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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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是個狂得有趣的妙人?!眲⑸埔蛐Φ溃捌鋵?,若非天生注定要做敵人,你與秦少帥或許能成為很好的朋友。因為這天底下,妙至毫巔的年輕人,畢竟不多。” “哈哈!那我把他生擒到高原上,做我們的副帥怎么樣?”欽陵放聲大笑。 “好主意?!眲⑸埔蛞黄沧煲坏裳郏酚薪槭碌牡?,“但在這之前,將軍可千萬別被秦少帥請到了長安?!?/br> “長安是個好地方,集九州之物華,聚天下之風(fēng)流。我六歲的時候曾經(jīng)去過一次,至今難忘。”欽陵微微一笑,說道,“我還從那里請回了六個老師,全是漢人,分別教我典史、書法、音樂、律法、武藝與兵法。二十多年了,我對他們比對我父親還要尊敬。我感謝他們,傳授給我的一切。” 劉善因聽到這席話,半晌無語。心中在想,此次賜婚議和若成,大唐賜予吐蕃的,可就不只是“六個老師”了。無數(shù)的文化瑰寶與技術(shù)、財富都將帶到吐蕃、傳播在吐蕃——到那時,就不會只有一個噶爾?欽陵了。 教會學(xué)生餓死老師,這樣的想法雖然狹隘,但在兩國敵對之時,不得不多想。 劉善因輕嘆了一口氣,說道:“將軍對本使說了這許多的話,打了許久的邊鼓,繞來繞去,好像都是在勸、或者是在激本使,想讓本使毀了這議和賜婚一事,是么?” “本帥不敢?!睔J陵輕松的一笑,說道,“這可是關(guān)乎兩國邦交的大事,贊普才敢決斷?!?/br> “你敢的?!眲⑸埔蜃旖禽p輕一挑,笑得頗有幾分冷峻與不屑,說道,“對待本使,你外恭而內(nèi)倨?;蛟S在你眼里,本使已經(jīng)是死人一個,犯不著與我一般見識。于是你才生受馬下之辱,才帶本使觀遍了你的軍營布防,才將許多犯忌的話都說與本使來聽。你顯然是籌劃妥當胸有成竹了,不是嗎?” 噶爾?欽陵微偏過臉來,嘴角略之上挑似笑非笑的看著劉善因,突然哂笑一聲,說道:“怪不得唐廷能派你來高原,你的確是個心細如發(fā)大智若愚的角色。既然話都說到了這份上,本帥也就不對你隱瞞了——貴使既然已經(jīng)來了,就不用再回去吧?” “果然。”劉善因滿不在乎的笑了一笑,說道,“如此說來,將軍根本就沒有將本使已經(jīng)抵達高原之事,報之給贊普,對么?” “聰明?!睔J陵凝視著劉善因,微微一笑,說道,“兵法云,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普贊既然全權(quán)委托我針對中原的軍政大事,本帥就有權(quán)決斷。不就是個假冒的公主么,有什么大不了的?高原的女人是不怎么樣,遠不如中原的女子漂亮溫柔端莊賢淑。但是,贊普想要什么樣的女人,那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于是本帥就決定,這親,還是不要和了吧!就因為一個女人,數(shù)十萬勇士脫下戰(zhàn)袍變農(nóng)夫,還要大費周章的仿造長安皇宮修筑布達拉宮,這太麻煩了!” “呵,有意思。”劉善因苦笑一聲,搖頭而嘆,說道,“對一個死人,你都不愿說實話么?” “你想知道什么?”噶爾欽陵饒有興味的盯著劉善因,典型的貓玩老鼠的眼神。 “你如此野心昭昭,違逆贊普與大論的意愿私下決斷,毀了大唐與吐蕃的議和賜婚大事,就不怕贊普降罪么?”