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電火石光間,有什么東西擦過衣角,將人猛地一拽。 “啊啊?。。?!”是周圍人驚叫的聲音。 “砰——” 竇旭燃手一松,已經(jīng)被推倒在墻上,帽子被打掉,后腦勺發(fā)出砰然巨響。 四周靜謐幾秒,其他幾個小弟這才反應而來。 就見到面前穿著純黑色t恤的男生,暴露在外的手臂青筋冒起,只一只手將人狠狠摁在墻壁上,風吹過他繃緊的下頜,卻吹不散他整個人混入黑暗中濃烈的暴戾。 男生側過頭來。 線條分明,薄唇緊抿,一雙眼,紅如血光,如孤狼覓食,亦如游隼俯瞰,輕飄飄掃過一眼,黑水翻騰狂暴。 就仿佛從咽喉處生出來的血手,將人神經(jīng)死死繃住,一分動彈不得。 這個人,全身充滿血氣,是瘋了般的張狂。 而被撞得頭腦發(fā)昏的竇旭燃甩開渾濁,好幾秒看清面前快要狂風驟雨的臉,驀地露出惡劣的笑容:“表哥,我是旭燃啊。” 他說。 如病入膏肓的人,一顆顆白牙在黑夜中閃,笑的那樣暢快。 病了,瘋了。 是瘋了,沒有人正常,他們兩個都是瘋子??! 幾個小弟腳顫了顫,嚇得不敢上前。 …… “表哥,我超佩服你的,他們都說你頑劣不恭,我就覺得你挺好啊,你是怎么做到成天瘋玩還能成績逆天的??” “表哥,我爸今天又說我了,你說你這么優(yōu)秀干嘛?他們總拿咱們倆作對比,煩死個人?!?/br> “表哥!你先走,別管我?。 ?/br> “表哥……” …… 曾經(jīng)總愛跟在他身后的白胖小子啊,凈如白紙。 似夢中囈語,與回憶里的熟悉聲線逐漸重合, “表哥,我是旭燃啊……” 程燁的拳,猛地在半空中陡然頓住。 他眼角幾乎飆血,紅的瘆人,額間青筋涔涔冒出,眸間翻涌還在死命克制:“來云城,你想要什么?!” “我?”竇旭燃渾濁的眼珠動了動,發(fā)出夸張的笑聲:“來看看一無所有的你過得好不好咯,順便還有了新發(fā)現(xiàn)——” 他衣領被人抓的亂七八糟,尾音拖長,異常輕佻的吹了聲口哨:“發(fā)現(xiàn)你這馬子長的特踏馬正,老子看著都有點……” “心動”二字還沒來得及出口。 “砰——?。?!” 風劇烈抖動,程燁一拳砸在他耳邊墻上,劇烈響動之后。 他整個人眸色如冰錐,音從煉獄而來:“別踏馬招惹她?!?/br> 是狂風驟雨齊齊吶喊的前奏曲,風聲凜冽。 竇旭燃緊緊盯了他數(shù)秒,“行啊?!彪p手一擺,做出討?zhàn)埖膭幼鳌?/br> 程燁一手松開他,往后退幾步,用力牽過女生的手,指骨柔軟,溫柔熱度。 竇旭燃無所謂的理了理被抓得狂亂,甚至開始哼著曲抻衣袖,他手指在眼前收緊幾分,晃了晃,樂的笑出了聲:“別那么氣嘛,表哥,你也不怕你那要吃人的樣子嚇到你馬子?!?/br> 紀煙眸光定在程燁身上,明顯感覺到后者的指尖繃緊。 她用力握住,試圖把掌心內(nèi)的體溫傳遞給他。 程燁眸中劇烈抖動。 從未曾想,有一天那個成天跟在愛屁顛屁顛跟在他身后的男生,會受盡日曬雨淋,會迅速長大,站在他的對立面,學著他從前的模樣,囂張跋扈,一個個、一遍遍的去傷害身邊人。 越是親近、越是留下千刀萬剮的傷疤。 他問他也會怕嗎? 當然會怕。 怕那個極近驕縱又極近溫柔的女孩,有一天笑鬧著淡出他的眼眶,告訴她,她也要走了。 怕她心中臆想的他撕下面具,盡是血淋淋的可怖面容,她會嚇到顫抖嗎?她會就如同每一個終將離去的路人,笑鬧著,旁觀著。 站在街角,目睹他所有不堪,看著他踽踽獨行,也許有人施舍他一瓶水、指引他一條路,候鳥一過,只剩茫茫夜魅余他一人墮入。 他甚至不敢回頭去看紀煙的表情。 他害怕看見那雙濕漉漉的眼睛,仰起頭時如迷途麋鹿般嬌嫩美-艷。 