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命運之折
“我們很興奮,很激動。” 卡斯蘭咳嗽著,像個最普通的老人那樣,緬懷著過往的歲月:“我們幾個人——包括小里斯班,都有著一樣的理想,同樣厭煩了家族與家族,領(lǐng)地與領(lǐng)地間的這些恩恩怨怨。” “所以就這么開始了,”卡斯蘭看著尼寇萊背靠的石柱,語氣哀戚:“你無法想象,為了??怂固?,我們圍繞在努恩身邊,幾十年來都經(jīng)歷了些什么?!?/br> 尼寇萊不自覺地抬起頭,看向天花板。 “起初只是小事:鞏固王子的權(quán)威與勢力,保護忠于王子的瀕危家族,去懲罰中飽私囊的封臣,”老頭的眼里閃動著奇異的光芒:“打破白刃衛(wèi)隊的慣例,挑選一些出身不高的人選,為努恩訓練一支只忠于他,沒有家族之憂的衛(wèi)隊候補……包括你,大嘴,拜恩,以賽亞,你們都是那個時候被我招進來的?!?/br> 那一刻,尼寇萊的呼吸一滯,咬在嘴里的話幾乎要脫口而出。 他被招進白刃衛(wèi)隊的那一天…… 頭兒…… “一切都是為了一個未來的國王能實現(xiàn)他的抱負,做好準備?!?/br> 卡斯蘭的臉色黯淡下來,語氣一轉(zhuǎn): “但是隨著努恩登上王位,事情開始變了?!?/br> “他的敵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強,他需要更鋒利的刀,更堅實的盾?!?/br> “我的任務也越來越不擇手段,越來越?jīng)]有底線——從追捕罪人,到勒索政敵,綁架孩子,到偽造罪案嫁禍對手,甚至焚燒農(nóng)民們過冬的谷倉……” 尼寇萊捏緊了拳頭,強壓下心里的情緒。 他注意著卡斯蘭在火光下的影子,目光不斷在周圍的武器架上逡巡,試圖找到擺脫對方標槍威脅的方法。 我的準頭沒他好,不能跟他在遠程比拼標槍。 我需要…… “對,我跟卡珊夫人,跟暗室的合作關(guān)系比你想象中要密切得多,”卡斯蘭黯然道,注意力始終聚焦在石柱后方,“還有很多事情,努恩不想讓暗室插手,就會交給我們來處理?!?/br> “我曾經(jīng)連夜護送醫(yī)生去威蘭領(lǐng),好讓他下藥毒害奧勒修大公的繼承人?!?/br> “我曾以國王密使的身份,煽動祈遠城的封臣反抗他們的領(lǐng)主,為龍霄城介入尋找理由。” “我甚至假冒過強盜,劫殺對國王不滿的傳世貴族——從男主人到女眷……除了一個不懂事的女孩兒,一個不留?!?/br> “我還私下策反我的侄子哈羅德,說服他倒向努恩,哪怕這可能危及他與父親的關(guān)系……” 卡斯蘭閉上了眼睛,胸口悶痛。 他沒有想到的是,最終,霍爾特居然會心狠到讓他的兩個兒子自相殘殺,來擺脫努恩的控制…… “所以,”尼寇萊冷哼一聲:“這就是為什么紅女巫總想從我,從白刃衛(wèi)隊的嘴里撬出點什么?!?/br> 卡斯蘭嘆了一口氣。 “我試圖說服自己,這是為了??怂固?,”卡斯蘭痛苦地道:“為了理想,我連家族都可以拋諸腦后,何況自己的榮譽和良心?” “陽光下,我是以身作則,光榮威風,萬人敬仰的白刃指揮官,”老頭在一呼一吸間忍受著胸腔里的劇痛,“陰影中,我則是心如鐵石,不擇手段,心狠手辣的國王殺手,帶著最早的那一批衛(wèi)隊成員做著最骯臟最秘密的勾當?!?