殘疾的廢人，配不上她！”

    何玫抬頭看季明瑞：“不是這樣的，明瑞，我也很痛苦，可是學(xué)業(yè)和你之間，我必須選擇一個，我很抱歉。”

    季明瑞略帶一點(diǎn)嘲諷：“選擇了，就選擇了，反正以后你走你的陽關(guān)道，我過我的獨(dú)木橋，不要再有瓜葛就好！”他要在這樣的場合讓所有人聽到，他不想再和何玫有任何瓜葛。他不想這輩子，她再插入他們夫妻之間，再帶給何倩傷害。

    何玫眼眶里的眼淚落下來，看上去滿臉委屈：“明瑞，我……”

    何倩靜靜地看著她表演，又當(dāng)又立是她的特點(diǎn)，男人就吃她這一套，吃了幾十年呢？她略有些鄙夷地看了一眼季明瑞。

    季明瑞的注意力放在何玫身上，沒有注意何倩這個小眼神，他對著何玫說：“這件事到此為止，我不耽誤你前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