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來過，”無法，余大夫人只好停下手上的活兒，招呼一眾丫鬟退下，往榻上一座，溫柔且嚴(yán)肅，“叫你父親趕走后他便在門口跪了一會子，被他父親接走了。我告訴你這些就是要你知道，你父親和我都是萬不會答應(yīng)這門親的，你且死了這條心，好好兒的去念書，你鬧了這兩個月了可見你父親心軟過？”

    驀然，余岳陽笑了，坐在另一側(cè)，誠然望向他母親，“我不是鬧，你們只當(dāng)我使性子，卻不知我只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安，倒不是故意要和你們鬧?！?/br>
    余夫人不懂這些，當(dāng)他還是不開竅，耐心勸了兩句，就見余岳風(fēng)從門里進(jìn)來，先行了禮，“母親，岳陽明兒就要走了，我來跟他道個別?！?/br>
    一見他，余岳陽頓時苦下個臉，委屈朝他喊：“哥哥，你坐?！?/br>
    “成罷，你們兄弟倆說會兒話?！庇啻蠓蛉硕抖度箶[站起來，搭著手帕吩咐，“風(fēng)兒，你向來懂事，勸勸你兄弟，這看著瘦了一大圈兒，你也心疼不是？我走了，你說說他，叫我和你父親安心?！?/br>
    言罷，余大夫人領(lǐng)著門口四五個丫鬟繞自廊下而去。屋里只剩兄弟兩人，余岳風(fēng)坐上去，眼瞅著余岳陽日漸干癟的臉，到底于心不忍，“自考完后父親也不讓我出門，唯恐我往傅家去，但你明兒走，我自當(dāng)想法子去告訴傅成一聲兒，不過是去兩三月年前就要回來的，你也不必太憂心，好好吃飯，別說我們心疼，就是傅成來日見了也要心疼。”

    “哥，你見了傅成千萬告訴他要保重，讓他不要擔(dān)心我，春節(jié)前我一準(zhǔn)兒回來。”

    說完話兒，余岳風(fēng)招手讓自己的丫鬟捧進(jìn)來一疊滴酥鮑螺，是他最愛吃的點心，那黃橙橙的點心上頭可見裂痕，咬上一口便酥得掉牙。他將紅瑪瑙碟子往他跟前兒推了推，“你吃一些，我特意叫廚房做的?！?/br>
    余岳陽不好拂他好意，也不忍叫他跟著擔(dān)心，便捏了一塊咬上一口，另一手在下接著碎渣，淅淅索索吃了兩塊兒后，余岳風(fēng)總算帶著笑臉辭過他去。

    原本他打算明兒尋個由頭差小廝出去往傅家報信，誰料事事不如意，不過才上夜，就見下人往西角門上進(jìn)進(jìn)出出。一個錯眼余岳風(fēng)就在一堆禮品里面見著余岳陽的一些貼身之物，忙扯了個丫鬟問：“不是明兒才走？怎么現(xiàn)在就開始裝點東西？”

    “原是明兒走，可老爺說他有個鏢局的朋友今兒要啟程押鏢往江寧去，正巧二少爺可以同行，以免路上遇到盜匪什么的?！?/br>
    壞了，這可不趕趟兒了！余岳風(fēng)趕緊叫來小廝，也不管尋什么緣由了，只趁亂混出府去報信兒。

    那小廝出去就往傅家奔，到時已經(jīng)角門盡關(guān)只有燈籠燭火映門，他在西角門上扣了幾響，一見開門，扯著人就嚷，“快，快去報你們少爺，我家二少爺要走了，說話兒就要動身！”

    看門兒的問清后就著急往里跑，沒一會兒，就見傅成和金龍一起跑出來。

    自那日淋了一場雨后，傅成便病了多時，加之科考之前日夜勞心勞力，身子是每況愈下，一路咳嗽著緊趕慢趕地趕到余府，只見人去樓空，燈籠底下只有空余悵惘的余岳風(fēng)。

    一見他，余岳風(fēng)便跑上來，“你怎么才來！車子剛走沒一會兒?！彼椭鵁趔E一瞧他，唯見病態(tài)堪憂，便將眉心皺起，“只這些日不見你怎么病成這樣？你兩個真是，一個比一個還不讓人省心的！”

    “岳風(fēng)，多謝你?！币估锴镲L(fēng)甚涼，這一吹竟帶起傅成連連咳嗽一陣，他攏了下衣襟，鄭重朝余岳風(fēng)行禮，“我現(xiàn)在走岔路去官道，趕去見岳陽一面，你保重！”

    那馬車在夜里奔了許久，窗外逆風(fēng)撲朔，從車窗縫了灌進(jìn)來，又冷了幾分。傅成搭著一件二層薄絨斗篷，朝外頭不住吩咐，“金龍，再快點兒！”

    山路上顛簸得能將人骨頭都抖散，金龍一面擔(dān)心他，一面又咬牙揮著馬鞭。

    路的盡頭，傅成點了三盞燈籠，一盞自提，一盞金龍?zhí)嫠章?，一盞懸掛于一根枯樹枝上，想叫余岳陽過來時能在遠(yuǎn)處就看見。兩人在涼風(fēng)中等了半個時辰之久，亦不見黑暗處有光亮，也不曾聞聽有馬蹄之聲。

    “少爺，莫不是我們來遲了罷？”金龍伸長手臂替著燈籠往前方照一照，仍是四方幽暗，不見來人。

    “你一路快馬加鞭，他們一隊人馬，自然還不及你快，哪里就能錯過？”傅成背靠一棵大樹，落葉之秋，那樹一陣淅索之聲后，揚灑下許多黃葉，落了他滿肩，他也不去拂，只朝后方的黑暗處望著。

    然而直等一夜，天邊逐漸泛藍(lán)，官道上零星有來人，也不過是周圍鎮(zhèn)上做小買賣的人，趕著自家牛車往城門處去。

    早晨的風(fēng)似乎更涼，還籠罩一股淡霧，傅成寒氣入體，靠在樹邊咳了又咳，兩只肺似要咳出來一只，金龍忙上前攙他，“少爺，我們回去罷，等了一夜也不見人，估摸著他們走的小道?！?/br>
    “回罷。”

    “少爺別擔(dān)心，”金龍扶著他上車，自己架馬，扭頭寬慰，“余大公子不是說了嗎，橫豎小公子年前是要回來的，也就三四個月的功夫。”

    三四個月……傅成靠在車內(nèi)，想這三四個月的凜冬，不知他還能不能熬過去。

    果然，這一回去便病倒了，比原先又重幾分。傅尚書著人連忙請了張?zhí)t(yī)來瞧，只說是寒氣侵體。傅成心里早有數(shù)，看著張?zhí)t(yī)在案上寫藥方，他搭著氅衣走過去，“張老，我這病到底如何，您不妨直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