/br> “你曾說,你看透了我那副虛偽至極的貴族嘴臉,”卡斯蘭低聲道:“你是對的,我不配站在你們面前,以指揮官的身份對你們訓話?!?/br> 石柱后傳來一聲清冷的質(zhì)問:“為什么?” 卡斯蘭閉上眼睛。 “努恩變了,”卡斯蘭知道他想問什么,遺憾地嘆息道:“他老了,變得多疑,警惕,敏感,自私,保守。” “為了一個新的??怂固?,努恩必須掌控強大的權(quán)力,這是必要的手段,”卡斯蘭握緊手上的標槍,眼神復雜:“但是,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手段已經(jīng)變成了目的,而本來的目的卻早早被忘記?!?/br> “我們?yōu)榱嘶钪燥垼填^,但不該為吃飯而活著。”他的語氣越發(fā)痛苦。 “隨著他成為國王的時間越久,他就越……他關(guān)心龍霄城的地位多于埃克斯特的強大,關(guān)心自己兒子的繼承權(quán)多于王國的未來——努恩變成了最傳統(tǒng)的??怂固鼐?。除了他的家族和統(tǒng)治,他已經(jīng)無力,也無心去尋找曾經(jīng)的理想?!?/br> “掌控權(quán)力成為了努恩唯一的目標,‘為了??怂固亍吹棺兂闪艘痪渖n白的借口,”卡斯蘭觀察好每一個尼寇萊可能沖出來的地方,把對方石柱后的影子鎖死在視野里,耐心地等待著對手:“這讓我們過去幾十年所做的一切,看上去就像個笑話?!?/br> 尼寇萊發(fā)出冷笑。 “你知道嗎,你現(xiàn)在的所作所為,”隕星者壓制著怒意,盡量讓自己聽起來毫不在乎一些:“讓你曾經(jīng)教導我們的一切,看上去也像個笑話?!?/br> 卡斯蘭停頓了一秒,臉上混雜著不易察覺的愧疚和痛苦。 “所以我累了?!?/br> “我退出了,我放棄了,”老頭呼出一口氣,搖了搖頭:“那天我站在臺階下,當著所有臣屬的面最后一次質(zhì)問他:還記不記得自己當初的理想。我問他:從什么時候起,他已經(jīng)身不由己,向現(xiàn)實妥協(xié)?” 尼寇萊沒有說話。 “后來發(fā)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卡斯蘭的話帶著淡淡的憂傷:“共舉國王怒不可遏,我和一大批老人被清理出了白刃衛(wèi)隊?!?/br> 沉默。 火盆越燒越旺,映照出石柱兩旁兩人的影子。 “是啊,”尼寇萊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很痛苦:“而我被破格提拔,成了白刃衛(wèi)隊的代理指揮官——” 話未說完,下一刻,隕星者突然從石柱后暴起身形! 戰(zhàn)斗毫無預兆地再次開始。 卡斯蘭毫不猶豫,手上的標槍準確而凌厲地擲出。 力度驚人的標槍射穿了敵人的身體。 “噔!” 將他死死扎在地上! 但經(jīng)驗豐富,一直觀察著對方影子的卡斯蘭馬上察覺不對——被標槍扎中的,只是尼寇萊的胸前皮甲。 真正的隕星者從石柱的另一側(cè)撲出,身上衣甲單薄,幾無防護! 