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是的,先生?!?/br> “在謀殺案發(fā)生的前一天?!?/br> “是的,先生?!?/br> “真是太巧了,不是嗎?” “這無所謂巧不巧合,是事實罷了?!?/br> “我相信你已經(jīng)聽過明徹警官的證詞了吧?”明徹帶人去搜索龐德路橋一帶的水域,安迪說他把槍從那兒扔到河里,但警方?jīng)]找到。 “是的,先生,你知道我聽到了?!?/br> “那么你聽到他告訴法庭,他們雖然找了三天,還是沒找到槍。你這么說,不是太取巧了嗎?” “不管巧不巧,他們沒找到槍是事實,”安迪冷靜道,“但我要跟你、還有陪審團(tuán)說明一件事:龐德路橋很靠近皇家河的出???,那里水流很急,槍也許被沖到海灣中了。” “因此也就無法比對你手槍中的子彈,以及射入你太太和昆丁先生渾身是血的身體中的子彈了,是嗎?” “是的。” “這不也很巧嗎?” 按照當(dāng)時報紙的記載,安迪聽到他這么說時,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苦笑,整整六個星期的審判過程中,這是安迪不多見的情緒反應(yīng)之一。 “由于我是無辜的,再加上當(dāng)我說我把槍丟入河里時,我說的是實話,因此找不到槍,對我而言,其實是很不巧的?!卑驳险f。 檢察官炮火猛烈地質(zhì)問了他兩天,把便利商店店員的證詞中有關(guān)擦碗布的部分重新念一遍。安迪反復(fù)說明他記不得曾經(jīng)買過擦碗布,但也承認(rèn)他記不得沒買過擦碗布。 安迪和琳達(dá)于一九四七年初合買過保險,是嗎?是的。如果安迪無罪開釋,是否可以得到五萬元的保險理賠?是的。那么他前往昆丁的屋子時,不是抱著殺人的打算?打算殺了自己的妻子和昆丁?不是。如果不是的話,那么他認(rèn)為那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因為這個案子不像劫財害命。 “先生,我完全想不透發(fā)生了什么事?!卑驳响o靜地說。 這案子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星期三下午一點鐘,交付陪審團(tuán)表決。十二位陪審員在三點半回到庭上。法警說,他們原本可以早一點返回法庭,但是為了能享受一頓從班特利餐廳買來、由公家招待的免費雞rou大餐,而拖了一點時間。陪審團(tuán)判定安迪有罪。各位,如果緬因州有死刑的話,他會在番紅花還未從雪中冒出頭之前上了西天。 檢察官問過安迪,他認(rèn)為那天晚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安迪避而不答。但他其實心中的確有一些想法,我在一九五五年一個黃昏時把這些想法套出來。我們兩人花了七年工夫,才從點頭之交進(jìn)而成為相當(dāng)親近的朋友,但直到一九六年之前,我都從未真正感到跟他很接近。而且我想,我是惟一曾經(jīng)真正跟他接近的人。我們由始至終都在同一層囚室,只是我在走道中間而他在走道末端。 “我認(rèn)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笑道,但笑聲中沒有絲毫幽默的意味,“我認(rèn)為那天晚上,我真是倒霉透了,古往今來最倒霉的事都集中在這短短幾小時內(nèi)發(fā)生。我想一定有個陌生人湊巧經(jīng)過。也許在我走了之后,有人車子爆胎了,也許是個強(qiáng)盜,也許是個神經(jīng)病,走進(jìn)去把他們殺了,就這樣,我就被關(guān)進(jìn)來了。” 就這么簡單。而他卻得下半輩子——至少在離得開以前——都待在肖申克。五年后,他開始申 請假釋,但每次都被駁回,盡管他是模范犯人。但當(dāng)你被烙上了謀殺的罪名后,想離開肖申克可有 得等了,慢得就像流水侵蝕巖石一樣。假釋聽證會中有七個委員,比一般州立監(jiān)獄還多兩個,你不 能收買那些家伙,也無法用甜言蜜語哄他們,更不能向他們哭求。