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嘯之冷淡地開口：“這個話題我不——”

    “——你不想談可以，”陸之鳴盯著他問道：“但我還是得問你一個問題，沈晝?nèi)~嫁給別人是什么樣子，你想過么？”

    “……”

    這沉默簡直勝過回答。

    “……你還真沒想象過?！睅W(xué)家陸之鳴由衷嘆道：“那你是真的牛批?！?/br>
    -

    ……

    陳嘯之晚上沒睡著。

    陳嘯之在孤獨的長夜中想起沈晝?nèi)~在視頻里亂茸茸的頭發(fā)，回憶起她還帶著點依賴的、有點發(fā)抖有點可憐的嗓音。沈晝?nèi)~確是哪哪生得都好，招人疼惹人寵，又格外會賣乖，還有那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的乞求之意。

    陳嘯之想起自己親手將那依賴折斷，還將電話掛了，心里又酸又爽，像是大仇得報。

    沈晝?nèi)~死活沒回微信可能也不是鬧脾氣，可能是哭了，陳嘯之看著暗沉沉的手機屏幕想，她哭還不是活該？

    能用眼淚對付他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

    十五歲的陳嘯之見到沈晝?nèi)~的眼淚會覺得心碎，二十五歲？早他媽黑化了。陳嘯之心想，你最好他媽多哭點——多哭點，心碎給我看。

    道歉可以。也可以對她好。

    ……陸之鳴拼湊的未來，沈晝?nèi)~在別人面前穿上婚紗，陳嘯之的確難以接受。

    可是陳嘯之捫心自問，他還是覺得沈晝?nèi)~哭腔挺他媽好聽的。

    而且極其活該。

    那個——將他如垃圾一般拋棄的沈晝?nèi)~。

    陳嘯之幾乎止不住地冷笑。他笑得沉悶，眼眶卻因仇恨與痛苦泛了紅。

    陳嘯之忽覺心悸，煩悶地起來抽煙。

    外面雨聲嘩然，他不知這股令他發(fā)疼的心臟狂跳，從何而來。

    陳嘯之以打火機燃亮了部分空間，香煙頭湊過去，淌出細(xì)長的煙霧，然后他瞇起眼睛，深深地抽了一口。

    他的情緒卻依然躁動，甚至暴虐。

    ——明天。陳嘯之安撫般告訴自己。

    最晚明天晚上，就讓她回來。

    回來。

    陳嘯之眼珠發(fā)紅，推開窗戶，對著窗外吐出一口煙。那一瞬間卷著大雨的疾風(fēng)灌入他遠(yuǎn)在加州的的臥室。

    -

    第二天早上陳嘯之起來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機。

    沈晝?nèi)~的消息框最后還是他發(fā)的訂票短信，那個姑娘家依然沒回。

    “……”

    陳嘯之這下真的他媽生氣了，一下子氣得清醒，他覺得沈晝?nèi)~是個不識好歹的東西，陳嘯之捫心自問自己的確沒對不起過她，無論哪方面。

    要機票他連猶豫都沒猶豫，掛電話到發(fā)航班信息前后甚至連十分鐘都不到，買完就給發(fā)過去了——而且他掛電話時說的話也不算太過分。

    天氣陰沉，兩個成年男子坐在餐桌前，貓盤在桌子腿處，桌上早飯極其簡單，黑化了一晚上的陳教授十分勉強地煎了個蛋。

    “不識好歹?！备哔F的成年人陳教授刻薄地評價道：“我敢在她上飛機前給她把機票退了。”

    陸之鳴：“退票？陳嘯之你十年長八歲馬？”

    偉大光榮且正確的陳教授毫不猶豫地?zé)o視了陸之鳴，冷漠道：“姓沈的連信息都不給我回，我他媽今晚凌晨還要去lax機場接人——她出發(fā)時間都沒告訴我?！?/br>
    陸之鳴：“你讓她自己打車?！?/br>
    “我不能半夜讓她自己打車回來。”陳嘯之端著現(xiàn)磨的咖啡，冷靜地說：“出事了是我受罪?！?/br>
    陸之鳴道：“……”

    “不過她真的生氣了？”陳教授不無心虛道：“……仔細(xì)一想我最近確實對她挺壞的……”

    陸之鳴：“意識到了就對人小阿十好點兒。”

    窗外鳥叫，陳嘯之往煎蛋上倒著醬油，平靜地道：“那種作精不配被我叫阿十?！?/br>
    “……”

    陸之鳴還沒吐下一個槽，躺在客廳地毯上的屎屎就打了個滾，用貓爪子按開了電視，按著遙控器開始調(diào)臺。

    “……”

