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說“你坐！”，可何須問已經(jīng)坐在了云裳搬來的椅子上。又想說“你喝茶！”，見何須問已經(jīng)接了丫鬟奉上的茶。心里怪罪起來，這些丫頭怎么比他還有眼力見兒！

    百轉(zhuǎn)千回，釀成了一句:“你怎么來了？”又要挽回點臉面:“這點小疼不算什么！我從前打馬背上摔下來，血rou模糊的也沒喊一句！”

    何須問不知該說些什么，也沒去瞧他的傷。他的確一直是個心冷意冷之人，從沒有關(guān)心過別人，一時間也不知道從哪里入手，磕磕絆絆的說了一句:“你的洞房已經(jīng)收拾好了，你去看看還有什么要添減的。”

    到底是他，一出口就是刀子，戳到人心窩子上，話里卻找不到個錯處。

    梁錦覺得后背的傷鉆心的疼，疼著疼著也習(xí)慣了，大喇喇的說:“你看著辦罷，不用來問我。反正你這個人，話雖然少，禮數(shù)卻很周全，交給你辦，我很放心！”

    “好?！焙雾殕栍撸挚桃獗浦约憾嗤铝藥讉€字:“你好好修養(yǎng)?！?/br>
    這話未必是真的帶著關(guān)懷的囑托，卻實在是他從前不會說的客套話，已經(jīng)進步許多了。

    “須問！”梁錦叫住他，巴巴的問了一句:“你不生氣？”聲音跟蚊子似的小下來:“我……我我是說納妾的事?！?/br>
    何須問聽見了，轉(zhuǎn)過身，疑慮的看著他:“我為什么要生氣？”

    許是今天何須問跟他說了很多話，句句都回應(yīng)了他。梁錦就想告訴他，仍然蚊子似的聲音:“你……你是我的妻子，別人家的妻子……遇到這種事，都會生氣的?！庇峙e了個不太合適的例:“我父親當(dāng)年納趙氏的時候，母親還長吁短嘆了幾日呢！”

    “可……”何須問想了下，斟酌著用詞:“可你是該納妾的?！?/br>
    梁錦也知道這個道理，可他不想聽?wèi)?yīng)不應(yīng)該，只想知道是不是！怕何須問給的答案太傷人，他只好不再問，扯起別的來:“明天！明天我?guī)愠鋈ス涔淞T！”就是不想讓他走……

    何須問本能的想拒絕，卻突然思量起李氏的話，他是該知道花是什么顏色，雨水是什么滋味兒……最后點點頭，輕輕的說了句:“你的身體不要緊么？”

    “不要緊不要緊！！”梁錦十萬個不要緊。巴不得現(xiàn)下就爬起來換了衣裝領(lǐng)他出去:“明天！你也不必帶人！我自有小廝伺候，我們?nèi)ノ鞔蠼郑∪ベI錦芳齋的話梅！”

    他腦子里轉(zhuǎn)了十來個地方，都是他平日里愛去的，想到白玉樓，又打住了。煙花之地可不能去！雖然他們幾人平日里只是去聽曲兒喝酒，從不在那留宿，但到底不是什么好地兒！

    何須問又想走，正要臺步，梁錦倏忽一下扯住他的衣袖:“我又有些餓了，你陪我吃點東西吧?！?/br>
    華濃忙問:“少爺想吃什么？”

    其實回來才用了飯，他哪里會餓。想方設(shè)法想留住何須問一時半刻罷了。說到留，他又特意想了個耗時的粥吩咐給華濃。

    華濃被他說得莫名其妙，下去吩咐，臨走時把無所事也拉了出去。

    梁錦從床上爬起來，穿著中衣，外邊兒披著個碧色的大氅，和椅子上的何須問對望著。

    兩兩相看，雙雙無話。何須問看他的眼神是探究的，不明白他想做什么，卻也不閃躲。梁錦心虛，怕被看出什么，扯扯衣裳:“那什么……我那日說的狼毫，回頭我讓華濃給你送屋里去。”

    該是想到了什么，馬上又說:“須問，你不想說話就不說，我不會生氣的！”

    何須問抖抖睫毛:“我只是不知道說什么。”

    是了，從前許多事許多人，他都不看不關(guān)心，的確沒什么可說的，可如今有些不大一樣了……

    “沒關(guān)系，我不在意！或許有一天我可以明白你，即使你不說話，我也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br>
    這該是情話了！說完梁錦自己都驚著了。看向何須問，他似懂非懂，像是在思量這話里的分量。

    等粥端上來，何須問也沒想明白。和梁錦坐在桌上，你一小口我一小口的吃起來。

    梁錦本不餓，拿著勺子敷衍，偷偷去看何須問。何須問的嘴唇上，粘了些稠汁，沒有顏色，亮亮滑滑的，讓人想伸著指頭摸上去，按一按，看看有多軟？又想湊過去，伸著舌頭舔一舔，試試甜不甜。

    梁錦覺得他面紅耳赤。當(dāng)下反應(yīng)過來怎么回事，忙把眼睛收回來，心想:完了……

    不好叫何須問發(fā)現(xiàn)，可又想多留他一會兒。又是窘迫又是著急，橫下心，小心翼翼的問:“你吃好了么？”

    何須問也是被他硬拉著陪吃，現(xiàn)下聽他這樣問，看他憋紅了一張臉，眼睛直勾勾的瞅著自己，實在是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只好說:“我回去了?！?/br>
    第二天，不僅換床單被子的華濃覺著好笑，連梁錦自己也覺著好笑，要不怎么說是做夢呢，盡是一些光怪陸離的幻象。

    十五那天，老夫人領(lǐng)著一家子人去白云觀燒香，連梁太師和梁郝也跟著去。道觀的方丈提前就讓人掃洗好了，山門也讓人把守起來。

    烏壓壓好長的隊伍，從梁府出來一路往西郊去，譚青瑤自然也去，跟梁響罄共乘一車。

    梁慕白跟李氏在車?yán)?，把車簾掀起?xì)細(xì)的一條縫，好奇的往外面打望。

    觀上專門收拾出一個廳，給他們歇息用的。一家人擠在一處，譚青瑤總算是見到了那個傳說中的大少爺。臉頃刻就紅了，慌忙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