在假釋聽證會中,有錢都不能使 《肖申克的救贖》第一章(5) 鬼推磨,任你是誰都插翅難飛。而安迪的情況,原因就更復(fù)雜……不過且待下文分解吧。 有個名叫肯德里克斯的模范犯人,在一九五年代向我借了不少錢,后來足足花了四年才付清。他 付給我的利息大部分是用情報來抵。干我這一行,如果消息不靈通,就是死路一條??系吕锟怂鼓芸吹?/br> 一些我絕對看不到的紀(jì)錄和檔案。他不像我只在那個該死的車牌工廠里cao作壓板機(jī)器。 肯德里克斯告訴我,在一九五七年以前的假釋聽證會上,反對安迪假釋的投票紀(jì)錄是七比,一九 五八年是六比一,一九五九年又是七比,一九六年是五比二,以后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經(jīng) 過十六年后,他還在第五區(qū)的十四號牢房。到了一九七五年,他已經(jīng)五十七歲了。他們很可能到一九八三年時,才會大發(fā)慈悲放了他。 他們饒你一命,但是卻奪走你生命中所有重要的東西。也許有一天,他們會放你走,但是…… 聽著:我認(rèn)識一個叫波頓的家伙,他在牢房里養(yǎng)了一只鴿子。從一九四五年到一九五三年,當(dāng)他們 放他出來走走時,他都帶著這只鴿子。他叫鴿子“杰克”。波頓在出獄前一天,也放杰克自由,杰 克立刻姿態(tài)漂亮地飛走了。但是在波頓離開我們這個快樂小家庭一個星期之后,有個朋友把我?guī)У?/br> 運動場角落,波頓過去老愛在那里晃來晃去。有只小鳥像一堆臟床單般軟趴趴地癱在那里,看起來 餓壞了。我的朋友說:“那是不是杰克啊?”沒錯,是杰克,那只鴿子像糞土一樣躺在那兒。 *************** *《肖申克的救贖》第二部分 *************** 我記得安迪每次都奮力抵抗。我猜,他知道只要有一次讓他們?nèi)菀咨鲜?,以后便永無寧日。因此安迪臉上偶爾會掛彩,在博格斯被打約六或八個月后,他還斷了兩根指頭。對了,在一九四九年末,他還曾經(jīng)因為臉頰骨斷裂而到醫(yī)務(wù)室就診,看來有人用布將鐵管子包起來,用力往他臉上揮打。他總是反擊,因此經(jīng)常被單獨監(jiān)禁。 《肖申克的救贖》第二章(1) 我還記得安迪·杜佛尼第一次跟我接觸要東西的情形,往事歷歷在目,好像昨天才發(fā)生一樣。不是他想要麗塔·海華絲的海報那次,那還是以后的事。一九四八年夏天,他跑來找我要別的東西。 我的生意大部分是在運動場上做成的,這樁交易也不例外。我們的運動場很大,呈正方形,每邊長九十碼。北邊是外墻,兩端各有一個瞭望塔,上面站著武裝警衛(wèi),還佩著望遠(yuǎn)鏡和鎮(zhèn)暴槍。大門在北面,卡車卸貨區(qū)則在南邊,肖申克監(jiān)獄總共有五個卸貨區(qū)。在平常的工作日,肖申克是個忙碌的地方,不停有貨進(jìn)出。我們有一間專造汽車牌照的工廠、一間大洗衣房。洗衣房除了洗燙監(jiān)獄里所有床單衣物,還替一家醫(yī)院和老人院清洗床單衣物。此外還有一間大汽車修理廠,由犯人中的技工負(fù)責(zé)修理囚車和市政府、州政府的車子,不用說還有監(jiān)獄工作人員的私人轎車,經(jīng)常也可以看到假釋委員會的車停在那兒待修。 東邊是一堵厚墻,墻上有很多小得像縫隙的窗子,墻的另一邊就是第五區(qū)的牢房。西邊是辦公室和醫(yī)務(wù)室。肖申克從不像其他監(jiān)獄一樣人滿為患。一九四八年時,還有三分之一的空位。但任何時候,運動場上都有八十到一百二十名犯人在玩美式足球或打棒球、賭骰子、閑聊或暗中交易。星期天,場上人更多,像假日的鄉(xiāng)下……如果再加上幾個女人的話。 安迪第一次來找我時是個星期日。我正跟一個叫安耳默的人談完話;安耳默隔三差五幫我一些小忙,那天我們談的是一部收音機(jī)的事。我當(dāng)然知道安迪是誰,別人都認(rèn)為他是個冷冰冰的勢利小人,一副欠揍的樣子。說這種話的其中一個人叫做博格斯·戴蒙德,惹上他可真是大壞事一件。安迪沒有室友,聽說是他自己不想要的。別人都說,他自認(rèn)他的屎聞起來比別人香。但我不隨便聽信別人的傳言,我要自己來判斷。 “喂,”他說,“我是安迪·杜佛尼?!