他強撐著回頭:“別再叫表哥,我消受不起?!?/br> “你這是要六親不認咯?”竇旭燃笑的刻薄。 程燁沒回頭,他五指被人深深攥住,女生柔嫩白指輕輕晃蕩,她湊到他跟前,很淺的說聲:“別理這個瘋子,我們快走?!?/br> 漫漫長夜,如一聲嘆謂唏噓。 她眼角眉梢都那樣生動,勾住他的指縫,如靈蛇般繚繞。 他心底有什么在敲,眼中只看得到她飛揚的發(fā)。 竇旭燃也并不等人回答,兀自蹲下身撿起黑帽,戴上。 程燁瞥了一眼,目光猛地頓住。 同樣的黑色帽檐,同樣清瘦的身形……竟與那天在舞臺后場擦肩而過的人逐漸重合?。?/br> 人隱于暗處,在節(jié)目出場之后,掐好時間,紅色血水似的液體,傾盆而下…… 那樣明亮的舞臺上,皆是血紅,引得他差點遁入回憶中的夢魘,掙脫不開。 所以一切都是……他? 是他?! 那天真的是他?!! 他那時還未轉校,無人認識,又穿一身毫不起眼的衣衫,佝僂著身子走,借著校慶日校門大開,混入人群,沒人會在這樣興奮的日子去后臺在意憑空出現(xiàn)的人。 心頭猜疑還未證實,帽檐下的表情動了動,竇旭燃輕飄飄仰頭,似是發(fā)現(xiàn)程燁即將崩裂的目光,沖著人笑的詭異悠長。 下一秒,程燁幾乎是瘋狂般扯過紀煙的手,他胸口劇烈起伏,將人往身后死命攬,咬牙切齒道:“最后警告你一次,別踏馬動她!” 不安一浪高過一浪,鈍重感快要沒過胸口。 他有預感,竇旭燃是有備而來。 早些年的舊賬,要被一頁一頁翻出來,每動一頁,就是在他心口劃上一刀。 路上濃重夜色,程燁將人拉上他那輛全黑色的重摩托,飛一般沖了出去。 紀煙指尖緊緊攥在他腰側,能感受到他緊繃的線條。 他不發(fā)一言,后腦的黑發(fā)在夜色中被吹得張揚凌亂。 車速越來越快,快得周遭風景愈加模糊,沉沉風聲刮在耳側,扇得生疼。 他如蟄伏已久的獵豹,急需發(fā)泄。 箭在弦上,油門還在加大,傳來“轟轟”巨響。 紀煙紅-唇微抖,她手指繾綣動了動,很緩很緩的從背后擁住了他緊實的身體。 這是一個很完整毫無嫌隙的抱。 她將她所有的溫度通通給予給他。 沒有問出任何一句他說不出口的話來。 女生只微微顫了顫唇齒,聲線很輕很輕,似是怕驚擾到他脆弱的神經(jīng)。 她說:“程燁啊,你別怕……你看,我不是在你背后嗎?” 我一直,在你身后啊。 上一世、這一世。 我一直注視著你,睡覺的你,認真寫作業(yè)的你,陰郁的你,不茍言笑的你,咬牙切齒的你,深陷痛苦的你…… 那樣生動的你,怎能一個人墜入黑暗呢? 無盡深淵背后,明明還有我,任何時候,目光永遠追隨著你啊…… 只一秒,男生后背一僵,車速減緩。 看不見她此刻是怎樣的神情,聽不清她一下一下敲在心底的聲音是怎樣的聲調(diào)。 他只覺得喉頭一緊,有什么藏在心底的思緒迅速生根發(fā)芽,枝蔓飛速纏繞上心房,開始瘋狂生長。 風馳電掣中,程燁緊繃的身子,以體溫相接,一秒接一秒,輕緩的松懈下來。 夜風徐徐拂過來,似是人輕柔的薄衫擦過。 他踩下剎車,用力把頭盔取下,幾乎是連拋到扔的摔進后箱。 紀煙盯著他灼灼的目光,后知后覺的下車,她一雙濕漉漉的眼兒,在夜色里那樣明亮鮮明,似一把鉤子攝住他靈魂,不受控般靠近。 他捉住人肩,黑夜把人的輪廓襯得更深沉了些,他語調(diào)還帶著些惡狠狠:“對我這么好,喜歡我什么?” 風驀然間刮得用力狠辣,有輕飄飄的雨點開始往下落,落入她長睫之上,緩緩一眨,眼里清澈干凈,倒映出他此刻狼狽的模樣。 她還帶著頭盔,仰頭時有些費勁。 不夠,這樣的距離太遠,她看不透他。 一滴、兩滴。 一步、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