卡斯蘭反應極快,看準了尼寇萊傷腿落地的間隙,第二根標槍毫不拖沓地出手! 隕星者聽著耳邊的風聲,心中一涼。 完了。 沒能騙過他。 就在此時。 “尼寇萊!”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尼寇萊猛地抬頭,只見一件圓形的盤狀物向他飛來! 隕星者沒有猶豫,終結(jié)之力爆發(fā),腳下不可思議地一折,在半空中接住那樣物品。 標槍襲來。 “砰!”一聲悶響。 卡斯蘭瞳孔一縮。 他的標槍刺中了尼寇萊手上的盤狀物——一面厚木蒙皮的圓形盾牌。 槍尖扎進盾面中,堪堪刺透盾牌,讓尼寇萊手上一沉。 隕星者咬緊牙齒,拔出盾牌上的標槍,拿在右手上。 但卡斯蘭已經(jīng)無暇顧及尼寇萊了,他凝重地轉(zhuǎn)過身,警惕地看向尼寇萊的援助者。 “拜恩,”卡斯蘭皺起眉頭,眼底卻浮現(xiàn)一絲懷念:“好久不見啊。” 但作為前白刃衛(wèi)隊與國王從事官,站在武器庫門口的拜恩·邁爾克顯然并不怎么喜歡回應老上司的熱情。 “抱歉,頭兒,不是我不想敘舊,”遠處的邁爾克面色沉重,他從武器架上拿下兩柄短柄飛斧,猛地揮動雙臂:“但我剛剛見過了自己的女兒……” “現(xiàn)在心情不好!” 卡斯蘭臉色一變,標槍幾乎與邁爾克的兩柄飛斧同時出手! “嗖!”“呼!” 標槍與飛斧在空中交錯而過! “嗤!” 盡管最大限度作出規(guī)避,但邁爾克還是被卡斯蘭百發(fā)百中的標槍刺中了大腿,他在劇痛中摔進一大排武器架里。 不過已經(jīng)足夠了。 邁爾克這么想道。 金屬亂響里,卡斯蘭持著標槍撥開了一柄飛斧,卻被另一柄斧頭劃傷了左臂——帶走一大塊皮rou。 老頭深吸一口氣,忍住胸口的劇痛。 論起投擲的準頭,拜恩還是那么出色啊。 這么想著,他轉(zhuǎn)過身,第三根標槍再次出手。 投向趁機高速沖來的——尼寇萊! “砰!” 隕星者的厚盾再次擋住了這柄標槍,因他沖鋒的勢頭,這次的槍頭甚至刺穿了盾面上半部分,從尼寇萊的手腕邊上戳出來一截。 沖鋒中的尼寇萊下意識地轉(zhuǎn)動圓盾,把盾面上被刺中的地方換到下半部分。 果然,下一秒又是一聲鈍響:“砰!” 第四根標槍在同樣的角度和位置來襲,再次刺穿他的盾牌,與前一根標槍一上一下,扎在盾牌兩端。 尼寇萊心中一寒:如果剛剛沒有轉(zhuǎn)動盾牌…… 但他已經(jīng)不用再擔心了。 尼寇萊果斷地拋掉勞苦功高的沉重盾牌,舉起右手的標槍——他重新來到卡斯蘭身前三步的位置! 卡斯蘭也面色凝重地扔開剩余的標槍,只余下右手上的那根。 下一秒,兩人同時舉起右手。 “噌!” 幾乎面對面的距離,兩根標槍在空中相互刺出。 右手還舉在半空的卡斯蘭下意識地作出閃避,敵人的標槍扎進他身后的武器架里,僅僅在臉上多出了一絲血痕。 “嗤!” 但尼寇萊卻不閃不避,任由著卡斯蘭的標槍透入他的左肩! “??!”尼寇萊滿面猙獰地頂著左肩的劇痛,在卡斯蘭奇怪的眼神中揮出右拳。 終結(jié)之力從他的骨骼里發(fā)出爆響,拳頭在空中瞬間反折兩次,避開對方的兩次攔截。 這一刻,沉著的卡斯蘭倏然色變。 “咚!” 奇異的金屬鈍響中,卡斯蘭鎖住了尼寇萊的咽喉,隕星者的拳頭則印上了卡斯蘭的身體! 時間仿佛在那一刻靜止下來。 