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前的記憶，一直深刻地留在應(yīng)許的腦海里，溫柔的母親，張揚的父親，一家三口甜蜜而溫馨。

    而十一歲以后，她每年過年的時候飛去探望慕卿云，慕卿云對她總是淡淡的，年幼的她并不知道大人的糾葛，一度以為慕卿云不喜歡她。

    后來應(yīng)偉杰才告訴她，那是慕卿云不敢對她好，怕她想她，更怕自己忍不住要回來。

    “她堅持不肯告訴你她的病，怕你傷心，我也沒把家里的實際情況告訴她，怕影響她的病情?！?/br>
    “媽得了什么?。俊睉?yīng)許幾乎有點恐懼地問。

    “橫紋肌溶解造成腎衰竭，一點先兆都沒有就病倒了，昏迷了大半個月，好幾次都下了病危通知書，”應(yīng)偉杰余悸猶存，“最后進行了腎臟移植，又出現(xiàn)了排異反應(yīng)，好不容易才算是撿回了一條命?！?/br>
    應(yīng)許長出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jīng)一下子松懈了下來，喃喃地說：“太好了，都還活著。”

    “對不起，許許，是我太自私，我回來才知道，你受了那么多苦……我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更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應(yīng)偉杰痛苦地說。

    應(yīng)許定定地看著他，良久，嘴角微微上翹：“是的，爸爸，所以你要補償我?！?/br>
    應(yīng)偉杰有點頹然：“還能怎么補償？活了大半輩子，啥都沒了，還要女兒替我收拾殘局，要是地上有洞，我直接鉆進去埋了得了?！?/br>
    嘴角的弧度越來越明顯，那是她醒過來以后第一個真心的燦爛的笑臉。

    活著真好，如果此時她還是靈魂出竅的狀態(tài)，那該有多痛悔。

    老宅賣掉了就賣掉了，只要爸媽還在，哪里都會是她的老宅，哪里都可以是她的家。

    “你得負責(zé)把mama騙回來，我想了十多年了，我想要一個完整的家?！睉?yīng)許伸出手去，用力地抱住了應(yīng)偉杰，喃喃地說。

    華燈初上，韓千重和應(yīng)許走在大街上。

    下午，應(yīng)許陪著應(yīng)偉杰去了檢察院報備，解釋了這幾個月來的行蹤。當(dāng)然，沒有說偷渡去了M國，而是說了一個十分偏僻的村落；隨后她又替應(yīng)偉杰安頓好了住處。

    韓千重一直陪在身邊，不過應(yīng)許一句話都沒有和他說。

    到了最后，應(yīng)偉杰都察覺出兩個人的不對勁來，一吃完飯就把兩個人往外推，說是自己要好好休息。

    街上挺熱鬧的，各種霓虹燈閃爍，廣場上還有商家在搞活動，做游戲發(fā)獎品分外歡樂。

    應(yīng)許停下腳步遠遠地看了一會兒，一對男女正在一個自動販?zhǔn)蹤C前夾玩偶，不時地發(fā)出一陣驚呼聲和嘆息聲，末了，那個男的夾起了一個小黃人，那女孩歡呼了起來，蹦跳著抱住了他。

    “你喜歡？”韓千重忽然問，一臉的躍躍欲試。

    應(yīng)許側(cè)著腦袋想了想：“五年前很喜歡，那時候拉你來逛街，很想讓你幫我夾一個?！?/br>
    韓千重的眼神一黯：“對不起?！?/br>
    應(yīng)許定定地看著他：“韓千重，如果兩個人之間，只能有對不起這三個字，我想，他們的感情也就走到盡頭了，別強求了，我已經(jīng)放棄了?！?/br>
    韓千重沉默了片刻，迎視著她的目光：“我知道我在做什么?！?/br>
    “我只是給你忠告，”應(yīng)許淡淡地說，“離我遠點，還有，離蔣方嘯遠點?！?/br>
    韓千重愣了一下：“我早就想和你說，蔣方嘯這個人有點問題，他設(shè)計接近了川川，那篇報道可能就是他在背后cao縱的?！?/br>
    應(yīng)許的嘴角露出了一個若有似無的笑容：“就只有川川嗎？”

    韓千重愕然看著她：“還有誰？”

    “我回去了，”應(yīng)許不想也不屑再說，“今天……謝謝你，你在哪里看到我爸的？”

    “公司門口，他一連出現(xiàn)了好幾天，一開始我沒認出他來，他的變化太大了，”韓千重的聲音里帶著幾分懊惱，“要是早幾天就好了，你就可以少難過一點。”

    應(yīng)許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想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云淡風(fēng)輕：“你……一直在我公司門口干什么？”

    韓千重一下子僵住了，半晌，他才吶吶地說：“我想多看你兩眼，想離你近一點……應(yīng)許……”

    他的聲音被手機鈴聲打斷了，是那種單調(diào)的老式電話鈴聲，突兀而響亮。

    韓千重掏出手機，盯著屏幕看了好一會兒，這才不得不一邊解釋一邊去按通話健：“是彤彤……馬上就好……你等我一分鐘……”

    話音剛落，電話里傳來尖利的叫聲，就連一旁的應(yīng)許都聽得一清二楚：“千重！千重哥！韓伯伯暈過去了！在醫(yī)院急救！”

    ☆、第28章

    應(yīng)許和韓千重趕到了醫(yī)院的時候,韓培云還在急救室里搶救。

    元彤彤坐在急救室外,一看到韓千重立刻撲了上來：“千重,我好害怕,韓伯伯他會不會有事？”

    韓千重眼看著就要被她撞個正著，情急之下側(cè)身讓了讓,元彤彤收力不及，踉蹌著撲向了墻壁。

    “你別哭了,到底是怎么回事！”韓千重看著急救室的紅燈，心急如焚。

    元彤彤趴在墻上,抽噎聲頓了頓，轉(zhuǎn)過身來,視線劃過應(yīng)許,旋即便捂住了臉，悲不自勝地哭泣了起來。

    應(yīng)許清晰地看到了那目光中的怨毒。

    那怨毒一閃而過，瞬間便又成了一個柔弱無助的女孩。

    這樣的目光，這六年來，她看到過無數(shù)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