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惜身子不好，這次不定擔(dān)憂成什么樣。蕭棠本就內(nèi)向，此番驚嚇把她一天的心血付諸東流，林愉心有微涼，更似控訴：“我也不是不回來，只是不要這樣回來，您一句軟話沒有，叫我忘了那些苦，我忘不了?！?/br>
    “哪怕您哄哄我，一次…也好??！”

    林愉凝視著眼前驚艷歲月的面容，眼睛酸澀卻不舍得眨一下，“可相爺，你會(huì)嗎？”

    如她所知，青峰長劍怎堪輕易沾花。

    傅承昀聞言幾乎是下意識(shí)，粗糲的手指隔著衣料，微動(dòng)一下，“你怎知我不會(huì)？”

    林愉：“…”

    “傅承昀——”她羞憤交加，“我在說…正事。”

    傅承昀眷戀的松手，“是啊！說正事，你招我作甚？”

    他把人抱過來，扳過不情愿的林愉，兩人呼吸縈繞親近非常，然傅承昀眼底清醒更多。

    “恩那你要什么，我都給你。”說完他又加了一句，“放你走不行?！?/br>
    林愉在溫柔中恍惚片刻，想逃脫卻掙扎不過，“別亂動(dòng)，我不是在哄你嗎？”

    “可…不是這樣的，我們不該是這樣的?！彼龕砣?。

    “那是怎樣的？”

    這一問，林愉就沉默了。她木木的坐在他腿上，雙眸不眨，那是怎樣的？

    “我要情，非物質(zhì)。相爺給的…我都不要?！?/br>
    情？

    傅承昀笑意募的一僵，他連心都沒有，哪里來的情呢？

    …

    林愉也沒有追問，她直接把庫房的門砸了，拿了藥材。

    傅承昀后來聽到愣了許久，他怎么也無法想象，林愉那樣溫柔似水的人會(huì)砸門，也是氣狠了。

    晚間兩人坐在一起吃飯，刻意坐的遠(yuǎn)了些，傅承昀看了她幾次，忽然道：“唉…真是為難啊！”

    林愉不知什么事可讓他為難，遂多看了兩眼。

    “過陣子皇后壽誕，想些花，尋常牡丹芍藥太過普通，這些女兒家的東西我也不是很懂！”

    林愉執(zhí)著的手一頓，“女兒家”怎么聽著有些別扭，像是故意說給她的。

    “畢竟國母壽誕，重量可見一般，要不我去尋幾個(gè)女兒家問問?！备党嘘老铝藳Q定，見林愉愣著不動(dòng)，面不改色的給她夾菜，“愣著作甚，吃飯??！”

    林愉食不知味。

    終于，她低頭道：“我覺著，典雅海棠，就很不錯(cuò)?！?/br>
    傅承昀熬到她開口，趕緊又給她夾，“再吃一個(gè)?！?/br>
    林愉不知他是否聽進(jìn)去，等她吃食咽下去，傅承昀突然越過兩個(gè)凳子坐過來，“什么味的，好吃嗎？”

    林愉被這么一問，仔細(xì)回味，然后抿住進(jìn)風(fēng)的嘴，酸脹著兩頰看向碗里的酸果。

    “你…”

    她的質(zhì)問就在嘴邊，奈何一張嘴風(fēng)一進(jìn)去那牙就要倒了一樣，難受的眼中泛著霧氣瞪他。

    “今日的晚飯，有些酸呢？”他挪揄道：“你聞到酸沒有？”

    林愉不敢說，怕嘴進(jìn)風(fēng)。

    傅承昀見她不說話，摩挲著她的腦袋，“飽了，我去問花，晚上…等我歸！”

