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蔓怔了怔，忙把斗篷脫下來重新披在陸洪肩上，隨后，轉(zhuǎn)身從車廂里取出一件暗紅色的斗篷。

    她為行事方便，身上只穿了普通的御寒衣物，略顯單薄，這件暗紅色的斗篷是今天早上，陸洪非要她穿上的。

    “你也不能著涼?！彼?。

    陸洪眼尾疊出笑紋。

    余蔓裹在斗篷里，只有小半張臉露在外面，她半闔著眼，失神地在想自己今后該何去何從，半天不吭一聲。

    陸洪很快發(fā)現(xiàn)這一點，頻頻扭頭打量她，“傷口還疼嗎？”

    余蔓遲了好一會兒，才怔怔回道：“沒、沒問題?！?/br>
    說完，還掄了一下手臂。

    陸洪見她心情無恙，也就放心了，“那就好?！?/br>
    “陸公子，你到前面停一下?！?/br>
    陸洪一愣，頓時警覺起來，“你要做什么？”

    “回家?！?/br>
    “你......”牛家村的房子已被燒為平地，你哪里還有家？

    余蔓舉目向東望，語氣十分認(rèn)真，“我得回去?！?/br>
    她不能就這么走了，她得回去看看，找不到仇人，也要有個交代。

    陸洪一聽，不再猶豫，非常干脆地說：“我和你一起?！?/br>
    說著，也不管余蔓答不答應(yīng)，直接調(diào)整行車的方向。

    余蔓任他行事，并不排斥，忍著笑打趣，“和我一起？你不回中都了？”

    從南到北，跨越萬里，她和他......似乎總能聚到一起。

    現(xiàn)在靖兒去了全真教，“自由之身”只剩下她一個，他，還是舍不得走嗎？

    陸洪勾勾嘴角，在旁人察覺不到的角度，眼底閃過一抹志在必得的神色。

    中都，當(dāng)然要回，但是，他不能一個人返程，他必須帶走她。

    余蔓微微仰起臉，望著遠(yuǎn)方的樹梢，還有樹梢上灰蒙蒙的天空，一掃之前的煩悶，眼神輕快，跳躍著星芒。

    她用好奇的語氣，輕輕問：“你會說女真話嗎？”

    陸洪溫柔地看著她，“會，我說給你聽?！?/br>
    “撒呼倫吐窩里多......巴巴德散沿......”

    他很高興她對他感興趣，也很愿意滿足她的好奇。

    “......筆細(xì)布海拉太......”

    他還可以借此機(jī)會對她說一些時機(jī)成熟時才能說得話。

    “你在說什么？”余蔓皺眉，看陸洪的眼神多了幾分懷疑。

    陸洪微笑沉吟，柔聲解釋給她聽，“我在說，冬天下雪，白雪皚皚......”

    “是這個意思嗎？”余蔓小聲嘀咕，懷疑不減。

    “就是這個意思?！标懞檎J(rèn)真強(qiáng)調(diào)。

    他沒說謊，開頭那兩句就是這個意思。

    “剛才那句呢？也是講下雪？”

    陸洪一怔，頓時心跳漏掉一拍，“你聽得懂？”

    看到陸洪臉上的驚詫表情，余蔓瞇起眸子，一副“果然有貓膩”的模樣。

    “聽不......太懂。”她拖著調(diào)子，意味深長。

    前面的都聽不懂，只有最后那一句，似懂非懂。

    兩頰染上紅暈，陸洪避開余蔓的目光，喃喃道：“你會說女真話?！?/br>
    “不會。”余蔓搖頭，一臉無辜。

    聽不太懂，說，又不會，陸洪心中的疑惑加深，覺得自己好像離真相越來越遠(yuǎn)。

    余蔓仔細(xì)想了想，又鄭重改口，“不能說不會，也不能說會?！?/br>
    她豎起食指，伸到陸洪面前，“我會唱一支歌?！?/br>
    陸洪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能唱給我聽嗎？”

    余蔓羞澀地笑了笑，一邊回憶一邊開口清唱。歌詞只有幾句，在她生疏的唱腔很快就結(jié)束了。

    陸洪拍著胸脯贊嘆不已。

    “是講......進(jìn)山打獵的勇士？”語氣有些不確定。

    她唱這支歌謠的時候，自帶很重的口音，他只能聽懂零星幾個詞。

    “進(jìn)山挖人參的勇士?！庇嗦J(rèn)真糾正。

    陸洪愣了愣，扶額大笑，“你從哪兒學(xué)來的？”

    “夢里?！庇嗦靡獾卣f。

    陸洪沉吟，“你去過東京，還是上京？”

    他了解過她的身世經(jīng)歷，牛家村私塾先生的女兒，父母雙亡，未婚，會舞刀弄劍，離家五六年。而他遇見她，是在蒙古境內(nèi)，說不定......她也曾游歷過東方。

    余蔓搖頭，“沒去過?！?/br>
    “那一定是有人教你?！标懞楹V定地說。

    教她這首歌謠的人，會是個男人嗎？

    余蔓笑了笑，思緒起伏，目光慢慢飄向天邊外，語氣讓人捉摸不透，“也許我上輩子，喝過混同江的水。”

    前面就是牛家村，陸洪剛甩出一鞭，驅(qū)馬進(jìn)村，聽到這句，動作一滯，第二鞭沒揮出去，舉著手愣在那兒。

    “不用進(jìn)村，繼續(xù)往東走?！庇嗦麖乃掷锍槌霰拮樱疡R兒趕回正途。

    陸洪放下手，靜靜地注視著余蔓的側(cè)臉，從心底發(fā)出至眼底翻涌的愛惜之意，好似不盡不竭。

    她這輩子，也可以喝上混同江的水，他如是心想。

    牛家村東邊的一處山崗，馬車停在山下，不遠(yuǎn)處有兩座墳，是包惜弱父母的墳。

    墓碑上的字被風(fēng)雪填滿，余蔓跪在墓前，用指尖一遍遍描繪，化開刻痕里的積雪，讓字跡重現(xiàn)。

    她說回家看看，就是回父母的墳前看看。

    靖兒暫時不需要她照顧，家沒了段天德也死了，她決定遠(yuǎn)走，不知下次回鄉(xiāng)是何年何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