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晝?nèi)~用筷子戳著碗里的西湖牛rou羹，嘀咕道：“你以為他專門來看你，結(jié)果他其實只是過來陪朋友，來的時候還滿臉不情愿。”

    “……你是說陳嘯之?。俊蔽喝R憋著笑道：“你也太直白了吧？”

    沈晝?nèi)~一愣：“是他啊?！抑卑讍?？”

    魏萊忍俊不禁地說：“——直白?！?/br>
    “大多數(shù)女生都會很扭捏的啊，”魏萊笑著道：“要追問很久才會坦白‘我在看他’。但是我一問你，你就說‘是他啊’, 有一說一，一點都不避諱?！?/br>
    沈晝?nèi)~笑了起來，認(rèn)真地道：“我覺得沒必要隱瞞……這不好嗎？”

    魏萊想了想，認(rèn)真地說：

    “——挺好的，不用人猜?！?/br>
    然后魏萊一捏沈晝?nèi)~的臉, 示意她繼續(xù)吃飯。

    ——沈晝?nèi)~悻悻地看了一眼陳嘯之不曾回頭的背影，然后夾了一筷子紹酒燒就的櫻桃rou，放進(jìn)了自己的小碗兒里頭。

    她小學(xué)畢業(yè)時有個prom，即畢業(yè)舞會。畢業(yè)舞會幾乎是所有美國學(xué)校的慣例，用于培養(yǎng)孩子們的社交能力。

    在那舞會上，班上那些受歡迎的女孩兒都是有人接送的。那些十一二歲的女孩子已經(jīng)兩級分化了——有些女孩非常受歡迎，在班上總有人獻(xiàn)殷勤，在舞會開始前甚至?xí)腥膫€男生同時邀請她做舞伴。那些女孩將在舞池中翩翩起舞，有些女孩子則只能坐在下面啃薯片。

    沈晝?nèi)~，april，是可憐巴巴地啃完薯片，還要把小蛋糕全部吃完的那一批。

    在國外時，從來沒有任何一個男孩，會為了沈晝?nèi)~專程去一個派對。

    沈晝?nèi)~看著陳嘯之高瘦的背影，他穿了件深紅的棒球衫，他來了之后都沒和自己打招呼，嘆了口氣，告訴自己應(yīng)該認(rèn)命。

    國外沒有，國內(nèi)難道就有了？

    ——沈晝?nèi)~你仿佛在做夢。

    -

    這世上，幾乎沒有不享受‘受歡迎’這一事的人。

    而每個十幾歲的女孩，都難免地有些溫柔旖旎的幻想。

    ——沈晝?nèi)~也不例外。

    可是她從小就與學(xué)校有一定的脫節(jié)，又是班里著名的學(xué)霸和理工nerd，也鮮少參與體育活動，加上隱形的種族隔閡——因此盡管沈晝?nèi)~生得漂亮，可但是卻實在是班上相當(dāng)沒有存在感，更沒有異性緣的一部分。

    這與長相無關(guān)，只是身上的氣場而已，說不清道不明，但是有些人就是這方面的絕緣體——碰巧沈晝?nèi)~就是。

    沈晝?nèi)~曾經(jīng)在畢業(yè)舞會上看著那些受歡迎的金發(fā)女孩兒挽著異性的手，也看著她們走在哪里都有人照顧，有人給這些女孩開車門，有人在她們的課本里夾情書，她們?nèi)绻е苤氐臇|西走在街上，總有人會去幫這些姑娘搬一下重物。

    可是沈晝?nèi)~一般沒有這么好的待遇。

    她太呆，話不太多，身上還總掛著個書呆子的稱號，盡管和她熟悉起來后她是個很嬌的女孩子，但是她展現(xiàn)在不熟悉的人面前的，一直是一個聰慧而有點天然呆的學(xué)霸形象，還特別乖。

    而這種形象，在別人眼里，是很透明的。

    ——再漂亮都不行。

    ……

    十五歲的沈晝?nèi)~嘆了口氣，一方面覺得自己自作多情，另一方面覺得自己慘，只得像自己小學(xué)畢業(yè)舞會時看齊，埋頭吃桌上的小菜。

    魏萊這生日辦在了一家蘇菜館里，大廚應(yīng)是蘇州人，做松鼠桂魚很有一手，其他菜也非常好吃。另有許多清口小菜，還有不少甜點——沈晝?nèi)~看中了那碗淋了酸奶的水果切，打算吃完醋魚就去舀一勺酸奶吃，當(dāng)飯后甜點。

