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衍心頭微微一跳，立刻將書撂到旁邊，起身穿好靴子。

    一邊匆匆往外走一邊道：“人在哪兒，快帶我去?！?/br>
    青嵐有些摸不著頭腦，怎么搬出皇后的名號來就這么管用了，前些日子梁王殿下的人來也沒見將軍這么主動迎接。

    將軍和皇后似乎從來都沒有過交往啊，他心底有些不解，還是帶著崔衍去了花廳。

    那深夜來訪之人果然穿著灰色的宦官服，面如美玉一般的俊俏，正在氣定神閑地飲茶。

    崔衍幾乎立時就認(rèn)出來了，此人正是蕭曄身邊的秉筆太監(jiān)席云。前些日子這個席云不知犯了何錯被大理寺收押，短短幾天卻又放了出來，再次在御前伺候。

    這個陛下身邊的親信，深夜卻打著她的名號來找自己？崔衍心底生出了一絲狐疑。

    卻還是迎上前，對席云淡淡開口道：“席公公，深夜到訪，不知道所為何事？”

    席云放下茶盞，起身作了一揖，溫雅如玉一般，“小人參見將軍。夜色已深，怕打擾將軍休息，在下就長話短說了?！?/br>
    他看了一眼還杵在門口的青嵐。

    崔衍會意，便道：“青嵐，你先出去吧?！?/br>
    青嵐點(diǎn)頭應(yīng)是，立刻走得飛快。

    崔衍伸手，示意席云坐下說話，“席公公，現(xiàn)在沒有外人，你可以有話直說了?！?/br>
    席云微微一笑：“不瞞將軍，我這次前來是受皇后所托，想必將軍也知道，皇上大限在即，宮中人心浮動，皇后殿下孤木難支，著實(shí)惴惴不安。將軍掌握著京畿兵權(quán)，連宮中的羽林衛(wèi)也受您調(diào)度，殿下迫切需要得到您的支持?！?/br>
    崔衍審視了他一眼，斟酌道：“席公公不是在皇上身邊伺候，怎么今夜會做皇后的說客？”

    席云從懷里拿出一件熠熠生輝的鳳玉，置于崔衍的眼前，“此乃皇后貼身之物，將軍可愿繼續(xù)聽下去？”

    崔衍眉心微蹙，他見過這個鳳玉，之前護(hù)衛(wèi)她去城門送別蕭溶大軍之時，他看到過這個壓裙的玉佩。她竟然將這樣的貼身之物，交給眼前這個人？

    他這般想著，神色之間不免露出一絲怪異來。

    席云當(dāng)他是默許，便繼續(xù)陳詞，“陛下大限之期就在三日之內(nèi)，他宴駕之前，一定會調(diào)您去鎮(zhèn)守宮中，皇后希望，如若她和太子有意見不合之處，您可以支持她。”

    見崔衍神情凝重，一言不發(fā)，席云秀雅雪白的臉上露出微微的笑意，他緩緩道：“將軍，您這樣的身份，無法做絕對的中立，非此即彼，您總要選一方?！?/br>
    “我只效忠于皇上?！贝扪苄闹虚W過一絲糾結(jié)，還是沉著回道。

    “將軍此言甚是。但親政之前的皇上，和臨朝聽政的太后，您選擇后者，也沒有錯，不是么？”

    -

    蕭曄駕崩的當(dāng)夜，整個皇宮都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安靜之中。

    暮春之夜，小雨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于平民百姓，是貴如油的恩賜。在鴉雀無聲的皇宮內(nèi)，滴滴答答的聲音令每個心思各異的人都無比煩躁。

    蕭溶領(lǐng)兵去后，已經(jīng)有半個月的時間，才傳來消息，大軍駐扎在西北邊境。

    蕭曄每日的心情都是無比陰沉，清醒之時，要傳兵部的人問無數(shù)遍西北的情況。

    今日，他已經(jīng)預(yù)感到了自己的燈盡油枯，傳來崔衍坐鎮(zhèn)宮里，而傅君珮和太子蕭清翊一直陪侍在他的病床前。

    竭力將遺言囑咐完二人之后，他有些虛無縹緲的目光移到了遠(yuǎn)處穿著水藍(lán)色宮裙的靈溪身上。

    他無力地朝她指了指，并揮退了傅君珮?biāo)麄儭?/br>
    傅君珮看了一眼立在窗前還在拭淚的她，輕聲道：“皇后，陛下讓您過來說話?！?/br>
    靈溪瞅了傅君珮一眼，抿了抿櫻唇，放下手里擦淚的手帕，蓮步輕移地走了過來。

    那兩人見了她過來，也紛紛退到了一旁。

    靈溪坐到蕭曄的身旁，哽咽地叫了一聲：“陛下?！?/br>
    蕭曄費(fèi)力地注視著她，粉白絕艷的一張臉上淚痕點(diǎn)點(diǎn)，水靈靈的桃花眼哭得通紅，眉宇之間別有一絲艷郁。

    真是傷心又美麗?？墒沁@份傷心，有多少真呢？

    他自嘲地想著，注視她的目光深沉而微冷，聲音因?yàn)闃O度的衰弱而淺淡無力，“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溪兒，大約你對朕和蕭溶都是心有怨恨的吧，原本你和席云，才是很般配的一對。”

    靈溪直視著他的眼睛，堅(jiān)定地?fù)u了搖頭，“我恨蕭溶，恨他的不擇手段毒辣心腸，可沒有他，臣妾不能來到陛下的身邊，來了您的身邊，陛下給了我女人最尊貴的地位，臣妾心滿意足，永遠(yuǎn)感激陛下的恩德寵愛?！?/br>
    蕭曄露出極其淺淡的微笑，聲音愈發(fā)的輕，“朕是要死了，但朕還沒有昏聵到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看了一眼遠(yuǎn)處身著翠袍芝蘭玉樹般的傅君珮，用盡全力拽著靈溪的手臂，將她拉到自己的身前。

    在她耳邊冷冷一哂，“你縱然有絕世美貌，可你永遠(yuǎn)都是朕的女人，從生到死都是。朕知道，你喜歡傅君珮這樣的人，但他永遠(yuǎn)不會為你跨越雷池，而你的性命，都將終生受制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