奇怪的是,尼寇萊的拳頭沒有直奔要害,而僅僅是砸中了卡斯蘭的右腋下。 隕星者無力地垂下了拳頭。 卡斯蘭抑制不住地顫抖著,松開了鎖喉的手,憋紅了臉的尼寇萊終于喘出一口氣。 兩人站在原地,雙雙一晃。 “撲通!” 尼寇萊再也支撐不住左肩的重傷,帶著標槍摔倒在地。 但同樣出乎意料的是,卡斯蘭居然臉色蒼白,嘴唇哆嗦,上身不住地顫抖。 他痛苦地伸出幾乎把持不住的左手,捂住了自己的右腋。 老頭的臉部不斷抽搐,仿佛忍受著巨大的疼痛。 下一刻,卡斯蘭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癱倒在地,像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徹底失去了一切力氣。 他的臉色黯淡下來。 “你是怎么知道的?”卡斯蘭顫著牙齒,小心翼翼用最輕的聲音道,仿佛生怕吵醒了小貓似的:“右腋。” 他的嘴角不斷流出鮮血,煞是嚇人。 尼寇萊無力地側(cè)躺在地上,伸手去夠左肩上的標槍。 “蒙蒂,他眼力最好,手上最穩(wěn),”隕星者艱難地道:“所以在你重傷垂死,被換上金屬肋骨的那個晚上,他被挑成了助手,全程陪在身邊——他知道?!?/br> 卡斯蘭的眼神一凝。 大嘴的內(nèi)德·蒙蒂。 那個討人厭的鄉(xiāng)下膽小鬼,腦里想的只有女人。 哼。 卡斯蘭在心中無奈地啞笑一聲。 “蒙蒂只告訴了我一個,”尼寇萊緊緊閉眼,咬緊牙齒:“在你的新骨架側(cè)面有個脆弱的接合處,那是你的弱點,只要力度足夠——他叮囑我,戰(zhàn)斗的時候得盯著點你的安全……” 說到這里,尼寇萊胸口一悶,竟然說不下去了。 頭兒的弱點。 那本該是他們誓死守護的地方。 但是…… 尼寇萊攥緊了拳頭,眼睛發(fā)澀。 卡斯蘭顫巍巍地坐倒在地上,靠上身后的武器架,發(fā)出解脫和釋然的嘆息。 隨著呼吸,鮮血不斷地從他的嘴巴和鼻子里涌出,浸染胸前的衣物。 “標槍?” 上身快被鮮血浸透的卡斯蘭,無所謂地瞥了一眼身邊成排的標槍架:“你是故意把我逼到這里來的?” “你已經(jīng)習慣了含著右臂戰(zhàn)斗,以保護弱點,”尼寇萊失落地道:“我得找到你徹底抬起右臂的機會,比如投擲標槍的時候?!?/br> 卡斯蘭挑起眉毛,發(fā)出蒼涼的笑聲。 ……在刺頭的手上。 這結(jié)局……也不壞啊。 “漂亮,哈哈,刺頭,你……咳咳,咳咳咳——” 笑聲持續(xù)了沒多久,卡斯蘭再次皺眉嘶聲,在劇痛中狠狠咳嗽。 隨著他的動作,卡斯蘭的胸腔里發(fā)出嚇人的咯噔聲,老頭的臉孔也急劇扭曲。 尼寇萊閉上眼睛,不忍去看老上司的表情。 該死——尼寇萊死命伸著手,去夠肩上的標槍,希望這能分擔一些注意力——拔不出來。 就在這時,尼寇萊感到左肩微微一痛。 他驚訝地張開眼,發(fā)現(xiàn)卡斯蘭正伸著左手,牢牢握住扎在他肩膀的標槍。 “忍著,”卡斯蘭低聲道,又從嘴里吐出一口血:“可能有些痛。” 尼寇萊恍惚地肩膀用力,看著卡斯蘭將標槍從他的肩上拔出來。 他甚至連疼痛都沒有注意到。 尼寇萊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個下午。 