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大字不識，任何觸及她不懂的領(lǐng)域，都好糊弄得很。

    因此，在帶著柳氏看了幾套房子之后，唐豆蔻很快就買下了其中一間。

    那是一套八成新的兩居室，有廚房有洗手間。是樓房，要爬三層樓梯才能到。

    里面的裝修也很簡單，賣家以前沒怎么住，連床都是壞的，還得自己買。與她們住了幾個月的酒店比起來，完全沒有任何值得稱道的地方。

    可柳氏還是很高興，她激動地在屋子里走來走去，一會兒指揮朱婆婆掃地，一會兒親自拿著抹布擦玻璃。

    她的腿腳不方便，不能長時間走動，就是站在那里，也要加快換腳的頻率，否則腳就會疼得不得了。

    但就算是這樣，也沒有打消她裝扮新居的熱情。

    每次唐豆蔻回來的時候，都看見她在屋子里來回比劃，說這里要放個什么那里要放個什么。

    見唐豆蔻絲毫不在意的樣子，便和她念叨：“我知道你不喜歡這小房子，更喜歡住大酒店?？删频暝俸?，那也不是自己家呀！酒店怎么能和自己家比？那床和椅子都不是自己的，再好也沒用?！?/br>
    “就是，家里就不一樣了，家里一根繡花針都是自己的，自己想怎么擺弄，就怎么擺弄?！敝炱牌乓蚕残︻侀_地說：“我年輕的時候就在想，要是能有這么一間屋子，那是睡覺都要笑醒?！?/br>
    “別說你，就是我也好不了多少?！绷辖硬绲溃骸袄咸苤患疑舷?，但凡大小事兒，全都要過她的眼。就是我住的房間，怎么擺桌椅，怎么擺床鋪，都得她說了才算。我呀，從前就想著哪天自己當(dāng)了婆婆，能依自己的喜好歸置自己的屋子?！?/br>
    說著說著，柳氏的聲音就小了。

    她幻想自己當(dāng)上婆婆，那個背景，也是在唐家大院兒里。可惜沒等到老太太去世自己當(dāng)上老太太，就先一步被丈夫從唐家大院兒趕出來了。

    于是所有的人生規(guī)劃和生活設(shè)想，就全都不作數(shù)了。

    朱婆婆見她又想起傷心事，便安慰說：“嗨！太太您快別想那些，咱們雖然離了唐家大院兒，可現(xiàn)在不是也過得挺好？那仙宮一樣的大酒店住過了，現(xiàn)在也有了自己的房子。瞧瞧，咱們現(xiàn)在用上了馬桶，照亮還有電燈，窗戶上還安著玻璃，還能自己做主收拾自己的屋子，可比在老家好多了。

    別說其他幾位太太們，就是老爺子和老太太，也不見得能住上咱們這樣的房子，您啊，知足吧。”

    “你說的沒錯兒，咱們現(xiàn)在，總算也沒有流落街頭。”

    柳氏也明白自己應(yīng)該知足的，兒子們不在身邊，女兒卻看上去十分能耐，什么都能辦好。

    可她高興之余，心里總覺得缺了點兒什么。

    缺了點兒什么呢？

    想來想去，還是因為沒處炫耀。

    不過這樣炫耀的欲望，暫時是滿足不了的。

    何況她也就是那么一想，真要讓她去炫耀，一想到自己被丈夫拋棄了，就算過的再好，她也炫耀補起來。

    婚姻和丈夫，到底還是占了她人生百分之七十的成功觀，至于剩下那百分之三十，自然是兒子。但現(xiàn)在兒子遠在天邊，她只能依靠女兒。

    想到這里，柳氏看了一眼回來換了件衣服就又出門了的女兒，忍不住嘆一口氣，說道：“也不知道七丫頭這早出晚歸的，每天都在忙些什么！”