    下一秒，他們班上一個男生過來，在魏萊這一桌上敲了敲，指著那盤沒動過的果切問：“老魏，你們這果切還吃不？不吃我拿走行么？我女朋友想吃?！?/br>
    “……，”魏萊瞇著眼睛看了下，大概是以為沈晝?nèi)~不打算吃，而桌上也沒有別人，便干脆地道：“不吃了，你拿吧?！?/br>
    沈晝?nèi)~：“等……”

    她還沒說完，那男生就拿了沈晝?nèi)~原本想去挖一勺的、淋滿酸奶的果切，直接離開了案發(fā)現(xiàn)場。

    沈晝?nèi)~：“……”

    靠，太沒有待遇了！

    小轉(zhuǎn)學(xué)生捏著小勺子半天說不出話，她看了看魏萊，又看了看那個端走果切的男生，他確實是一路端去給他女朋友了，那個桌子上鶯鶯燕燕，人家女朋友嬌滴滴的，笑起來也是甜絲絲。

    那一瞬間，沈晝?nèi)~感到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悲憤。

    我也想吃酸奶……為什么那些受歡迎的女孩子有酸奶吃，沒有異性緣的女孩子難道不配嗎……沈晝?nèi)~難過地想。

    不過人家確實笑得好可愛，要我也要把酸奶給她的。

    下一秒鐘，沈晝?nèi)~頭頂上，突然被重重地拍了一下。

    沈晝?nèi)~吃痛，而且極其迷惑，立刻捂住了頭：“……誒？”

    她抬頭朝上看打她的人——卻失敗了，因為一只手正死死壓著她的腦袋，不爽地問：“你怎么這么挑食？”

    被摁著頭的沈晝?nèi)~：“……”

    “——我早就想說了，”陳嘯之極其挑刺地道：“沈晝?nèi)~你這種吃rou就要剔掉肥rou，吃菜不吃菜白的人，到底怎么活下來的？你爹媽不揍你嗎？”

    沈晝?nèi)~說：“……？？？”

    沈晝?nèi)~聞到他身上還有股很好聞的味道，像是某種海調(diào)的古龍水。沈晝?nèi)~恍惚了一下，想起他拿請柬的一瞬間，然后呆呆地抬頭看向他。

    他是過來搭話的么？被攻擊的沈晝?nèi)~無視了他刻薄的言語，心里探出一朵鵝黃色的小太陽花，心想，他是來找我說話的嗎。

    然后陳嘯之漫不經(jīng)心地，對沈晝?nèi)~開口道：

    “——沈晝?nèi)~，物理老師剛剛給我打電話了。競賽的事兒。”

    然后他平靜地說：“跟我出來?！?/br>
    沈晝?nèi)~：“……”

    ……媽的，原來是競賽……

    不如說，果然是競賽。

    -

    酒樓外頭，東天一輪圓月高懸，行星黯淡。

    黑夜里，北風(fēng)割過凜冬將至?xí)r綻放的、最后的黃月季。

    沈晝?nèi)~跟在陳嘯之身后一路小跑。陳嘯之走路時不太等人，而且他個子比沈晝?nèi)~高了足足二十公分，腿也長，走路又快，沈晝?nèi)~想追上他得小跑。

    沈晝?nèi)~跑得氣喘吁吁，小聲問：“你去哪？”

    陳嘯之?dāng)Q著眉頭：“你怎么走得這么慢？”

    “……”

    靠。

    沈晝?nèi)~氣得腦闊痛，甚至想把這個走在前面的、一米八多的男孩子腿打折，讓他體會一下自己一邊跑一邊追他的辛苦。

    陳嘯之并沒有等她，只是帶著她一路出了那小胡同，外面商業(yè)街繁華而喧囂，燈火通明。

    沈晝?nèi)~好奇地看著夜市里擺的小糖人攤子，問：“陳嘯之，我們怎么跑這么遠(yuǎn)……所以物理老師到底對你說了什么？”

    陳嘯之漠然地道：“——我要出來買東西。還有叫你是因為預(yù)賽成績出來了?！?/br>
    濃得化不開的夜中，沈晝?nèi)~聞言一愣。

    “這么快？！”沈晝?nèi)~嚇得連連后退：“這才幾天？！”