    陸之鳴：“兄弟你貓成精了吧？”

    陳嘯之抹著辣醬道：“誰知道，它挺喜歡看電視的，還特別喜歡看芝麻街，我都覺得蠻恐怖，沈晝?nèi)~也喜歡看那個。我有時候都懷疑這倆其實是姐妹，還都是一樣的蹬鼻子上臉……”

    陸之鳴：“……”

    “早上沒有芝麻街?！标悋[之對屎屎喊道：“下午才有?！?/br>
    屎屎毛都炸了：“喵嗚！！”

    陳嘯之：“找不到拉倒。”

    “……so mariana could you please tell ……”

    電視被貓按來按去，電視臺從晨間劇變成脫口秀，又變成購物節(jié)目，最后在晨間新聞停下了它變幻的進(jìn)度。

    “……the trade war is f……”

    新聞主播以抑揚頓挫的語氣念著貿(mào)易戰(zhàn)新聞。

    陳嘯之面無表情，將蘸了吉香居的煎蛋卷了起來，又劃開手機。

    “一會兒你還是去學(xué)校么，”陸之鳴說道：“車庫里那輛……”

    “…….下一條，”

    那個女主播忽然道：“當(dāng)?shù)貢r間下午3:42分，印度尼西亞蘇拉威西島發(fā)生7.4級強震。”

    那一瞬間，一片死寂。

    “地震引發(fā)了局部地區(qū)海嘯，”女主播平直地道：“震中位于蘇拉威西的帕魯市，據(jù)稱印度尼西亞氣象局官員曾發(fā)布海嘯預(yù)警，隨后34分鐘即解除……”

    “……海嘯的浪高高達(dá)六米……”

    “目前正在緊張搜救之中，但據(jù)印尼災(zāi)害管理局稱，已知傷亡人數(shù)高達(dá)……”

    陸之鳴怔怔地回過頭，望向陳嘯之。

    陳嘯之目光死死盯著自己的手機屏幕，那上面還有他最后一次和沈晝?nèi)~語音通話的小氣泡，小氣泡上紅紅的，再上面還有沈晝?nèi)~蒼白無力的“對不起老師”。

    那是被他罵過。

    被他打斷過。

    被他傷害過的樣子。

    “……傷亡人數(shù)，目前仍在統(tǒng)計?！?/br>
    陳嘯之痙攣地抽氣。

    陸之鳴發(fā)著抖道：“……嘯……”

    “她沒回我，”陳嘯之發(fā)著抖道：“她生我氣了，阿十肯定是生……生氣了，我和她道歉?！?/br>
    陳嘯之手指都在發(fā)抖：“我怎么道歉？我怎么道歉，我把阿十弄哭了，她求我來著，她求我給她買機票，我買了呀？哥你說，我怎么道歉她會理我？”

    “她怎么十二個小時沒回我，”陳嘯之發(fā)著抖道：“肯定特別生氣，她氣成這樣我居然讓矛盾過了夜……”

    陸之鳴：“你……”

    “……阿十，”

    陳嘯之按著語音喚道：“……阿十。”

    “阿十，”陳嘯之喃喃地說：“阿十睡了嗎？別生氣了，機票我給你買好了，航班信息也給你發(fā)過去了，你醒來回我一下好嗎？好嗎？嗯？”

    他將手松開。

    呼的一聲，沈晝?nèi)~可達(dá)鴨的小頭像被陳嘯之的新語音推了上去，連她最后的那句“對不起老師”都消失無蹤。

    那一瞬間陳嘯之的手痙攣般抓住桌角，幾乎將桌角生生摳下一塊皮來。

    靜默在這所房子里流淌了許久。

    許久之后。

    “……我讓她去的，”

    陳嘯之嘶啞地開口道：“我讓她去開會，我讓她把酒店訂在海邊，我跟她說她……我讓她……我他媽……”

    “我他媽還，”他發(fā)著抖抱住了自己的頭：

    “我讓她一個人，她……”

    “阿十，阿十啊……”

    第84章 我不能讓她一個人在那?！?/br>
    -

    陸之鳴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陳嘯之。

    他幾乎如楊樹般的弟弟渾身都在發(fā)抖, 死死捏著桌子，手上的青筋都爆了起來——沉默半天，終于顫抖著、痙攣般吐出一口氣。

    那一瞬間, 陸之鳴幾乎以為陳嘯之就這么垮了。

    “……不一定出事了, ”陸之鳴顫聲對陳嘯之說：“……沒那么嚴(yán)重, 嘯之你先別急，可能是信號斷了……”

    陳嘯之道：“……”

    “一個城市那么多人，”陸之鳴勸他：“不一定就是沈晝?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