    林愉負(fù)氣，“才不等你?！?/br>
    他也不氣，心情似乎很好，笑著就走了，反而林愉不大高興，還有些不安，但她沒說。

    …

    是夜，沐浴之后林愉直接把門從里面拴了。

    她心里想傅承昀都出去找女兒家問花了，她要是太好脾氣難免有些怯，栓個(gè)門而已，這樣也好擺明自己的態(tài)度。

    她不喜歡他找別人，也不喜歡他有別人。這樣的想法有些荒誕，但從問他要情開始，已經(jīng)透露了自己的態(tài)度。

    她要的遠(yuǎn)比金銀更貴，是她的底線。

    栓了門，林愉裹著紅被，翻來覆去睡不著，要是他不回來…栓了門，她就不知道外頭情況？

    林愉翻來覆去想了大半晌，最終衣裳也沒加，穿著雪白單紗裙，赤著腳去把門閂給拿了。

    為了表達(dá)她的不滿，林愉方才把屋里的燈給熄了，只留了一盞照明，勉強(qiáng)看得清路。她隱約聽見什么聲響，一抬頭就看見院里某處比屋里還亮，好像有人過來。

    林愉一緊張，“哐當(dāng)”一聲丟了門閂，頭也不回的往里屋跑。

    他回來了，簡單的一個(gè)影子，林愉就認(rèn)出來了。

    一路跑到里面，林愉把自己裹在被褥下，身子面朝里面，決絕的側(cè)影表達(dá)著她不愿回頭的勇氣，就這樣躺了很久。

    沒有人進(jìn)來，連開門聲都沒有。

    林愉身子躺的有些麻，伸長了耳朵聽外頭的動(dòng)靜，有一陣子挺嘈雜的，后來便悄無聲息。

    難道走了？

    林愉驚坐起來，瀲滟眸子里面滿是猶豫掙扎。

    最后還是起身，登上鞋子，悄悄的靠近門口，輕手輕腳的把門拉開一道縫，外頭的光亮便是在這一刻爭先恐后的往她眼里鉆。

    “沒人嗎？”

    林愉開門出來，踮著腳往諾大的院子看。

    這院子兩邊對(duì)稱的被她撒了花種，丫鬟們?cè)诳床磺宓男÷伏c(diǎn)了燈，方才的光亮是廊下照明的燈籠所致，真正亮的是今夜月光。

    不過，林愉出來的時(shí)候正好被游戈的烏云遮住。她看了又看，只隱隱看見遠(yuǎn)處孤亭好似有人在哪兒。

    “相爺？”

    林愉躡著腳，夜風(fēng)吹的白裙緊緊貼著雙腿，隱隱可見里面風(fēng)流蘊(yùn)藉、風(fēng)嬌水媚。

    院中沒有人回答，天上大片黑云正是最厚的時(shí)候，透不過一絲光亮。那邊林蔭小道上，竹葉借著夜色歡愉，和吹來的風(fēng)糾纏不散。

    林愉想回去算了，腳下踩的是什么軟趴趴的東西，太嚇人了。但心底又隱隱不甘…那萬一是他，他等她找怎么辦？自從聽他說要去找女兒家，她的心就沒有靜下來。

    雙腳不聽使喚的靠近，一步接著一步。

    林愉畏懼的眼中帶霧，模糊中當(dāng)真瞄到人影，和她一樣沒有束發(fā)，席地坐在亭中，是曲膝側(cè)著的。

    她試探的又叫了一聲，“相爺？”

    那人好似回頭看了她一眼，拿著什么東西遙遙的敬她，拂手之間，像他。

    多叫不應(yīng)，林愉索性一跺腳，揚(yáng)聲道：“傅，承，昀，我叫你呢？你聽見沒有呀！”

    這一聲好像門閥，叫過之后眼前明媚，月亮出來了，照在她走的路上，以及被輕紗遮住的孤亭，里面隱隱綽綽拿著酒壇的男子。

    他側(cè)臥在紗里，周圍擺滿了鮮花，明白色的酒液從高處流落，帶著細(xì)微的聲響流進(jìn)他的嘴里。滿頭青絲瀑布般墜落，在他身后肆意的翻飛著。

    隨著一口酒盡，傅承昀偏頭看她，璀璨的眼中帶著說不清的笑意，看著披頭散發(fā)嬌俏似兔的她，也看著身后她一路踏著走過的海棠雨路。

    然后，他慢悠悠的說：“聽見了??！”