    陳嘯之也不看她，只拉開羅森便利店的門，一邊找東西一邊說：“時間不短了，一個周了不是？不出分才不正常。李老師知道消息的第一時間就給咱倆查了成績，然后通知了我?！蠋煕]你手機號，回頭你記得找他，去給他留一個?！?/br>
    沈晝?nèi)~整個人都發(fā)著懵，完全不知道為什么成績出來得這么快——呆呆地跟著陳嘯之到處亂轉(zhuǎn)，而陳嘯之繞著貨架走了一圈，自貨架上拿了兩瓶水，一管綠箭壓片型薄荷糖。

    沈晝?nèi)~渾身發(fā)抖，緊張得鼻尖兒發(fā)酸，小聲說：“好……好的吧……”

    “……，”陳嘯之嘲道：“這么緊張干啥？出個成績都他媽這么嬌氣?！?/br>
    “……”沈晝?nèi)~使勁揉了揉眼睛。

    你才嬌氣，這和嬌氣有什么關(guān)系，沈晝?nèi)~爪子都在發(fā)抖，真的覺得陳嘯之欠一句字正腔圓的國罵。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陳嘯之站在酸奶貨架前挑挑揀揀，也不知道他在找什么東西——而且他就是不告訴沈晝?nèi)~分?jǐn)?shù)，反而顧左右而言他，十分惡毒且緩慢地以鈍刀子凌遲小姑娘：

    “——十二月中旬是復(fù)賽，一月底國家級決賽。這么一算十一月之前肯定得給你把預(yù)賽成績搞完啊。中考的成績也就批十幾天，這個小破預(yù)賽的人可比中考少多了?！?/br>
    堅決說別的，絕不進(jìn)入正題。

    沈晝?nèi)~鼻尖尖都紅了，小小地、弱弱地嗯了一聲，幾乎是在哀求他快點兒說分?jǐn)?shù)。

    ”所……所以，“沈晝?nèi)~哀求地搓搓爪子：“陳嘯之我到底……”

    而陳嘯之拿著兩盒保加利亞酸奶，一左一右拿在手里，慢條斯理地問：

    “——這個酸奶，草莓果粒的好吃還是原味的好吃？”

    沈晝?nèi)~被打斷了，想到成績就手腳發(fā)抖，小聲回答：“都……都好吃鴨?！?/br>
    于是，陳嘯之惡趣味地哦了一聲，一樣拿了兩盒，去收銀臺結(jié)賬。

    便利店里人來人往，白熾燈管照著貨架上琳瑯滿目的零食與小點心。陳嘯之將酸奶和水放在一處，翻出錢包。

    沈晝?nèi)~看著班長結(jié)賬，黏在他后面，好像一只卷卷毛的小尾巴。

    沈晝?nèi)~怯怯地問：“……成、成績到底……怎么樣？我過了嗎？”

    陳嘯之提著買了東西的袋子，將冰水和薄荷糖取出來，將裝著四盒保加利亞酸奶的袋子遞給沈晝?nèi)~，又看了她一眼，挑剔地說：“——滿分200?！?/br>
    沈晝?nèi)~都沒意識到自己接過了什么，認(rèn)真地、紅著小鼻尖兒點了點頭。

    “我們中間有一個人考了198，”夜風(fēng)之中，陳嘯之眉毛微微一揚：“——另一個人考了157?！?/br>
    沈晝?nèi)~：“?。?！”

    cpho的預(yù)賽滿分二百，與普通考試不同，它的分?jǐn)?shù)是極端的正偏態(tài)分布，低分奇多，十分二十分的比比皆是，中間的分?jǐn)?shù)段和高分卻極為罕見。復(fù)賽分?jǐn)?shù)線的省際慣例是取本屆考生的前百分之六劃線，而那分?jǐn)?shù)線，往往卡在70分到90分之間。

    在題難時，復(fù)賽的分?jǐn)?shù)線，甚至可能只有四十幾分。

    ——一百五十七。一百九十八。

    無論哪個——尤其是后者，那是碾壓一切的、壓倒性的強悍。

    他們兩個人都過了預(yù)賽。

    夜市喧囂無比，昏黃的燈在黑暗中暈開。

    陳嘯之心情不錯地問：“——現(xiàn)在你知道分?jǐn)?shù)了，心里有底了？沈晝?nèi)~你覺得198的這個怪物是誰？”

    沈晝?nèi)~想起自己的粗心大意，又想起小測次次滿分的陳嘯之，狗腿地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