劉善因問出了心中想得最多的一個問題。 “貴使問得好啊!”欽陵笑道,“這要是在中原,我肯定是個欺君罔上禍及滿門的大罪。你們漢人的君王,就是多疑,沒肚量。但吐蕃不是中原,贊普不是皇帝。他既然敢將二十萬鐵騎與東面門戶交給我,就會對我毫無保留的信任,對我做出的決定完全認可,此其一。其二,本帥豈能不知,打仗并不能解決問題,和親有和親的好處?但是對我們來說,現(xiàn)在還不是和親的時候。你們漢人,對于和親的需求越迫切,我們就越不能和親——就是這么簡單!” “一針見血,你果然厲害?!眲⑸埔螯c了點頭,嘆息了一聲,說道,“所以本使從離開長安的那一天起,就沒想著再活著回去了。你說得對,我們對和親的需求越迫切,你們就越不愿意和親。我們朝廷上的一些人,的確是有些太過天真了。對你們吐蕃人的jian詐陰險與狼子野心,缺乏足夠的認識?!?/br> “呵呵,過獎了?!睔J陵連笑幾聲,說道,“眼下,秦慕白坐鎮(zhèn)蘭州,看似一切太平安穩(wěn),實則危機重重如履薄冰。他的戰(zhàn)線太長兵力太寡,朝廷上對又他并非完全信任與支持。如此,蘭州就如同一頭虛胖的病牛,其勢雖大,不堪一擊。而此時,秦瓊仗恃蠻勇剛愎自用,孤軍伸入到高昌腹地,非但是將自己置于險難之地,還會在軍事戰(zhàn)略大局上給蘭州帶來極大的負擔與被動。此時此刻,我噶爾欽陵怎么忍心放過這樣的大好戰(zhàn)機?——話說回來,這條戰(zhàn)略縱然是最終失敗,那也無妨。我們?nèi)羰谴蜉斄?,隨便派個使臣往長安走一趟說起結(jié)盟和親,你們的朝廷也會歡天喜地忙不迭的答應(yīng)。一次敗了,我們結(jié)盟休養(yǎng)積攢實力,第二次打回來;第二次不行,再結(jié)盟再休養(yǎng)再打回來……也就是說,無論如何,我們總能立于不敗之地,雪域高原就是你們無法逾越的天下之巔!漢人整天嘮叨‘以和為貴’就是怕打仗,我們偏就愛打仗。怎么樣,你明白了?貴使,劉鴻臚?” 劉善因的臉上,泛起了微笑。絕望而慘淡的微笑。 “我真該將你的這番話,說給皇帝陛下與滿朝文武聽,尤其是那些主和派的大臣們聽一聽。” “不用你說,他們其實都明白的。你們的皇帝大臣,遠比你我這樣的跑腿小卒要聰明得多。”噶爾欽陵微自一笑,意味深長的道,“他們就是太明白了,所以都不說破,都裝糊涂。他們以天下為棋盤,把我們這些人當作棋子擺來擺去,并以此為樂。這是他們的職責,也是他們的樂趣所在,我們能有什么辦法?身為棋子,就要有棋子的本份。我這顆棋子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將你請到邏些城,陪贊普去喝上好的青稞酒。怎么樣,這不錯吧?” “迢迢千里冰封雪域,這一路過去至少要走上半年。我若是半道凍死或是葬身雪崩狼腹,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了,對嗎?”劉善因說道。 “哎,劉鴻臚,有時候人太聰明了其實并不好?!备翣枤J陵搖頭微笑,昂首看天,悠然道,“贊普與我父親正在邏些城籌備與文成公主的大婚事宜??嗟葦?shù)月,他們會發(fā)現(xiàn)你這個唐廷的使者居然在高原之上杳然無蹤了……那會怎么樣呢?幾個月,能發(fā)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哈哈!” 此刻,已有了必死覺悟的劉善因突然腦中閃過一記念頭,驚聲道:“欽陵!