    第18章

    唐豆蔻在忙什么？她當(dāng)然在干活。

    相比起買了房子就開始安心過起日子來的柳氏和朱婆婆，她的事情就太多了。

    每天一大早就出門，去紅霞路見了自己的建筑團隊。按照圖紙，他們要在三個月內(nèi)，把兩層樓的商鋪建完。

    唐豆蔻舍得花錢，想要多請一些人好加快工期。

    但是建筑公司的負(fù)責(zé)人并不同意添加人手，他們說自己能夠在不添加人手的情況下按期完工。

    唐豆蔻倒不是不相信他們的話，而是這個時代很多建筑工具都開沒有開發(fā)出來，建一座房子，并不像后世那么容易。

    所以她每天都要去一趟工地，確定沒有偷工減料的現(xiàn)象。

    離開工地之后，她也不能回家，干脆隨便找了個飯店吃完了午餐，便到距離紅霞路兩條街的鳳凰路，在自己新租來的倉庫里等著。

    招工廣告她已經(jīng)登出去了，除了家里的廚師傭人保鏢之外，她還要招聘店員會計和營業(yè)員，這些人都需要她親自挑選。

    其他的都還算容易，就是想找個有潛質(zhì)的預(yù)備店長比較困難。

    期間劉掮客倒是來了一趟，見她工錢開的高，有心介紹幾個掌柜（他理解的店長）。但唐豆蔻考察一番之后，覺得都不合適，只能暫時作罷了。

    這個時代招工其實很麻煩，聘男工還好說，總能找到個招工的地方自己去挑選?？梢窍肫概と?，就比較頭痛了。

    女人們通常不出門，就算想要找工作，也大部分都靠熟人介紹。

    如果找報紙上面投放招聘廣告，好了，絕大部分女性不識字。認(rèn)識字的女性并不需要這份從導(dǎo)購干起的工作。需要這份工作的人，根本看不到這個招聘。

    唐豆蔻沒辦法，只能一邊拜托王青和劉掮客繼續(xù)幫她想辦法介紹，一邊自己呆在倉庫里等。

    這日王青又帶了三個女人過來，唐豆蔻打量了一遍夠，依然搖頭否決了。

    他便忍不住問：“唐小姐，您能不能再把您的要求說詳細些？我們按照您先前的要求找來了，可你一個都瞧不上，這……”

    她之前給的要求是年輕，十七到三十五歲之間。相貌端正，不可肥胖，身體健康沒有不良嗜好，個頭要在一米六到一米七之間，識字最好。

    王青和劉掮客都是按照這個要求幫她找的，但帶來的人，唐豆蔻全部都否決掉了。

    相比起一臉渺茫的他們，唐豆蔻也很無奈。

    因為她也沒有想到，想要挑個合適的店長人選，居然這么難。

    “她們都挺好的，相貌身高的確都達到了我的要求，可最重要的一點……”唐豆蔻想了想說：“就是氣質(zhì)，氣質(zhì)你們明白嗎？我希望她們身上有自信，有那種讓人一見傾心的魅力。因為等我的商店開門之后，她們在工作時，是要把店里的衣服穿在身上的。店長會是所有員工的榜樣，她需要用自己的氣質(zhì)來影響其他店員，同時表達現(xiàn)代服裝的理念。我賣的是時裝，穿時裝的都是千金小姐。如果我的導(dǎo)購們沒有自信，畏畏縮縮地把店里的衣服穿在身上的話，最終的結(jié)果，就是不倫不類，誰也不會買我的衣服?！?/br>
    王青恍然大悟：“您說的那是模特吧？”

    “也……算吧，但也不全是。畢竟她們不需要拍照片也不用出名，但就算只是在店里工作，也要有相匹配的氣質(zhì)不是？”

    唐豆蔻的要求是真的不高，普普通通長得干練就可以。

    但被介紹來的女性，大多數(shù)都是被生活的艱辛壓迫得喘不上氣的家庭婦女。她們這樣的出生，想要附和唐豆蔻的要求，的確是很困難。

    劉掮客跑了兩回都無功而返，此時聽了唐豆蔻的話，想了想說：“唐小姐，您既然是想要那種吸引人的女人，就應(yīng)該把年齡說小一點兒，或者直接說要找女學(xué)生。那種穿上時裝像千金小姐的女孩子，還真的只能去學(xué)校里找?！?/br>
    在這個時代，十七歲以上的女性大部分都結(jié)婚開始生孩子了。

    她們?nèi)兆雍镁筒粫鰜砉ぷ?，日子不好就被折磨的心氣全無，還真的很難找。

    可是學(xué)校里的話……

    “學(xué)校里的女學(xué)生我也不是沒有想過?！碧贫罐⒄f：“但一來女學(xué)生們都要上學(xué)，不可能每天呆在我的店里工作。二來女學(xué)生們年年齡都小，身材都沒長好，根本顯示不出成熟女性的風(fēng)采，同樣也挑不出來?！?/br>
    王青心里一動，按照唐豆蔻的要求，要年輕漂亮還吸引人，他倒是知道一個地方的女人能達到要求，就是……

    那種臟地方的女人怎么能往這里介紹！王青果斷搖了搖頭，把這個想法從腦海中甩了出去。

    “雖然說這樣的人選不好找，但耐心一些，還是能夠找到的。要不咱們再尋摸尋摸？”

