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殊驚嘆道：“還有這等風(fēng)俗?！彼季w飛快，轉(zhuǎn)而笑道，“若父母不允女兒胡亂嫁了，只要今夜把女兒鎖在家里便可以。我看這風(fēng)俗也方便不了青年男女多少。”

    小二陪笑道：“小公子看得明白。今夜能來相會的，大多都是雙方早就約定好了的，借著這日子的由頭，取個(gè)趣味，討個(gè)意頭?！?/br>
    童殊道：“也是也是。”

    轉(zhuǎn)身回到房里，對著辛五冷淡的背景，說出半天來第一句話：“我晚上要去過節(jié)?！?/br>
    辛五終于看他一眼，冰冷道：“不準(zhǔn)?！?/br>
    童殊早料到這個(gè)結(jié)果，又道：“那你和我一起去?！?/br>
    辛五放下書答：“好?！?/br>
    說定了，童殊卻又愁眉不展，刻意的連聲長吁短嘆。

    他這般讓人無法長久無視，景決忍無可忍道：“何事？”

    童殊展顏一笑道：“今天過節(jié)，我缺一身新衣裳?！?/br>
    他笑容里的神彩很難叫人拒絕，辛五微微一怔，偏開目光，頓了頓道：“去買?！?/br>
    成衣店里，童殊挑了一身碧色的道人長衫。

    辛五在他選定這個(gè)顏色時(shí)，眸光便沉了下來。

    碧色，是芙蓉山最崇尚的服色。

    童殊在被逐出陸氏之前，一直穿著這個(gè)服色，他是陸氏唯一的正支嫡生公子，宗服品級是一水碧色，胸前繡一朵絢爛的金邊酒醉芙蓉，袖口有團(tuán)花紋，步履間袍擺下若隱若現(xiàn)的芙蓉葉連枝紋自帶風(fēng)雅，曾是無數(shù)少年女修心中尊貴的多情公子。

    脫離陸氏之后，陸殊再沒碰過碧色服飾，連塊碧色玉佩也不曾戴過。

    后來世人大多記住的是那個(gè)紅衣烈袍令人望而生畏的陸鬼門，而曾經(jīng)碧衣朱唇的芙蓉山陸公子，幾乎沒有人再提起過。

    辛五靜靜立在窗邊，看著童殊抱著一身碧衣，強(qiáng)行眉開眼笑的神情，閃過一絲復(fù)雜神色。

    第18章 出逃

    女兒節(jié)是農(nóng)歷九月十五，月圓之夜。

    童殊將頭發(fā)放下，只挽上一半，系了根碧色發(fā)帶。碧色的長衫顏色偏柔和，烏黑的長發(fā)撈一絳到胸前，他面容俊俏，顧盼生輝，十八九歲的美少年一時(shí)有些分雌雄難辯。

    辛五見他這副打扮，微微一怔，不知想起什么，目光沉沉，待童殊走到他跟前時(shí)，他猛退一步，微微蹙起了眉。

    童殊看辛五又避著他，疑惑道：“我這樣很難看嗎？”

    辛五眉峰聚道：“為何做此打扮？”

    童殊奇道：“男子也沒有都束冠的啊，有些宗門、還有那些個(gè)散人、世外高人偏愛隨性飄逸，也不乏有人常年披頭散發(fā)?！?/br>
    “不是這樣?！?/br>
    童殊知道他所說的不是這樣指的什么，莞爾笑道：“一樣的裝扮，別人就是仙氣飄飄，我就是不男不女么？”

    辛五凝目不言。

    童殊道：“看來你對我的了解不夠全面啊，難道你們沒聽說不知男女陸魔頭么？”

    辛五搖頭。

    童殊道：“你大概不踏足魔邪道。我從前在魔境，每月十五都要披下一半頭發(fā)，酒卿jiejie總?cè)⌒ξ夷猩啵ξ疑娘L(fēng)流勝過女子。”

    他目光微微放遠(yuǎn)，回憶起十分遙遠(yuǎn)的事情，“我出生時(shí)，母親為我算過命格，說我命格過硬，多劫多難，過剛易折。她通玄學(xué)命理，便尋了破解之法，每月十五將我打扮成女孩，好讓我命格柔弱些，取剛中帶柔、金中取水的意思，少些災(zāi)殃。待我長大，男子天性使然不愿再扮女裝，每逢十五總想盡辦法逃脫。母親見我抗拒，便做折中，只挑些顏色布料柔軟些的男子款式衣服叫我穿。后來，我離開芙蓉山，便沒人管我了——”

    說到這里，童殊哽了一下，生生掐掉一斷回憶，無言良久，他接著著道，“之后沒人管我，有幾年，我是碰都不碰這些裝束的，直到我母親仙逝，我才悔不當(dāng)初……想來，我前生早逝，也有不聽母親教誨的罪過?！?/br>
    他說話時(shí)真時(shí)假，叫人難辯，此時(shí)他說著陣年舊事，臉上時(shí)而淡漠，時(shí)而戚哀，時(shí)而又輕笑，實(shí)在不知他哪句話是真心，哪句話是假意，只到最后一句，他才露出鄭重的神情來，“我連母親這小小要求都做不到，真是不孝極了?！?/br>
    辛五沉默地聽著，童殊說完時(shí)抬眸遇上上辛五等著他的目光，愣了一下，童殊忽而笑道：“說起來，我少時(shí)那般打扮還真的誆了一位少年?！?/br>
    辛五睫毛微微顫動(dòng)，沉聲問：“何人？”

    童殊歪著腦袋想了半日道：“不知道唉，是他莫名其妙闖進(jìn)我院子，正巧擾了我一場好眠，被我嗔怪幾句，他刻刻板板地賠不是說‘姑娘打擾了’。我覺得有趣，便也將錯(cuò)就錯(cuò)，逗趣要他負(fù)責(zé)，后來還請他吃了點(diǎn)心，只是沒問他姓名，也不知他是誰。師兄弟們總拿女裝之事取笑我，每逢十五總要想方設(shè)法看我笑話，那日大多都是躲在院子里閉門謝客，師兄弟們不敢來我母親院子，我才能安生些，也不知那少年如何誤闖進(jìn)來的?！?/br>
    辛五目光微閃，凝視著他問：“后來呢？”

    童殊被他莫名嚴(yán)肅的目光看得一怔，想了想搖頭道：“沒有后來了。后來我母親給院子加了童氏秘禁制，誰也進(jìn)不來啦?！?/br>
    辛五聽完，沉默地扭過頭，眺望窗外，也不知在看什么。

    夜色降下，他們正要出發(fā)，窗子外突然發(fā)出詭異地“噔噔噔”三聲，稍過片刻，見無人開窗，又連著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