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是不是在高昌那邊也動了什么手腳?” 噶爾欽陵猛一扭頭看向劉善因,咧嘴而笑,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說道:“我說過,偶爾,吐蕃人也是會動一動腦子的。這將是一個完美無瑕的大戰(zhàn)略,必定帶來驚人輝煌的戰(zhàn)果!貴使若有興趣,就請多活幾天。你會親眼看到,我把秦慕白生擒到高原之上的!” 劉善因深吸一口氣,緩緩?fù)鲁?,臉上露出了釋然的微笑。他點點頭,說道:“無論如何,本使要感謝將軍,對本使說了這樣的實話。如此,本使死亦無憾了。” “你好像一點也不震驚,一點也不著急?”這一次,噶爾欽陵擰起了眉頭,有幾分狐疑的看著劉善因,說道,“你憑什么有這樣的底氣?” “就憑一個字。”劉善因豎起了一根手指頭。 “什么字?” “士。國士無雙之士?!?/br> 噶爾欽陵輕擰眉頭眨了眨眼睛,顯然不是太明白。 “將軍若是不明白,再去多讀點書?!眲⑸埔蛭⑿Φ?,“你雖是讀了很多漢家的典籍,但也就僅限于尋章摘句不得神髓,東施效顰罷了。華夏的‘士’之精神,你就不明白?;蛟S,你們偶爾可以憑借霸道、蠻勇、兵法、詐謀來擊敗我們的軍隊,但你打不倒?jié)h唐這個民族。因為我們這個民族,有我們的民族精神作為靈魂,而你們沒有,宛如行尸走rou。試問,行尸走rou如何戰(zhàn)勝萬物之靈?——現(xiàn)在,我要將秦少帥說過的一句話轉(zhuǎn)贈給將軍,請將軍務(wù)必牢記。” “你說吧?!备翣枤J陵仍不動怒,淡淡的道。 “胡人從無百年國運。八個字,你記牢一點。本使言盡如此?!眲⑸埔蛘f完,雙手一抖袖,拱手施禮微笑道,“將軍要如何處置,本使,都在此恭候了?!?/br> “胡人從無百年國運……”噶爾欽陵細細咀嚼這八個字,一雙鷹眼已然微微瞇起,頭一次在劉善因面前,臉色微變神情僵硬。 ——殺氣,迸射! 蘭州,江夏王行轅后院之中。 刀光劍影,人影翻飛。秦慕白與李道宗,正在切磋武藝刀法。 “停!——”李道宗大喝一聲,二人分開兩旁,各自放下了刀劍。 高陽公主立馬跑了過來拿條毛巾親自給秦慕白擦汗,笑嘻嘻的道:“慕白,你好厲害!居然能和皇叔大戰(zhàn)這么多回合!父皇曾經(jīng)說過的,皇叔的武藝可是十分厲害的呀,當年沖鋒陷陣如入無人之境,可是我李家最出類拔萃的大將軍!” “呵,你這丫頭,真是嘴兒抹蜜越來越會說話了。一開口就夸了一群人,這拍馬屁的功夫你可真是爐火純青了。”李道宗笑道,“慕白,你的刀法武藝雖有精進,但顯然心不在蔫破綻百出。怎么,最近可有煩心之事?” “實不瞞王爺,確有一些事情讓我煩惱?!鼻啬桨c了點頭,擦罷了汗走到李道宗身邊,說道,“高昌久無軍報傳來,劉善因去了高原也無回信。戰(zhàn)線千里防不勝防,錢糧耗費日重朝廷又久無援助……現(xiàn)在我感覺,蘭州真是獨懸海外孤軍奮戰(zhàn)了,像一個被遺棄了的孩子,爹不親娘不要,苦命!” “哈哈!”李道宗大笑,說道,“要是沒點困難沒點風(fēng)險,是個白癡都能干的差事,還要你秦慕白來干什么?堅持住,往往越是吃力越是艱難的時候,就是越關(guān)鍵的時候。眼下蘭州是有危機與麻煩,但也并非是致命的。本王以為,高昌既已降服,但西域不可一日輒平,應(yīng)步步為營穩(wěn)固根基,以圖長遠之計,不可托大弄險。眼下當務(wù)之急,應(yīng)是撤回你父親的那支孤軍深入的兵馬,與蒲昌海薛萬徹所部匯兵一處,退守玉陽二關(guān)并以涼州為根基。