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八章 老親
第6章 “這一大早的, 就聽見鳥雀亂叫, 也忒煩人了,”一個丫鬟拿著長竿,去將樹上的鳥兒趕走。 鳥雀受到了驚嚇,撲棱著翅膀飛上天空。 “不必趕了, 隨它吧, ”謝麒親自打起簾子, 走了出來。 “世子爺今兒怎么這么早,”那丫鬟忙將竹竿抽了回來, “世子憐惜你們, 日后可不許再亂叫,擾了他的清凈。” 謝麒往日里看著這樣的情形,都會覺得心里舒坦,或是會心一笑,或是和那丫鬟多說幾句, 可今日他卻沒這個心思。 那丫鬟心的看了看謝麒臉色, 方才問道:“世子可是有什么煩心事?昨兒從前頭渾渾噩噩的回來,誰也不理, 可把jiejie們給嚇壞了?!?/br> “胡說什么呢, ”兩個香腮帶粉的大丫鬟走了出來, 雖是責怪那丫鬟,卻是笑著說的。 那丫鬟吐了吐舌頭, 拿著長竿跑了。 頭先說話的大丫鬟名叫碧樹, 后頭跟出來的是西風。取的是昨夜西風凋碧樹之句。 碧樹年紀更, 也活潑些,從不怕謝麒,便問:“世子怎么這會兒還愁眉不展?聽說侯爺昨兒在正院大發(fā)神威,可是責罵您了?” 見謝麒沒開口,碧樹又對一旁的西風道:“瞧吧瞧吧,我就說了,還是高二爺對咱們世子好些,世子那么護著二少爺,反被他告了一狀,叫我們爺?shù)竭@會兒還不開顏。” 西風還沒開口,就瞧見了謝麒不善的目光,忙拉了碧樹一下,對謝麒道:“碧樹年幼,一向說話不過腦子,世子別和她計較?!?/br> “日后我屋子里,不許提起高家,任何人都不行,”謝麒胸中一股子悶氣無處發(fā)泄,被西風這話一堵,又不好責怪碧樹,“日后叫我知道誰和高家有任何牽扯,直接攆出去不用,若敢將我身邊的事情說出去的,全家發(fā)賣出去!” 二婢聽了這話,俱是心中驚詫,碧樹更是不敢開口。 “滿是我親弟弟,是謝家的嫡出二少爺,要是叫我聽見誰對滿不尊重,打死不論!” 謝麒也不管二婢是什么表情,徑直向外走去,半道上遇見老嬤嬤過來:“老太太請世子過去,過會兒有不少客來?!?/br> 碧樹緊緊拉著西風的手,心里驚惶不定,等謝麒徹底走遠了,她的眼淚才落了下來:“你可聽見了?他這是在說我呢!” 西風見狀,忙拉了碧樹回屋子里去:“快收住了,你想叫院子里那些賤人看笑話?” 碧樹忙和西風一起躲了回去,兀自議論,而后又將謝麒這話趕忙傳遍了全院上下,若有一個違背,絕不姑息。 謝麒走了一段,又覺得自己方才對二婢說話語氣太重了些,心中更覺煩亂。 老嬤嬤以為謝麒是因為今天的客人才覺得煩躁,便忙寬慰道:“世子不必憂心,老太太說了,那些個老王妃。老侯爺前來,至多也就是動動嘴皮子,等他們說完了,便過去了。左右您只管往侯爺身上推便是,那才是咱們府里真正當家做主的人呢?!?/br> 謝麒一聽這話,就曉得老夫人并沒把事情告訴老嬤嬤。也是,這事兒如此重大,二姐兒甚至沒資格旁聽,老夫人自然不肯告訴老嬤嬤,即便這是她最信任的仆人。 “爹可是在書房?”謝麒其實也不想這時候去前院。他想了一夜,都不能合眼,還是天微亮的時候,才稍微瞇了一陣,又很快被嘈雜的鳥雀聲吵醒,精神狀態(tài)十分不好。 “侯爺說他知道今兒有不少客人要來,就帶上滿少爺去了李家。原也是想叫您一道的,老太太卻說家里不能沒個主事的男人在,才沒和您說。” 這哪兒是沒個主事的,分明就是他和李家的孫輩鬧過不愉快,老夫人不敢放他呢。 謝麒難免想到,那次的不愉快,其實也是因為高祺對李氏不尊重,背后說嘴,被李家人抓到而引起的。 謝麒嘆了口氣,同老嬤嬤加快了腳步,先去見了老夫人。 “祖母,您可是也沒休息好?” “上了年紀,總是覺少,”老夫人心疼的摸了摸謝麒眼眶下,和自己如出一轍的青黑眼袋,到底是沒說出敷一敷的話,而是對謝麒道,“且忍著些,讓他們說完就是,只不管問你什么,你都別答應,你精神頭差,他們也不會難為你一個輩?!?/br> 原本只是心里存著事,睡不著的明證,此時竟成了極有用處的好東西。 “老太太、世子,外頭有兩家王府、三家侯府都下了帖子?!?/br> 老夫人握住謝麒的手:“別怕,這回,聽你爹的?!?/br> 定邊侯府外,高祺的父親高尚書正領著高祺站在門口,高母則坐在馬車上。 高尚書叫人敲開定邊侯府的門后,林管家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 “高尚書,”林管家身后跟了一溜的人,個個長得高大,氣勢挺拔,身上帶著戾氣,一看就是謝侯身邊真正從軍中跟出來的那批親信。 高尚書默默的把硬闖從自己心里劃掉。 高祺很不滿林管家的擺譜,可他卻連不滿都不敢表現(xiàn)。 他昨天被扔出謝家之后,回到高家,就被父親狠狠收拾了一頓。那會兒他才真的知道怕了。今兒一早,高尚書連早朝都沒去,就直接領著他和母親來到了謝家門口,務必要讓謝家把昨天說出來的話給收回去。 “林管事,還請代為通報,高某想見一見謝表弟?!?/br> “我們侯爺出去了,高尚書若要尋,還請改日再來,”林管家彬彬有禮,絲毫不顧高尚書的臉面。 高尚書臉色一變,顯然他是不信謝侯竟然會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出去的,何況他今日是直接翹了早朝來的。這種事情頂多也就只能做這么一兩次,次數(shù)多了,就算他爹是太尉,也幫不了他。 “胡說,我們來的這么早,他能去哪兒?”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出現(xiàn)在街口。 “見過襄北侯,”林管事給來人見禮。 襄北侯是個五六十歲的老者,但他精神極好,紅光滿面,不見半點垂暮之色。 “林子,別費那么多話,直接叫謝寧來見我,”襄北侯說著就進了府門,高尚書想隨后跟上,卻被人攔了下來。 “林管事,你這是什么意思,”高尚書顯然是惱了。 前頭的襄北侯扭頭見了這情形,也有些驚訝。他原以為不過是孩子的口角上升到了兩家的關系,才在高家的求助下,下了帖子到謝家。如今這模樣看著,怎么覺得有些不大妙呢。 “我等俱是奉命行事,還請高尚書不要為難我等?!?/br> “不就是孩子的口角嗎,謝家和高家可是老親……”襄北侯噼里啪啦說了一堆,還意猶未盡。 等襄北侯停了下來,林管家才規(guī)規(guī)矩矩道:“侯爺說了,表面上和你稱兄道弟,背地里罵你白眼狼,還把你一家子妻子兒女都罵了個干凈的親戚,他可不敢要。若不是看在老親的份兒上,就不是不來往,而是直接斷親了。” 林管家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侯爺說了,要是高家想要斷親,直接說一聲也行,他自個兒給皇上上折子,求皇上做個見證。” 襄北侯聽了這話,不由變了臉色,看向高尚書。 “這其中有誤會,我今日就是來尋謝表弟解除誤會的,”高尚書臉色有些發(fā)僵,心中暗罵,果然還是那個謝無賴。 高尚書心里想著,就不由得又瞪了高祺一眼,都是這個逆子惹的禍,誰叫他在謝寧在的時候去謝家惹事的。 林管家并不接高尚書的話,只恭敬的請他倒回去。 “侯爺今日不在家中,高尚書請回吧。” 就在高尚書和林管家對峙的時候,好些個被高家聯(lián)絡到的老親都出現(xiàn)在了侯府門前。 