在他奄奄一息的時候,行刑的卡斯蘭從地上把那塊木片撿起來,送到他的嘴邊。 “咬著,”當年的冰山拉了拉手上的鞭子,冷冷地道:“這會很痛?!?/br> 尼寇萊甩脫回憶,他從地上掙扎著坐起來,終結(jié)之力開始收緊肌rou。 他看著靠在武器架上不停嘔血,臉色痛苦的卡斯蘭,內(nèi)心卻只覺越發(fā)憤懣。 “塔利婭,”尼寇萊臉色灰敗:“你的妻子……有什么話要我?guī)Ыo她的嗎?” 那一刻,卡斯蘭的眼前忽然一亮。 “塔利婭……” 卡斯蘭的眼神黯淡下去,搖搖頭:“不。” “她已經(jīng)不在了?!?/br> 尼寇萊微微抬頭,難掩驚訝:“怎么會?她才四十……” 卡斯蘭的氣息開始變?nèi)酢?/br> 他艱難地抬起手,擦掉胸前的鮮血。 老頭臉色陰暗,他舉著顫抖的手,從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塊紅色綢布。 “一年前,她終于發(fā)現(xiàn)了,”卡斯蘭如癡如醉地看著那塊紅綢布,慢慢打開它,仿佛那里面是一份稀世珍寶:“在我對她坦白之前,她就發(fā)現(xiàn)了:我就是當年的那個人……” 卡斯蘭的手微微一抖:“那個劫殺她家族車隊,殺死她的父親、母親、哥哥,戮盡她全家,卻唯獨漏過了一個六歲女孩兒的那個‘強盜頭子’?!?/br> 尼寇萊僵住了。 “那時起,塔利婭就病倒了——連最好的醫(yī)生都找不到她的病因?!?/br> 卡斯蘭似乎越來越無法自如地控制雙手,但他還是哆嗦著,一寸一寸掀開手里的紅綢布:“她就那樣,每天躺在床榻上忍受著極致的痛苦,像最美的花一樣,日復一日地凋謝?!?/br> “那是我人生中最艱難的戰(zhàn)斗——我寧愿再跟薩克埃爾打上三十個回合,跟邵對上兩百次劍,跟悉拉·暗雷再換十次命,再被茉莉揍上二十拳,也不愿意面對,”卡斯蘭狠狠咳嗽了一聲,面色痛苦:“但我只能看著塔利婭一天天死去,試著向她解釋,解釋那是國王的命令,是我身不由己的選擇?!?/br> 卡斯蘭終于翻開了那塊紅綢布,眼里泛出晶瑩。 “最后一刻,塔利婭強顏歡笑地告訴我,也許這就是神靈的旨意:她注定要為我的過去贖罪。” 尼寇萊愣愣地看著綢布里的東西。 那是一塊毫不起眼的黑色石頭。 石頭上,刻著兩個小人:一個稍大的小人牽著另一個稍小的小人。 小人刻得歪歪扭扭,無比粗糙,基本就是一個圓圈下面頂著線條的四肢。 明顯是小孩子的玩耍之作。 但卡斯蘭卻癡迷地看著那塊石頭,手上的顫抖越來越大:“最后,我抱著她幾乎沒有重量的身體,捫心自問:撼地的卡斯蘭·倫巴,你的一生究竟有什么意義呢?” 遠處傳來拖地的聲音——邁爾克拖動著被刺穿的大腿,一下一下地向這邊爬來。 卡斯蘭雙目凄迷,對著爬來的邁爾克露出一個無力的笑容:“有那么一刻,我開始憎恨努恩?!?/br> “直到幾個月前,努恩最后的兒子死在了星辰,”老頭搖了搖頭,每說一句話,都混雜著不少鮮血從口鼻里滲出:“看著那一天的晚霞,我突然又很可憐他:我們都失去了所珍愛的一切,半生的努力,一夕之間灰飛煙滅?!?/br> “那個曾經(jīng)意氣風發(fā)的沃爾頓王子,到底倒在了自己編織的怪圈里,落入??怂固仡I(lǐng)主們的宿命,走不出去,跟我的兄長和侄子們一樣悲慘。” 