如此,蘭州退可守進可攻,可立于不敗之地,也可解決開銷巨大補給困難的大問題?!?/br> “王爺高論,秦某佩服。”秦慕白點頭,說道,“其實,秦某與蘇定方等人連人商議多次,都認定蘭州眼前的大方略,該是穩(wěn)固為主,圖求長遠。我等議定的戰(zhàn)略,正與王爺不謀而合。但是……” 李道宗苦笑的擺了擺手,“不用你說,本王明白。以你父親的性情……哎!” 高陽公主見秦慕白又與李道宗商議起了軍國之事,便識趣的走到正廳里,與端坐于堂中的文成公主聊天敘話去了。二人左一句皇姐右一聲皇妹,聊得還挺投機,大有相見恨晚之感。 這時,行轅門吏來報,說大都督府蘇定方前來求見。 “定方親自前來找我,定有要事。王爺請恕在下少陪。”秦慕白拱手請辭。李道宗自然應(yīng)允,還將高陽公主這條小尾巴留在了府中玩樂,也好給閑悶無聊的文成公主做個伴。 秦慕白到了行轅大門處,見蘇定方神情嚴峻,知有大事。二人互遞一個眼神并未多言,徑直先回了大都督府。 “定方,何事?”不及坐定,秦慕白問道。 “一件怪事?!碧K定方眉頭輕鎖眼神灼灼,說道,“鴻臚寺少卿劉善因之子劉義,今日突然找到我,百般哀求轉(zhuǎn)請我求見少帥,說要重要事情稟報?!?/br> “劉義,要見我?”秦慕白也是甚覺奇怪,問道,“他可曾說了,所為何事?” “我問了,他不肯說,非要將說辭面呈少帥。少帥何不親自去問?此時,他正在門房聽喚。” “快請!” 第390章 八方雷動(五) 蘇定方親自出門,去請進劉善因之子劉義。正當他走到大都督府府門時,一騎快馬風(fēng)塵卜卜的落定在門口,馬上跳下一名身披令箭使旗的小卒,手執(zhí)軍情公文袋就往都督府里沖。 “站住,是何軍情,給我便是。”蘇定方將那小卒叫住。 小卒一怔,這才回神認清是蘇定方,急忙施了禮上氣不接下氣道:“小人奉大非川鄯州都督薛將軍之命,送來高原信使劉善因的回信,急欲直秉秦大都督!” “隨我一同入內(nèi)參見大都督!”蘇定方心中一凜:來得正是時候! 稍后,蘇定方與劉義及那信使小卒一并入了正堂,見罷了禮,蘇定方先叫那小卒呈上公文。 秦慕白展文而閱,是劉善因?qū)憗淼奶厥构模瑢3袒貓蟪鍪雇罗駹柲旧套h和盟賜婚一事。信中說,他已面見吐蕃贊普棄宗弄贊,一切洽談妥當。約定中秋佳節(jié)在大非川以西一百三十里的晴羅原大草場,舉行兩國使臣會盟,正式簽定議和盟約,并同時舉行棄宗弄贊與文成公主的定婚儀式。當日,吐蕃贊普會親自出席和盟會議,并用盛大的儀仗迎請文成公主鸞駕駕臨高原。 秦慕白詳細反復(fù)閱讀了這一封并不太長的信,眉頭漸漸擰起,不自禁的喃喃道:“真的議和成功了了?……” “議和成功了?”蘇定方驚訝了一聲,顯然不可思議。 “你自己看?!鼻啬桨讓⑿胚f給他,這才回頭看向劉義,問他道,“你便是劉鴻臚之子劉義么,前來見我有何貴干?” “小人正是劉義?!睗M身書卷之氣的年輕后生劉義,對秦慕白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談吐倒也大方得體,溫文道:“敢問大都督,此信,便是家父的來書么?” “是的?!?/br> 劉義遲疑了片刻,肯求道:“小人斗膽,可否將家父的書信,給小人一觀?” 秦慕白點點頭,對蘇定方道,“也不是什么絕密,給他看一眼也是無妨?!?/br> “謝大都督?!眲⒘x接過信,全神貫注一字一行的細細閱覽了至少有三次,眉宇之間頓時泛起濃厚愁云,最后閉目搖頭,無限傷感與悲憤的長嘆道,“家父,性命休矣!” “什么?”