不管他們怎么問,林管家都說是謝侯不在家,終于有人忍不住問了:“他若是不在家,你倒是說說他去哪兒了?咱們這些個老親,誰也沒聽說他的去處,你不是在哄我們吧?!?/br> “各位爺別急,”林管家笑瞇瞇道,“侯爺去了李家?!?/br> “侯爺說了,回京這么些日子,他還沒去拜訪岳父,實在是失禮,今兒天還沒亮就出門了,這會兒約莫已經(jīng)到了?!?/br> 李家?謝寧岳父的李家還能有哪個?李翰林家唄。 這話一出,不少老親都心生退意,誰也不提要高尚書跟著進來的話語。 “謝寧去見老丈人了,謝麒去了沒?” “老夫人和世子爺都在家中。” “行,咱們來都來了,去瞧瞧謝麒去,”襄北侯率先走人。各位老親緊隨其后,有些王妃在的,便直接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高夫人下了馬車,要跟進去,沒想到也一并被攔了下來。 “林管家,你不要欺人太甚,”高尚書總算是忍不住心里的火氣。 “我只是奉命行事,高家人不得入府,不管是主子還是奴才,”林管家看也不看一旁的高夫人,只道,“莫非高夫人不是高家人?” “你!”高尚書無法,只得帶上家眷打道回府。 “爹,”高祺心翼翼的問道,“那林管事是什么人啊,我怎么瞧著各位王爺都同他很熟悉?” “他是犯官之后,”高夫人按下了高尚書想要再揍兒子的動作,“后來被謝侯帶在身邊,從邊關摸爬滾打出來,立了不的戰(zhàn)功,才被赦免了罪孽,卻不能改奴籍。此后便一直在謝家做事?!?/br> 高祺點了點頭,還想再問李家,看了一眼高尚書的臉色,明智的閉上了嘴,縮了自己的存在感。 謝宅,老夫人和謝麒如臨大敵一般等來了各家王爺王妃,沒想到這些人只是吃茶說話,半點不提高家。約莫坐了一個時辰之后,就都散了,讓人摸不著頭腦。 老嬤嬤出去問了一圈,才回來說了方才門口的事情,老夫人這才明白,這都是怕李家老爺子呢。 謝麒不知緣故,老夫人心里卻復雜得很,擺了擺手,不愿再提。 謝笙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馬車上,謝侯就在旁邊,正襟危坐。 “爹?”謝笙迷迷糊糊的爬起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的衣裳不曉得什么時候已經(jīng)換了,再掀開簾子一看,已經(jīng)出了府門,“咱們這是要去哪兒?大哥不去?” “去你外祖家,”謝侯看上去有些緊張。當初他遷怒于李氏,讓李氏這個最無辜不過的人,過了好長一段苦日子。李家惱他得厲害,每次登門都恨不能將他趕出去,只留下李氏和大姐兒長長久久的在李家。 “不是說要過兩日才去?”謝笙說完就想起來了,昨天謝侯讓送了信去李家,請李翰林出手相幫來著。先前是忙得很,沒有去李家,如今都請人幫過忙了,還不去,就是沒規(guī)矩了。 “咱們早兩日去,難道你不高興?”謝侯摸了摸謝笙的腦袋,和謝笙說了兩句李家的事情。 李翰林只是別人對他的尊稱,他原名李昌。年輕時是一甲進士出身,做了正七品的翰林院編修。因為人正派,不喜紛爭,便一直不曾出翰林院。 十年前他任的還是從四品的內閣侍讀學士?;实酆拖鹊蹆纱弁醵紝λ∠髽O好,否則皇帝也不會在尋人做謝侯填房之時,第一個想到了李氏。 皇帝亂點鴛鴦譜,臣子自然只能認了,畢竟君無戲言,可李氏在謝家過得不好,很是刺激了李翰林一番。他此后不再安于現(xiàn)狀,而是很快做到了正三品的左都御史。 成為左都御史之后,李老爺子天天帶著手底下的御史們抓勛貴的錯處,作為親女婿的謝侯更是首當其沖。就算高家權勢如日中天,李老爺子也敢當朝懟人。 