尼寇萊扯下一段衣物,綁緊受傷的肩膀,咬著牙道:“白癡?!?/br> 邁爾克爬到尼寇萊的身邊,跟他一起怔怔地看著老上司。 “那一刻,就像有一團火,在我的胸內(nèi)燃燒,痛苦莫名,不知所以,”卡斯蘭的聲音越來越?。骸叭欢斉魍跖扇藖碚椅?,想要我繼承黑沙大公之位的時候,我就突然明白了那團火是什么。” 卡斯蘭眼神一亮,他手上用力,死死捏住了手心里的那塊石頭。 “我已經(jīng)不恨他了,但這一切還未結(jié)束?!?/br> “我和努恩當年所開始的一切,”卡斯蘭掙扎著道,淚水奪眶而出:“還未結(jié)束?!?/br> “努恩所做不到的,努恩所放棄的,怒恩所不敢面對的,”卡斯蘭猛咳一聲,臉色發(fā)白,哆嗦道:“就由我來為他實現(xiàn)……為他盡忠。” “這就是我余生的意義。” 邁爾克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尼寇萊死死按住自己的肩膀,垂下頭顱一言不發(fā)。 只有拳頭不斷收緊。 就在此時。 “頭兒?!?/br> 趴在地上的邁爾克低低地發(fā)聲。 “當你知道,你這么做是在背叛他,背叛陛下的時候,”邁爾克的表情哀傷而痛苦,話語斷續(xù):“是什么樣的感覺?” 尼寇萊忍不住看了邁爾克一眼。 卡斯蘭轉(zhuǎn)過逐漸渾濁的眼神。 他咧開嘴唇,似笑非笑地反問道:“我背叛他了嗎?” 邁爾克怔住了。 沉默。 “對了?!?/br> “我想到了,刺頭?!崩项^的眉毛動了一下。 尼寇萊抬起頭,神色復雜地看著卡斯蘭。 卡斯蘭的眼神慢慢渙散,他的嘴角已經(jīng)不再嘔血了。 “你那種終結(jié)之力的名字,”卡斯蘭望著天花板,用力擠出一個笑容,輕聲道:“不如就叫……” “命運之折吧?!?/br> 尼寇萊和邁爾克都微微一頓。 “嘿,”一秒后,隕星者不屑地冷哼道:“這是什么鬼名……” “嗒噠!”一道細小的聲音傳來,把尼寇萊的話堵死在嗓子里。 尼寇萊和邁爾克齊齊一顫。 那塊刻著兩個小人的石頭,剛剛從卡斯蘭的手上滾落了。 兩人緩緩地轉(zhuǎn)頭。 只見白刃衛(wèi)隊的傳奇,撼地的卡斯蘭·倫巴正閉著眼睛,靜靜地躺在武器架上,不言不語,毫無反應。 邁爾克看著不再動彈的卡斯蘭,神色怔然。 沉默持續(xù)了好幾秒。 直到尼寇萊慢慢地伸出手,把那塊石頭抓在手里。 石頭的背面,歪歪斜斜地刻著一句錯字連連的話: 卡斯藍保戶塔利婭 尼寇萊眼睛一澀,他猛地轉(zhuǎn)過頭,握緊手心里的石頭。 “咚!” 隕星者咬起牙關(guān),狠狠地踹了一腳身旁的武器架。 他向后一躺,把頭轉(zhuǎn)到邁爾克和卡斯蘭以外的方向,抓了一把臉,氣息微粗,胸口起伏不定。 “cao?!蹦峥苋R含糊不清地低聲道。 剛剛點亮的火盆越燃越旺。 武器庫里,兩個壯年男人頹然倒地,默默無言。 在他們的身邊,暮年的戰(zhàn)士沉沉睡去。 不再醒來。 ??我很想說我這兩天在備戰(zhàn)高考,所以斷更了,但我又怕被各位讀者暴打…… ??所以…… ??哎呀,你們幫我想個理由吧。 ??by一臉認真樣的無劍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