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敏忙得腳不沾地，一面是婆婆悲傷過度又天寒受涼，請醫(yī)問藥，家中支取錢糧、器具、都要由她手中過，還要出去接待各家女眷，若不是先前跟著大嫂料理過榮國府家事，肯定一團(tuán)亂麻。

    蘇哲朱謙等人得到消息，也從書院過來吊喪，看林如海年紀(jì)輕輕就披麻戴孝的樣子，和去年的自己何其相似。

    林家老爺過世，早就有征兆，不似自己的母親亡故，叫人措手不及。

    眾人也只能蒼白勸慰一句：“如海節(jié)哀?！?/br>
    林家老爺過世的消息快馬加鞭傳到榮國府上時(shí)，賈母心頭憂慮得很，女兒嫁過去不到一年，就經(jīng)歷這種大事，不知能不能周轉(zhuǎn)。

    賈母從重孫媳婦做起，早前老太爺沒的時(shí)候，上有公公婆婆，還有叔叔嬸嬸，還有妯娌姐妹，林家可只有兩個(gè)孩子。

    崔氏看出賈母的cao心，笑著溫聲道：“母親，咱們家防著這一手，奔喪的人早就預(yù)備好，消息一來我就叫他們?nèi)チ?，meimei在家中跟著我管家好幾年，前兒二弟迎娶弟媳的時(shí)候都是她一手cao持。說句不中聽的，林家再怎么，也不如咱們家大業(yè)大。咱們這邊有人去也能搭把手，你大可把心放下，meimei比我還能呢！”

    大兒媳婦一說，賈母眉頭舒展開些許。

    “若不是那么遠(yuǎn)，倒是還能叫你去幫忙，外面有林家的消息，趕緊遞進(jìn)來?！?/br>
    崔氏點(diǎn)頭應(yīng)是，哄著胃口缺缺的賈母再用點(diǎn)牛奶粳米粥。

    ****

    江南的春日籠著蒙蒙的煙雨，像是人化不開的愁緒，林家的喪事沒出什么大紕漏，停靈七七之?dāng)?shù)，林如海作為獨(dú)子，親自扶靈往姑蘇祖墳下葬，家中就只有林家太太和賈敏。

    林家太太身子已經(jīng)好轉(zhuǎn)過來，只是整日以淚洗面，原先的精神頭不見，春雨蒙蒙，喘一口氣都是潮的，正是傷春之際，又逢親人去世。

    林家太太成日傷心，也沒精力再挑媳婦的不是，而今家中只有他們?nèi)耍桨赘C里斗內(nèi)耗，豈不是更傷神。

    賈敏和婆婆沒什么能聊天的去處，只能在旁小心服侍，唯恐照顧不周。

    林家太太沒來由忽然問她：“你父親走了以后，你母親怎么過的？”

    賈代善走的時(shí)候，賈赦、賈政都沒成人，賈敏更是年幼，一應(yīng)事物都是賈母料理，還要管著偌大家業(yè)。

    賈敏見婆母愿意說話，就將自己父親亡故之后，母親如何料理家世，將他們兄妹幾人拉扯大如實(shí)說了。

    林家太太聽著，無端又滾下淚，看一看天色趕賈敏回去：“你母親到底是……更不容易，天沒暖和透，你回去，不必在我跟前熬著?！?/br>
    賈敏恭敬起身：“是，媳婦明日再來。”

    而后仍舊每日晨昏定省一樣不落，規(guī)矩十分周全，對外還要給江南各家還禮，京中的消息二嫂一舉得男，各樣節(jié)禮，事事都要她親自打點(diǎn)，井井有條，連兩個(gè)姨娘都有些佩服她。

    “咱們家這位奶奶，還算有媳婦的模樣。”

    林如海一去將近二十來日，把林家老爺陰宅落定，各樣禮節(jié)完成，返回家中。

    一進(jìn)后院，難得見穿著一身素服，穿著麻衣的賈敏巴巴迎上來，嬌聲軟語中帶著幾分委屈：“你一去這么多天，怪想你的。”

    夫妻二人悄悄拉一下手，賈敏沖著林如海使了一個(gè)眼色，讓他趕緊去看看母親。這幾日她一直有給林如海去信，說家中的情況，林家太太郁郁寡歡，如此下去必定肝氣郁結(jié)，將身子拖垮。

    林如海趕緊去母親的住處給她磕頭：“母親，孩兒已經(jīng)把父親安頓好了，母親身子可大安了？”

    今日天晴，林家太太在院子里曬太陽，見兒子回來，略有點(diǎn)精神，一開口就能聽出來中氣不足：“身子好了，心里難受?！?/br>
    林如海想著母親就是閑著胡思亂想，以至于總將傷心事過不去，于是又道：

    “母親，兒子這回去那邊，看中幾個(gè)莊子，先前兒子成婚時(shí)，想著應(yīng)該往祖上再添幾分祭田。母親你幫忙掌掌眼，若是都好，咱們就都買下來。我叫人把莊子修繕好，若是母親思念父親，天好的時(shí)候，我就帶母親去那邊小住。”

    若是從前，林家太太在這樣的事上最有興趣，今日神情淡淡：“我也看不出好壞，都買了吧！”

    林如海與賈敏對視一眼，讀懂了彼此心中的擔(dān)憂和無奈。

    賈敏也在旁提議：“母親，先前大爺說，咱們家原先在城里那些屋子，許是該修整一回，下回鄉(xiāng)試或者每年院士，都租出去?！?/br>
    林家太太還是那樣萬事與我無關(guān)的模樣，繃著一張臉：“這是積德的事，你自己看著辦?！?/br>
    林如海無法，見母親似乎連自己都煩，唯恐惹出氣來，她又生病，只得暫時(shí)告退，明日再來。

    所幸林如海和賈敏每日在林母跟前孝敬，天氣漸漸回暖，林家太太的身子漸漸康復(fù)，用飯也比先前有胃口。

    那日林如海陪著母親在園子里散步，沒來由聽見有人隔著墻議論。

    “若是咱們這位新奶奶肚子爭氣點(diǎn)，一年半載的添個(gè)孩子，太太膝下不那么寂寞，有個(gè)寄托。”

    林如海抬頭，這不是先前他和賈敏閑逛時(shí)聽到小丫鬟罵狐媚子的地方？看來那個(gè)角落，竟是家中下人們專門說閑話的去處。

    他再一看母親，臉上仍是沒多少表情，看不出悲喜，才一回到院子里，林家太太就叫人把兩個(gè)姨娘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