皇帝對李老爺子又愛又恨,卻也還是護著他。等到滿出生之前,李老爺子升遷了,成了從二品的翰林院掌院學士,也就有了李翰林的稱呼。 李老爺子從都察院一走,勛貴們差點沒放鞭炮慶祝。 如果說國子監(jiān)相當于古代的北大清華,那翰林院就是天下舉子心中的圣地。 值得一提的是,李翰林的嫡長子李澤,是從四品的內閣侍讀學士,走著父親曾走過的路。嫡次子李清放了外任,此時是從四品的知府。嫡幼子李洵是老來子,還在考科舉,明年就要下場。 謝笙聽謝侯的話聽得兩眼放光,李翰林真是個人才。之前沒什么壓力,所以一直不發(fā)力,后頭一發(fā)力,每次考評都升了官。尤其是從侍讀學士越級成為左都御史不過才花了短短三年,經(jīng)歷傳奇得比話本都精彩。 謝笙一直覺得自家老師是牛人,沒想到外祖父才是真正的大佬。 以前總想著以老師為目標,現(xiàn)在只是聽了外祖父的壯舉,就想換個人崇拜了。 “爹,外祖父這么厲害,以后我能常去嗎?” 常去?謝侯想了想,反正到時候自己也不在京城,兒子要是想去那就去吧。 這兩年謝侯和李氏感情好了起來,后院里也清凈,他常常幫著李氏向李家送信,和李家人在信里也漸漸有了話說。想來這回上門,應當不會被趕出去吧?應該吧。 謝笙不曉得親爹心里惴惴不安,心里興奮得不行。 馬車走到了大街上,人聲也多了起來。謝笙悄悄掀開了車簾子,想看看外頭景色,沒成想正聽見旁邊有人議論自家。 “你說定邊侯這是怎么了,竟然說出和高家不相往來的話,那可是高家?。 ?/br> “高家又怎么了,仗著家里出了個太尉,這些年橫行霸道,肆無忌憚。京城里誰家不是聽說高家子出行,恨不得能立時躲起來。高家爺要是看上了什么東西,要是不主動奉上,都是要抓到牢里去的?!?/br> “快噤聲,要是被人聽見該如何是好?我可聽說了,今天一早,就有好幾家王府都去了謝家,如今怕是已經(jīng)到了?!?/br> “希望謝侯爺可要頂住壓力的好,高家擅權已久,高家子連皇上都不放在眼里,言談之間肆無忌憚……” “若是李翰林還做著左都御史就好了?!?/br> 謝笙聽了一耳朵,便忙回頭看向謝侯:“爹,咱們快回去,家里有人去了,大哥和祖母在家,可應付得來?” “你放心,”謝侯笑道,“正是因著家中有客人,我才帶了你躲出來的。你爹我不在家中,那些人頂多只是說嘴,若我在家,只怕什么招數(shù)都要使出來了?!?/br> 謝侯沒敢對兒子提自己囑咐給林管家的那些話。 “可不是說那是王府嗎?”謝笙聽著謝侯的意思,跟說潑皮無賴沒什么兩樣。 “誰說王爺就講道理了,”謝侯的回答徹底打破了謝笙的認知。 謝侯悄悄對謝笙道:“日后你出門交際,說不定還能看見堂堂親王耍酒瘋,就地打滾呢。” 這可真是,世界觀都顛覆了,哪家王爺酒品差成這樣? 李家和謝家住的比較遠,馬車一路走過了鬧市,才進了一條街。 這街上住的都是清貴人家,環(huán)境清幽,就連行道樹都長得十分雅致,顯然是被人特意修剪過的。 馬車繼續(xù)向前,停在了一座府門前。 謝笙下了馬車,便見這府門上頭掛了一個簡單的牌匾,上書李宅二字。字跡蒼勁有力,配上木質牌匾,顯得厚重大氣。 謝侯下了馬車之后,就整個人都繃緊了。他對謝笙道:“滿,敲門去?!?/br> 我?謝笙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了看謝侯,又看了看旁邊跟著的六子一眼,還是決定聽親爹的。 謝笙稍稍撩起衣擺,快步上了臺階,按著以前周老爺子教的方式,有禮的叩響了門環(h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