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離側(cè)過身，便見顧暝淵執(zhí)劍走了過來。

    已是青年模樣的他五官俊美飛揚，身材亦愈發(fā)修長挺拔，身上道袍有輕微破損，想來是剛剛?cè)チ撕笊叫扌?，現(xiàn)在恰好回來。

    自從顧暝淵突破金丹期，黎忱入門成為小師弟之后，褚離就很少看到他了，只因顧暝淵不是在后山修行，就是出外執(zhí)行宗門任務(wù)，忙得不見人影。

    想罷，褚離微微頷首，道：“顧師弟最近修行，十分勤勉?！?/br>
    黎忱站在一旁沒有說話，只將眼眶里的淚水強行收了回去，淡淡瞥了眼顧暝淵，然后直接轉(zhuǎn)身，擺出眼不見為凈的態(tài)度。

    顧暝淵也不理會黎忱，只對褚離笑，心情頗好的樣子，道：“我這段時間可不全是在修煉，只是一直在思索一個問題，如今總算是想通了?！?/br>
    褚離看著他，因著那張洋溢著歡欣之色的面容，將其身上的孤僻陰暗沖淡了許多，竟意外顯出幾分少年人的蓬勃朝氣來。

    他感受到對方身上傳來的歡悅情緒，語氣柔和些許，道：“如此甚好，恭喜師弟了。”

    “慢著，”顧暝淵走進幾步，目光灼灼，道：“莫非師兄就不想知道，我一直思考的，究竟是什么問題嗎？”

    褚離道：“不必。修行之道，本在個人，于己身所感，于妄念所擾，常有困惑滋生，你能自己解決，便是好事，無需讓我知曉?！?/br>
    “好罷，師兄?！鳖欔詼Y面上有遺憾之色一閃而逝，隨即擺擺手，不在意道：“我便不阻你教導(dǎo)小師弟了，先行一步。”

    待離得遠了，他才自言自語般道：“嘖，師兄，我這可不是修行上的問題啊……”

    ……

    修真無歲月。

    黎忱成功筑基之后，褚離便再度進行閉關(guān)沖擊化神期。待他破關(guān)而出，外界已從暖春變作寒冬，卻并非單純的一年半載過去，而已是數(shù)度春秋。

    化神之境可溝通天地，然而褚離看著洞府外的飛雪，卻倏忽之間感到一絲疏離。

    有什么東西，在隱隱排斥著他。

    他走出洞府，意外看見顧暝淵抱劍倚在洞府外石壁上閉目養(yǎng)神，也不知已經(jīng)待了多久。

    他的面容更加成熟，完全褪去了年少時的青澀，五官俊美得近乎邪氣。

    覺察到來人，他睜開眼，睫毛上沾了些許霜雪，一雙黑眸亮的滲人，薄唇微勾，露出一個真切的笑容，“師兄可算出關(guān)了?！?/br>
    褚離眉頭微皺，化神期神識敏銳的發(fā)現(xiàn)眼前之人的情緒有些不妥，至于哪里不妥，卻又說不出所以然來……于是只好舒展開眉宇，道：“這些年，仙宗是否有要事發(fā)生？”

    顧暝淵道：“這正是我要告知師兄的，咱們師尊，很可能馬上便要飛升了?！?/br>
    聞言，褚離心中微訝，不過算算時日，褚偃真君在大乘期滯留已超過千年，遲遲未曾飛升的原因，不過是掛念門下幾名弟子罷了。

    如今各個師弟都已長大，衣缽亦已傳下，他也是時候了卻塵念，破界飛升，追求更高境界而去了。

    這是好事，理應(yīng)慶賀。

    “飛升大典定在何日？”褚離問道。

    “三日之后，天嵐峰頂。不過在此之前，你還是先去見師尊一面罷。”

    天嵐峰，玄機閣。

    褚偃真君手撫白須，溫和的看著座下得意弟子。

    不過百余年，褚離便臻化神之境，所謂天縱之姿，不外如是。然而最令他所滿意的，卻并非對方令人艷羨的資質(zhì)，而是那淡然純粹的心境，從不為外物所迷的執(zhí)著。

    純粹而不天真，執(zhí)著卻不偏執(zhí)。

    他數(shù)千年閱歷，所見所聞何其之廣，然而真正贊嘆的，卻僅此一人。他相信，他飛升之后不會寂寞，因為褚離很快便能夠緊跟其后，破界而來。

    這并不是一個會囿于一隅之人。

    想著，褚偃真君笑道：“徒兒，自入門以來，為師并未教你太多，你修為有成，大多依靠己身努力，非常不錯。如今為師飛升在即，這天嵐峰上下，以后便交予你打點?！?/br>
    褚離立即躬身行禮，道：“謹遵師命?！?/br>
    褚偃真君又道：“徒兒，你且過來。”褚離應(yīng)聲前行幾步，走到褚偃真君身邊站定。

    褚偃真君拿出天嵐峰峰主令牌交予他收好，隨后，面上笑意減弱幾分，凝視褚離片刻，緩緩開口：“你應(yīng)當還記得當年，你初到太清仙宗之時，失卻記憶的情狀罷。”

    褚離道：“記得。”

    他當然記得，記得那時站在臺階上茫然無措的心情，也記得剛看到太清仙宗時莫可名狀的熟悉。

    褚偃真君嘆道：“我尋遍各處典籍，亦無法讓你恢復(fù)以前記憶，想來能夠讓你失卻記憶的手段，必然詭譎非常。你以后行事無比小心，這天地之間，興許仍舊隱藏著你所不知的仇敵。未能抵御大乘期修士之前，切記低調(diào)行事，勿隨意介入紛爭?！?/br>
    褚離心中忽然一動，莫名生出一點警惕，道：“多謝師尊提醒?！?/br>
    褚偃真君繼續(xù)叮囑道：“還有，你體質(zhì)特殊，這個秘密，莫要讓任何人知曉?！?/br>
    “弟子明白?！瘪译x輕聲道。

    他的身體，以至清之氣為基，輪回之蓮為憑，一瓶血液，能生死人而rou白骨，一枚蓮子，便能將神魂破碎之人挽回生機，如何不令人垂涎。

    當年登天階上，褚偃真君一眼看穿此事，卻不動聲色的瞞下，之后師徒數(shù)載，未曾向他索取分毫，更是層層施法，隔絕他人窺視，褚離承此情，真心尊敬著這位值得敬重的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