秦慕白與蘇定方都大吃了一驚,“何出此言?” “大都督容稟?!眲⒘x雙眉緊鎖,深吸了一口氣長長吐出,拱手道,“家父曾與小人有約定,此行吐蕃,必是兇多吉少。和親若不能成,他必葬身吐蕃高原。若能成,三月之內(nèi)必有書信回報大都督府。臨行時家父反復(fù)叮囑說,若是大都督府接到他的親筆回書,須得仔細堪明真?zhèn)?,謹防偽造?!?/br> “偽造?”蘇定方驚訝道,“你是說這封書信是偽造的?應(yīng)當不會吧!我與劉鴻臚也算相熟,他的筆跡,我認得!” “筆跡大有九分相似,但書信絕對是假的?!眲⒘x十分肯定的說道,“家父是個外粗內(nèi)細之人,臨行時特別叮囑我說,若有他的回書,第二、四、六、八句當是藏頭之句,合起來應(yīng)該是‘仁義兩全’。但是這封信,沒有。由此可以見得,書信,絕對是偽造的!而且,字跡雖然極像,但語氣并不十分相似。家父雖是飽讀詩書,但行事粗獷狂放不羈,哪怕是寫公文,也是洋洋灑灑粗聲大氣,絕不會像這般低婉溫文?!?/br> 秦慕白與蘇定方各自驚異,拿起信來參照劉義所說的方法細細比對,果然如他所說一般,破綻百出。 “你父親還對你說了什么?”秦慕白問道。 “家父曾言,忠義難兩全,公私不可兼顧?!眲⒘x的心情已是十分沉重,緩緩道,“朝中有人指名道姓要我父親出使吐蕃,這當然也是有原因的?!?/br> “我知道?!鼻啬桨渍f道,“十年前你父親還只是河北相州一小縣的區(qū)區(qū)主薄,后投入長孫無忌門下,才扶搖直上做到了四品鴻臚寺卿,朝堂大員。說到底,他是長孫無忌的人。” “是這樣沒錯?!眲⒘x并不否認的點頭,說道,“以往家父對長孫無忌一向是十分推崇并信任的??墒窃谶@一次的戰(zhàn)和之爭中,家父卻有了自己的想法,認為議和賜婚并不妥當。他在鴻臚寺供職多年,接觸的吐蕃人不少,深知胡人秉性貪婪無信,深為厭惡。但又礙于師生之情,不好違逆長孫無忌之意,只得奉令而行。其實家父心中十分清楚,對吐蕃是戰(zhàn)是和,在將軍與家父這樣的人看來是關(guān)乎國邦命運與百年大計的事情,可是在長孫無忌等人看來,卻是黨爭伐謀的關(guān)鍵所在。家父痛恨朝中的黨爭,但又無力去改變……家父不止一次的對我說過,長孫無忌等人生活在狹小的長安與皇宮之中,漸漸的迷失了利益與權(quán)力的爭奪之中,喪失了國士該有的眼界與主張。現(xiàn)在的長孫無忌,已經(jīng)不是建國之初的長孫無忌了。其實,對吐蕃的戰(zhàn)和問題無須爭論,大唐與吐蕃之間的矛盾無法調(diào)和,爭斗就將永遠繼續(xù)。因而從長遠來考慮,只有憑借武裝力量來進行征伐平定、再進行徹底的兼容并包才是唯一的解決之道??墒情L孫無忌等人不愿意將兵權(quán)與權(quán)力外放,不愿意有人獲取比他更高的功績與威望從而在朝堂之上豎下強敵,于是……” “你不用說了,我明白了……”秦慕白點點頭,嘆息道,“于是你父親十分的為難。于公,他根本不愿意與吐蕃議和;于私,他不能違逆了恩師長孫無忌的意愿。他很為難,于是決定以死解脫,對嗎?” “不是解脫。家父雖是一介儒生,但卻是寧可斷頭絕不屈膝的硬骨頭!”劉義突然大聲道,“家父,是抱定一顆必死之心,趕赴高原的!他之所以將我?guī)?,一則是留待今日給將軍報知實情;二則,也是希望讓我能轉(zhuǎn)請大都督相助,看能否迎回他的骸骨……落葉,歸根!” 落葉歸根,四個字,劉義說得傷至肺腑,潸然淚下。 “必死之心么……”秦慕白吟哦了一聲,走上前拍拍劉義的肩膀,說道,“你父親怎么就知道,他此行必死呢?” “大都督難道忘了,家父曾在鴻臚寺供職么?