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云亭只得將滿腹疑問壓了下去，同他一起出門。

    *

    三人坐轎子往皇宮方向行去，到了宮門前，便得下轎步行。但如今是冬日，二人身份又貴重，自然不需步行，可乘宮中的轎攆。

    兩架轎攆早就已經(jīng)候在一旁，見著二人下轎后，領(lǐng)頭的便躬身迎上前：“陛下特命我等來迎王爺與王妃?！?/br>
    說完側(cè)身做了個(gè)“請(qǐng)”的姿勢。

    這轎攆只能坐一人，雖然精美華貴，但位置并不寬敞，前頭還有一道橫木架著，本是便于宮人抬轎，如今卻正擋住了李鳳歧的輪椅。

    李鳳歧雙腿不便，只能依靠輪椅行動(dòng)。為了他方便，王府中的馬車以及轎子都特意尋匠人改造過，更大更寬敞，李鳳歧的輪椅能直接進(jìn)入，不需旁人相幫，便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上下。

    但如今李鳳歧的輪椅被轎攆前的橫木擋著，距離轎攆座位三尺有余。依靠他自己，根本沒可能上去。

    而抬轎攆的宮人躬身垂首而立，顯然打算袖手旁觀。

    這必然是李蹤的吩咐。

    崔僖領(lǐng)會(huì)了皇帝的意思，也揣著手侯在一旁看戲。

    李鳳歧雙手搭在輪椅扶手之上，目光冷淡掠過一眾人等，與朝他走來的葉云亭對(duì)上。

    他腰身挺直，朝葉云亭笑了笑，神色間看不出半點(diǎn)屈辱陰霾：“有勞王妃了。”

    “王爺何必跟我客氣?！比~云亭回以一笑，將他抱起來，走向轎攆。

    “壓轎?！泵嫦蜻@些刻意為難的宮人們，葉云亭收起溫和笑容，冷冷吩咐了一聲。

    垂手而立的宮人們連忙壓低轎攆橫木，方便他過去。

    葉云亭跨過橫木，將李鳳歧放在轎攆上。他快速瞥了李鳳歧一眼，見他神色無異，方才給他理了理弄亂的衣襟，輕輕在他手背上按了一下。

    沒生氣就好。

    眼下這一出，必定是李蹤故意安排的。

    他知道李鳳歧雙腿不便，故意派了轎攆前來，卻又叫宮人袖手旁觀，就是為了看李鳳歧出丑。他是在提醒李鳳歧，他現(xiàn)在就是個(gè)雙腿不便的廢人罷了。

    手段十分低劣，卻又十分有效。

    若不是李鳳歧心志比旁人堅(jiān)韌，坦然出言叫他幫忙，今日的場面或許會(huì)十分難看。而之后，所有人都會(huì)知道，永安王雖然僥幸沒死，卻也不是從前那個(gè)風(fēng)光強(qiáng)大的北昭戰(zhàn)神了。

    美人猶會(huì)遲暮，英雄終至末路。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

    葉云亭垂眸坐上轎攆，壓下了心底涌上來的怒意。

    宮人們抬起轎攆，緩緩?fù)乖沸腥ァ?/br>
    ……

    到了鹿苑之后，依舊是葉云亭將人抱下來。

    他擔(dān)心李蹤還會(huì)折騰些下作手段，沒有假手宮人，自己親自推著李鳳歧往里走。

    崔僖跟在一旁，見狀笑道：“王妃待王爺可真是體貼備至?！?/br>
    “王爺待我也是如此，投桃報(bào)李罷了?！比~云亭淡淡道。

    “投桃報(bào)李？”崔僖將這四字咂摸了一圈，似贊同道：“也就只有王妃這樣的人，才配得上用這個(gè)詞。”他也不知道在說誰：“好好一個(gè)詞兒，都叫那些人給用臟了?！?/br>
    他話說的奇怪，葉云亭聽不懂。

    崔僖這人性情陰晴不定，極難琢磨。他猜不透對(duì)方到底是敵是友，便索性不將他的話往心里去，只做沒聽見，推著李鳳歧往前走。

    穿過回廊，便至苑中。

    這鹿苑雖叫鹿苑，卻并不只養(yǎng)鹿。其中珍奇百獸，名貴花草，多不勝數(shù)。

    “陛下在獸園，二位請(qǐng)隨奴婢來?！币返氖莻€(gè)年輕內(nèi)侍，帶著他們往獸園行去。

    到了獸園，未見人，就先聽見了野獸的嘶吼聲。

    葉云亭隨著內(nèi)侍進(jìn)去，就見獸園中間的廣場上，放著個(gè)巨大的鐵籠，籠中一只狼一只虎，正血淋淋地廝殺在一起。

    皇帝李蹤坐在高臺(tái)上，正端著茶看得津津有味，仿佛未曾察覺他們的到來。

    直到內(nèi)侍通傳，他方才側(cè)臉瞧過來：“永安王來了?！?/br>
    李鳳歧遙遙與他相望，臉上情緒極淡：“你終于敢見我了？這么多日，想好怎么對(duì)付我了嗎？”

    李蹤神情微變，他站起身，揮退了伺候的宮人，方才走下高臺(tái)，靠近李鳳歧：“永安王的話朕怎么聽不懂？朕今日召你進(jìn)宮，乃是因?yàn)樾碌昧艘恢焕峭?，想叫你來看看?！?/br>
    他指著中間的巨籠道：“這白虎被朕養(yǎng)了多年，從來沒有敗過。這狼王是下頭新獻(xiàn)上來的，據(jù)說悍勇無匹。朕便想試試，是朕的猛虎強(qiáng)，還是這狼王厲害?！?/br>
    葉云亭望向籠中，就見那白虎膘肥體壯，尖牙利齒；那狼王卻是瘦得只剩下健碩骨架。這場廝殺也不知道持續(xù)了多久，白虎猶氣定神閑，狼王卻已經(jīng)氣喘吁吁，皮毛被鮮血染濕。

    “永安王覺得誰會(huì)勝？”李蹤笑瞇瞇地問。

    “狼王?！崩铠P歧只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李蹤笑容不變：“永安王怕是忘了，這白虎可是你親自捕來送予朕的，兇猛無比，從未敗過?！?/br>
    “難為你還記得?！崩铠P歧抬眸看他，似笑非笑。

    “朕當(dāng)然記得?！崩钲櫛持洲D(zhuǎn)過身，看著白虎利爪又在狼王身上添了一道新傷，瞇著眼道：“待朕好的人極少，永安王所做的每件事，朕都記在心里?！?/br>
    李鳳歧嗤了一聲，沒接他的話，而是道：“這白虎已經(jīng)養(yǎng)廢了，我與陛下打個(gè)賭，若是它敗了，身上皮毛歸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