彼斐鍪謥?,我跟他握手。他不是那種喜歡寒暄的人,開門見山便說出來意?!拔抑滥阌斜臼屡饺魏螙|西?!?/br> 我承認(rèn)我常常有辦法弄到一些東西。 “你是怎么辦到的?”安迪問道。 “有時候,”我說,“東西好像莫名其妙地就到了我的手上。我無法解釋,除非因為我是愛爾蘭人?!?/br> 他笑笑?!拔蚁肼闊┠銕臀遗亚檬^的錘子?!?/br> “那是什么樣子的錘子?你要那種錘子干什么?” 安迪很意外,“你做生意還要追根究底嗎?”就憑他這句話,我已知道他為何會贏得勢利小人的名聲,就是那種老愛裝腔作勢的人——不過我也在他的問話中感覺到一絲幽默。 “我告訴你,”我說,“如果你要一只牙刷,我不會問你問題,我只告訴你價錢,因為牙刷不是致命的東西?!?/br> “你對致命的東西很過敏嗎?” “是的?!?/br> 一個老舊、貼滿了膠帶的棒球飛向我們,安迪轉(zhuǎn)過身來,像貓一樣敏捷,在半空中把球抓了下來,漂亮的動作連弗蘭克·馬左恩弗蘭克·馬左恩(frankmalzone),二十世紀(jì)五十年代數(shù)度贏得美國聯(lián)盟金手套獎的著名三壘手。都會嘆為觀止。安迪再以迅速利落的動作把球擲回去。我可以看見不少人在各干各的活兒時,還用一只眼睛瞄著我們,也許在塔上的守衛(wèi)也在看我們。我不做畫蛇添足或會惹來麻煩的事。每個監(jiān)獄中,都有一些特別有分量的人物,小監(jiān)獄里可能有四、五個,大監(jiān)獄里可能多達(dá)二、三十個,在肖申克,我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我怎么看待安迪,可能會影響他在這里的日子好不好過。安迪可能也心知肚明,但他從未向我磕頭或拍馬屁,我就是敬重他這點。 “應(yīng)該的。我會告訴你這種錘子長什么樣子,還有我為什么需要這種錘子。石錘是長得很像鶴嘴鋤的小錘子,差不多這么長。”他的手張開約一英尺寬,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整齊干凈的指甲?!板N子的一端是尖利的小十字鎬,另一端是平鈍的錘頭。我要買錘子是因為我喜歡石頭。” “石頭?”我說。 “你蹲下來一會兒?!彼f。 我們像印第安人一樣蹲著。 安迪抓了一把運動場上的塵土,然后讓塵土從他干凈的手指縫間流下去,揚起了一陣灰。最后他手上留下了幾粒小石頭,其中一兩粒會發(fā)光,其余的則灰撲撲的,黯淡無光。其中一?;野档男∈^是石英,但是要等摩擦干凈了以后,才看得出來是石英,發(fā)出一種奶色的光芒。安迪把它擦干凈后扔給我。我接住后,馬上叫出名字。 “石英,不錯,”他說,“你看,云母、頁巖、沙質(zhì)花崗巖。這地方有不少石灰石,是當(dāng)年開辟這一個山丘蓋監(jiān)獄時留下來的。”他把石頭扔掉,拍掉手上的灰塵。“我是個石頭迷。至少……以前是。我希望能再度開始收集石頭,當(dāng)然是小規(guī)模的收集。” “星期日在運動場上的探險?”我問道,站了起來。好一個傻念頭,不過……看見那一小塊石英,我也不禁稍稍心動了一下,我不知為什么;我想,大概是和外面的世界有某種聯(lián)系吧。你不會想到在運動場上會看到石英,石英應(yīng)該是在奔流的小溪中撿到的東西。 “星期天有點事做,總比沒有的好?!彼f。 《肖申克的救贖》第二章(2) “你可以把錘子插進(jìn)某人的腦袋中?!蔽以u論道。 “我在這兒沒有敵人?!彼o靜地說。 “沒有?”我微笑道,“再等一陣子吧。” “如果有麻煩的話,我不會用錘子來解決?!?/br> “也許你想越獄?在墻下挖地道?因為如果你——” 他溫文有禮地笑了起來。等到我三個星期后親眼見到了那把石錘時,我就明白他為什么笑了。 “你知道,”我說,“如果有人看見你帶著這玩意兒,他們會把它拿走。他們連看到你有個湯匙,都會把它拿走。你要怎么弄呢?就蹲在這兒敲敲打打嗎?” “噢,我會想出更好的辦法的。” 我點點頭,反正那部分確實不關(guān)我的事。我只負(fù)責(zé)供應(yīng)東西,至于他能否保住那個東西,完全是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