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從撫搖搖一笑，緩緩點首，“你越大越像你娘了，長得像，行事作風(fēng)亦像。她當(dāng)年也慣會說好聽的話兒哄騙我，其實半點沒把我放在心上，我于她，于你，都不過形同虛設(shè)，她未曾當(dāng)我是她的夫君，你也未曾真心當(dāng)過我是你父親?！?/br>
    何須問聽得心驚了一下，面上只扇了兩下睫毛，“您也從沒盡過當(dāng)父親的職責(zé)，您忘了？”

    “呵呵，我沒忘?！焙螐膿崽谷灰詫Γ翱晌也皇侵粚δ?，對誰都這樣，你別怪我偏私，我實在無私可偏，年輕的時候，我心里只有你娘，你娘死了，我心里就只有我自己個兒，誰我都不偏。這些年，一見你就讓我想起你娘，想起她的笑，她的好，她對我的另眼相看，可轉(zhuǎn)眼又想起她騙我，她負(fù)我，她將我玩弄于股掌之中，每每我百轉(zhuǎn)千回心里抽得疼，故而不敢多見你，你別怨我?！?/br>
    “我不怨您?！焙雾殕枔沃ドw起身，“我該回去了，您……保重，家里還有三哥在呢，三哥人好也聰慧，秋闈必定是會高中的，您只管放心?！?/br>
    何從撫也跟著起身，堪堪看著他，“不吃了飯再走哇？家里方便，隨便吩咐廚房一聲兒就是，你把姑爺也留下一起吃了再回去罷，也耽誤不了多少功夫?！?/br>
    “不了，家里還在等呢，況且他也要回去用功。父親留步罷，不必送?！?/br>
    兩座府邸擱著三條大街，可這一走，總不知他猴年馬月再來了，何從撫生出一點不舍，緊緊盯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一顆心又沉下去，仍舊坐回去，面上看著還是透著股薄情寡義。

    這廂出了何府，梁錦便眼巴巴的瞅著何須問，心里左右放心不下，摟著他在馬車內(nèi)寬解，“這也沒什么，你若放不下，回頭我們常來就是，既有姻親在，我也當(dāng)他還是我的長輩，回頭見他，仍舊恭恭敬敬地行禮請安就是，我心大，你倒不必考慮我?！?/br>
    “我沒有放不下，只是有些感慨唏噓，沒事倒也不必再來了?！彼酶觳仓馔屏肆哄\一下，“你坐遠(yuǎn)些，熱死了?！?/br>
    “又嫌我……”

    梁錦不得不挪動一下，離他遠(yuǎn)了幾分。

    第65章

    下闈

    搖搖晃晃到了西面角門兒，遠(yuǎn)遠(yuǎn)見另一輛馬車架來，白芫笙從車上打簾子被人扶下來，抬眼一見這夫夫二人，當(dāng)即有些尷尬，“表哥和嫂君也出門了？”

    梁錦悶不做答，抬腿往里走，白芫笙只得跟在何須問身邊，何須問見她膽色頗大，倒有些佩服，想著過問她兩句，“你在后頭，可有沒有人為難你？”

    “下人們都挺客氣的，”她展顏一笑，稍又垮下臉來，“就是那個譚青瑤，回回遇著了我跟她招呼，她都揚著個下巴不理人，像是我哪里得罪了她似的！”

    “你別放心上，她原是官家小姐，又是老夫人的娘家親戚，本就有些孤傲?！?/br>
    “不是聽說她家敗落了嗎？還擺著千金架子給我看？”

    見她撅這個嘴滿大不高興，倒是直言直語，把何須問看得一樂，招呼她趕緊回去吃飯歇息，這一招呼，又叫她落了個大紅臉。

    至秋，梁錦被他父親壓著發(fā)奮起來，日日都在房中苦讀，翻來覆去還是那幾本，早已被他刻在腦子里了，他實在是無趣，回回要叫何須問坐在邊上陪他，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梁錦閑謹(jǐn)慎叮囑：“我這次下闈一連三天，出來不得。我不在你可仔細(xì)，別輕易吃別人給的東西，我會招呼好華濃云裳，仔細(xì)查驗廚房送來的每樣?xùn)|西，你也別輕信別人，叫我放心，知道嗎？”

    “我知道，你只管安心做你的文章，”何須問卷書淡笑，“別記掛我，千萬一門心思撲在試題上，我這里能有什么事兒？你不過三日就出來了?！?/br>
    “那可保不準(zhǔn)！”梁錦見他不當(dāng)回事兒，心里更急，“我上回走才多少日子，你就出受了這一遭罪！現(xiàn)如今見你走路我就心疼，悔不該擱下你往洛陽去，可眼下沒有辦法，科考我不能不去，心里又十萬個放不下，我的小祖宗，你當(dāng)真要留心些，遇事兒就去找母親，別一味忍著不計較，你可聽見了？”

    何須問見他還是如此，難免也鄭重起來，“你只管放心，我這幾天跟誰也不說話就成了，離他們遠(yuǎn)遠(yuǎn)的。況我已久不見老夫人了，她老人家應(yīng)當(dāng)不會來找我的茬兒?！?/br>
    這下可給梁錦敲了個警鐘，“你不說我險些忘了，我還得去跟母親囑咐囑咐，再去求求奶奶，萬事只等我回來再說！”

    梁家三子皆是頭回下場，府里上下眾人都忙，找人卜算出門的時辰、打點車馬線路，準(zhǔn)備能帶入考場的吃食。臨行前，三人先在祠堂賜過祖宗，又聆聽了老太師的教誨，才去同老夫人李氏等女眷辭行。

    梁錦趁人走后，單獨留下與老夫人求情，“奶奶，我就求您一個事兒，可千萬別再刁難須問，否則我在考場心也不定！”

    老夫人皺出滿腦袋細(xì)紋，棱他一眼，“我先前既然答應(yīng)你，就一定做到，你瞧我這些日子哪里為難他了？你真是個沒良心的，枉費我疼你這么些年，臨行前倒在我面前擺著一出！”

    “孫兒不肖孫兒不肖！”梁錦急急跪下，往地上磕了個響頭，把老太太嚇了一跳，“你這是做什么？你放心，我應(yīng)承你，就算他犯了天大的法，我也只等你回來處置就是！”

    梁錦急忙又磕了一個，“謝謝奶奶！他是孫兒的命，他要是出了半點兒差池，孫兒早晚也活不成，他若能好，孫兒必定給奶奶考個功名回來，絕不讓奶奶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