    林愉受他蠱惑，一時(shí)聽不見他說什么，只知道他笑了——

    就像曾經(jīng)第一次見他那樣，百花叢中，繁花雨落，他乘輕紗翩然而落，回眸一笑，得滿堂彩。

    “你在呢？”她俏生生的說著，提著裙子從花路這端跑過去，踩著滿地海棠，不帶任何猶豫，就像追逐一個(gè)美夢(mèng)，慢一點(diǎn)就沒了。

    傅承昀看著她，看著她腳下海棠飛舞，伴著她瓊姿花貌、素顏仙姿。那女子?jì)蓺舛鴣?，傅承昀捻著花枝更加確信，他想要她。

    他，傅承昀想要林愉。

    他想要她心甘情愿臥在身下，嬌聲香汗，任他索予。

    這樣的想法，從林愉第一次伸手牽住他，含羞帶去的喚他的時(shí)候，已經(jīng)生了根，他忍著。

    因?yàn)閭?/br>
    傅承昀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是柳下惠。他娶了林愉就沒有準(zhǔn)備當(dāng)和尚，他更機(jī)智，知道憑林愉對(duì)他的心意，只需些微心思，便可手到擒來。

    從他丟下林愉在蕭家，到最后強(qiáng)硬扯她回來，林愉已經(jīng)對(duì)他抗拒有氣，那氣至今未消。

    他要一個(gè)人，就要從身到心，全身心的屬于他，心甘情愿。

    傅承昀眼尾勾起勢(shì)在必得的笑，聲音如琴弦上跳動(dòng)的音符，美好且清遠(yuǎn)。

    “恩，我在呢！在等你！”

    他不介意哄林愉開心，他更愿意哄林愉開心。

    林愉是他一生的意外，他的情也許死在過去，但心思只多不少，都給她。讓一個(gè)人心甘情愿，這是他那些年青樓必不可少的手段。

    這些手段，曾厭棄如斯，今夜在林愉的笑容中看來，尚有可取。林愉既心悅她，那么他就不能放手。

    這都是林愉先惹的他…恩沒錯(cuò)，不必愧疚。

    林愉終于跑來，雪白的裙裾沾染著清香的花汁，離的近了方知，他一襲墨發(fā)紅衣，似妖非妖，眉心描鈿，唇點(diǎn)香醇。

    隔著小爐冒出的熱氣，望著他一如當(dāng)年仙云之巔，好似望著昀郎。

    林愉蹲坐在他身邊，目光癡迷的看著他，自然而然的跪坐在他身邊，埋怨說：“你不是去找女兒家問花了嗎？我當(dāng)你不回來了？”

    林愉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只一個(gè)勁沉迷，亦不知此時(shí)輕紗嬌嗔的自己，也是別人的風(fēng)景。

    此時(shí)的林愉不染鉛華，置身花海，雙眼滑落的光芒似一粒石子，落在傅承昀的心底。

    傅承昀只覺得，她很美。

    也只有這樣美的林愉，才能成為嗜美相爺?shù)恼浦袐伞?/br>
    傅承昀抬眸，隨手?jǐn)R了酒壇，佳人在側(cè)美酒無味，掬著她的墨發(fā)在手，輕笑道：“你當(dāng)我尋別人去了，所以就把門栓了，準(zhǔn)備趕當(dāng)朝相爺去睡外頭，是也不是？”

    計(jì)謀被拆穿，林愉有些尷尬，但她咬著櫻唇，不想承認(rèn)。

    “沒有的事，我哪敢?！?/br>
    “呵。”傅承昀打量著這樣傲嬌的林愉，忽而生出她挺可愛的想法，因?qū)λ\算，也沒有諸多計(jì)較。只把她發(fā)梢撓在她不小心露出來細(xì)白潤玉般的腳踝上，當(dāng)作對(duì)她的懲罰。

    還從沒有人把他關(guān)出門外，“叫你等我歸，不乖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