    唐豆蔻想了想，提醒他們：“你們也別光給我介紹沒工作的，那些有工作的，你們也可以給我找??！比如小學(xué)女老師啊，或者其他店鋪里面的熟練工，只要能帶來人，感謝費必不可少?！?/br>
    王青好笑道：“您說的那些人，我們也不是沒有想過。可您這鋪子不是還沒建起來嘛？連個工作地點都沒有，我們就算給您介紹了，人家也沒那么大的膽子跳槽啊！”

    “有道理?！?/br>
    唐豆蔻嘆一口氣：“得，那咱們就繼續(xù)耗著吧。我還在想，趁著鋪子還沒建起來的這幾個月時間，先培訓(xùn)一番呢?！?/br>
    她想要的可不僅是導(dǎo)購，還有以后的公司骨干，什么部門主管店面經(jīng)理她都很需要。

    而且因為是賣女裝，所以她更偏向于雇傭女性員工。這不好找，就算找到了有能力的，也要花時間培養(yǎng)，都是個事兒。

    “要不這樣，咱們選個地方，定個時間，然后把所有想要應(yīng)聘的人都集中到一天，到時候請?zhí)菩〗阌H自挑選，擇優(yōu)錄取，怎么樣？”

    那不是海選嗎？

    劉掮客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這樣，咱們給起個名目，到時候咱們就說，要選出最具風(fēng)格的時尚新女性，名列前十的，可以送上華麗時裝一套。若再奉上獎金，必然會吸引不少人前來。”

    唐豆蔻哈哈一笑：“可那樣一來，真正想來工作的人，就會打退堂鼓了?！?/br>
    找工作畢竟不是選秀，不可混為一談。

    真要成了選秀，選出來的女人們就得奔著當(dāng)演員交際花去了，可不會安安心心幫他們開店。

    再一個，就唐豆蔻現(xiàn)在的身份和能力，初來乍到的，還不足以支撐那種比賽。

    王青也明白這一點，于是長嘆一聲：“我們國家的女性，可真是不爭氣呀，有這么好的一份工作，都競爭不上?！?/br>
    “不是她們不爭氣，是她們過得太苦了，沒有任何自信自強的機會?！碧贫罐⑾肓讼?，道：“對了，你們不是說也想過那些教師之類的人選嗎？有名單和地址沒有？我親自去見一見?！?/br>
    “有，這就給您抄寫下來?！?/br>
    第19章

    九月初，天氣乍暖還寒。

    唐豆蔻出門前就著窗戶看了樓下一眼，發(fā)現(xiàn)路人穿的單薄，以為天氣不冷，便穿著裙子挎著小包幾出門了。

    不想剛到樓下，被清早上的涼風(fēng)一吹，就凍得渾身哆嗦。

    她趕緊又上樓去，給自裙子外面套了個中長款外套，這才重新出門。

    車夫已經(jīng)在樓下等著了，他們是唐豆蔻不久前才包下來的。

    這個年代出行并不方便，汽車不是想買就能買的。自行車倒是能買到，但自己年紀(jì)小個頭矮，市面上那種大橫杠的鳳凰牌，她根本上不去。朱婆婆就不說了，一把年紀(jì)看見自行車都害怕。

    柳氏倒是年輕，才三十幾歲，放到后世，還是個每天對著愛豆流口水的小仙女。可在柳氏看來，生了三個孩子的自己，已經(jīng)步入老年人的行列了，任何新鮮事物都沒有讓她接受的可能。

    聽不懂方言，也不想學(xué)普通話，當(dāng)然，普通話在這個時候還是北平方言。

    柳氏每天的日子，就是在家里洗衣做飯，順便做做針線，然后等著唐豆蔻回家。

    但唐豆蔻怎么可能每天按時回家？

    她想要重新把生意做起來，自然每天都很忙。尤其在開業(yè)前一段時間，各種瑣事多不勝數(shù)，連吃飯都經(jīng)常沒時間。

    為此柳氏十分不滿，總嘮叨她一個女孩子成天往外跑根本不著家。大有強硬把她按在家里當(dāng)繡花少女的趨勢。

    不過每當(dāng)她想嘮叨的時候，唐豆蔻一句要賺錢，就成功讓她說不出話了。

    作為一個從來沒有賺過錢的人，柳氏自然不清楚賺錢是什么樣子的。

    她也知道唐豆蔻買了房子，很大可能身上沒什么錢了。終于不敢在明面上嘮叨，只敢背后和朱婆婆嘀咕幾句。

    唐豆蔻每天跑的不見人，柳氏和朱婆婆就不得不自己出門去買菜了。

    為了避免她們出去就再也找不到回來的路，再加上柳氏又是小腳，唐豆蔻這才雇了兩個車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