早前的吐蕃使者就住在鴻臚寺里,家父早晚留意他們,深知爾等非但全無誠意講和,而且對此前的大非川之敗耿耿于懷并依舊垂涎三尺,也對大都督恨之入骨。他們所謂的主動提出要議和,一則是為了給高原贏得喘息之機休整兵力,二則也可賺取公主與陪嫁的財賦,全是凈賺不賠的買賣?!眲⒘x說道,“因而,家父對吐蕃強盜的jian險與偽詐知根知底并深惡痛絕??伤宋⒀暂p,不敢、也不能憑借片面之言左右邦國大事,因此都將這些念頭深埋于心中,不敢告人。此番出使吐蕃臨行之前,家父就曾預(yù)言,吐蕃絕對沒有半點誠意議和賜婚;負責接洽中原使團的高原統(tǒng)帥噶爾?欽陵城府極深、精通偽詐之術(shù),又是高原之上桀驁不順口銜天憲的巨梟jian雄,屆時必有陰謀。于是,才有了接下來家父與小人的密謀約定——和盟若成,則是天意,信中便有藏頭四字‘仁義兩全’;若不成,噶爾欽陵必有陰謀詭計使出,派人詐獻書信便是其中一途。家父深知噶爾欽陵精通漢學(xué)且麾下能人異士極多,偽造一兩封書信必然不在話下。若是詐取了大都督或是江夏王父女前往吐蕃高原……后果不堪設(shè)想!” 秦慕白與蘇定方二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感覺到背脊一涼! 劉善因,這個此前丁點也不引人注目的小人物,現(xiàn)在卻扮演了至關(guān)重要的一個角色——若非是他的正直、精明與慷慨大義,就連秦慕白也難保自己和李道宗會否中了噶爾?欽陵的這條毒計! 正如劉義所說,如果大唐一方依造信中的約定,秦慕白與李道宗攜文成公主等人前往晴羅原大草場會晤盟約,不消多大工夫,噶爾?欽陵便可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 “少帥……這……實在出乎卑職意料之外!”一向最沉得住氣的蘇定方,吸著涼氣道。 秦慕白雙手背剪在后,緊緊捏拳劍眉緊鎖,來回踱了數(shù)步,沉聲道:“有請,江夏王!” “是!” “大都督……”劉義紅著眼睛,面帶微笑。 秦慕白走上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道:“劉義,我沒什么可說的。這一次若非是你和你父親,秦某與無數(shù)軍民必定葬身高原!蘭州休矣,大唐關(guān)西之地也有可能一潰千里盡喪吐蕃之手,邦國震動大唐危急……你父親雖是弱不禁生的一介儒生,但他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之將傾,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秦某對他,對你,感銘肺腑——請受秦某一拜!” “大都督休要折煞小人!”劉義被嚇壞了急忙搶先跪下,一邊磕頭一邊道,“小人只有一事相求!” “你起來,請講。但凡秦某能辦到的都答應(yīng)你,誓死不渝!”秦慕白看著他,一字一頓道。 “小人……只想完成家父遺愿,將家父的骸骨或是骨灰,迎回相州老家安葬,讓他落葉歸根。家父還說,忠義難兩全,請將軍不要對外聲張他的一切言行舉動,以免長孫無忌那一邊……將軍只說吐蕃背信棄義辱殺我大唐使者,便可名正言順師出有名了。家父一番苦心,還請將軍體恤、成全!” “我答應(yīng)你?!鼻啬桨籽栏o咬,沉沉的點頭,說道,“其實,吐蕃未必真有膽量殺你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