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不大的沙地。

    它位于幾座大小不一的沙丘中間，在蒙蒙亮的天色下靜靜沉睡，死寂一片。

    直到沙地上的所有沙礫，都開始微微震顫。

    砰。

    一聲悶響，沙地中央突然拱出一處不規(guī)則的平面。

    咚。

    在相繼傳來的悶響中，無數(shù)的沙礫從逐漸拱起的平面上滑落，陷入其下露出的黑暗地洞。

    滑落的沙礫窸窣作響。

    足足數(shù)米寬的平面不斷抬升，露出它黑灰色的本質(zhì)。

    十幾秒后，一個舉著火把滿身沙塵的身影，率先探出了那個黑暗神秘的地洞。

    身影拍掉身上的沙子，打量了一下四周。

    他這才回過頭，伸手拉住第二個人，把后者拉出地洞。

    然后是第三個、第四個……越來越多的人從這個地洞里爬出。

    足足數(shù)十人。

    直到一個清瘦的身影從地洞里出現(xiàn)，被人一把拉出，踏足沙地。

    “咳咳咳……”

    灰頭土臉的泰爾斯取下面巾，痛苦地咳出灰塵與沙土，拍掉渾身的沙礫。

    黎明前的寒風(fēng)溫度與沙土氣味，同時侵襲他的感官。

    讓他一陣哆嗦。

    熟悉而陌生。

    泰爾斯下意識地伸向腰后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來他的匕首又被瑞奇收繳了。

    在少年的身后，塔爾丁、布里、坎農(nóng)三人被緊緊綁縛著雙手，相繼押送出來。

    薩克埃爾、巴尼和貝萊蒂三人則更慘一些，甚至被蒙上了雙眼，由克雷和約什親自看管。

    快繩似乎被當(dāng)成了無關(guān)緊要的雜役，苦哈哈地搬動著一雇傭兵從戰(zhàn)場回收的裝備器具，時不時求助也似地向泰爾斯這片瞥上一眼。

    釬子也被蒙著雙眼，在兩個雇傭兵的看守下被粗魯?shù)赝瞥鰜怼?/br>
    所有人都相繼來到了地面上。

    “這里……這里不是白骨之牢？”

    踩著腳下無比親切的沙子，泰爾斯狠心不顧身后快繩的哀怨眼神，一邊清理身上的狼狽，一邊在微亮的天色下努力觀察四周

    “甚至不是……刃牙營地？”

    周圍的茫茫黃沙讓他感到驚訝又惶恐。

    瑞奇在發(fā)出微光的東方天幕下回過頭來

    “怎么……”

    “你還以為，我們會原路返回？”

    瑞奇扔掉手上的火把，一臉諷刺地?fù)u頭道

    “白骨之牢的入口——估計那里早就被秘科的人包圍了吧?！?/br>
    泰爾斯心中嘆息。

    王子抱著手臂，搓了搓驟遇寒風(fēng)的身子，疑惑地打量著四周

    “這是哪兒？”

    “離刃牙營地不遠(yuǎn)，”瑞奇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抬起頭，望向遠(yuǎn)方熟悉的一小排堡壘

    “但剛好能看見。”

    泰爾斯瞇眼觀察了一下看似近在眼前的刃牙營地，心中沮喪。

    在沙漠里，“剛好能看見”等于“整整走一天”。

    那么，他們接下來會怎么樣呢？

    “你們在等什么？”泰爾斯搓著手問道。

    這一次，瑞奇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

    “時機(jī)。”

    時機(jī)？

    泰爾斯皺起眉頭。

    寒風(fēng)呼嘯中，瑞奇抬頭看了看天色，轉(zhuǎn)身下令

    “所有人，最后檢查?！?/br>
    “我們要走了?！?/br>
    瑞奇走過苦苦思索的泰爾斯身邊，走向站在偏僻處的塞米爾。

    他盯著遠(yuǎn)處被綁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衛(wèi)隊眾人，對著塞米爾壓低聲音

    “怎么樣？”

    塞米爾避開眾人，瞥了一眼薩克埃爾，搖了搖頭

    “他們不肯加入?！?/br>
    瑞奇皺眉呼出一口氣。

    “巴尼？”

    塞米爾輕哼一聲，似乎特別不爽

    “特別是巴尼，那家伙的脾氣比石頭還硬。”

    瑞奇緊緊盯著看著被蒙住雙眼的巴尼，輕輕嘖聲

    “但偏偏是他，掌握著北地軍用劍術(shù)的秘訣。”

    塞米爾眼前一亮

    “那他是嗎？”

    可瑞奇失望地?fù)u了搖頭

    “冰川之融?！?/br>
    兩人齊齊沉默了一會兒。

    瑞奇掃視著身后正在做最后清點(diǎn)與準(zhǔn)備的屬下們，向薩克埃爾的方向努了努嘴

    “我一直在試圖說服他們的長官，如果他率先同意……”

    但是塞米爾果斷地?fù)u了搖頭。

    “不是薩克埃爾，”塞米爾語氣里的堅決讓瑞奇有些愕然

    “關(guān)鍵不在薩克埃爾?！?/br>
    塞米爾看向身后那個稍矮一些的瘦弱身影，表情復(fù)雜。

    “他們只效忠于他。”

    瑞奇循著視線望去，看見那個渾身破損，一臉疲憊，下巴還帶著一片淤青的少年垂頭喪氣地盯著腳底的沙子，喃喃自語著什么。

    “他？”

    瑞奇短暫一愣，目光在泰爾斯身上放了好幾秒。

    “你告訴過我，你能讓他們彼此內(nèi)訌，”瑞奇回過頭來，表情嚴(yán)肅起來

    “后來發(fā)生什么了？那個孩子出現(xiàn)，你們就集體下跪了？”

    發(fā)生了什么。

    塞米爾沉默了一會兒。

    他的眼前出現(xiàn)了沉睡不起的納基和奈。

    以及那個少年的微笑。

    吾已，安息帝側(cè)……

    “沒什么?！?/br>
    塞米爾抬起頭，甩開記憶，竭力不去看泰爾斯

    “他只是……很有說服力?！?/br>
    感受著對方語氣里的疏離，瑞奇眉頭一挑。

    “嗬?！?/br>
    很有說服力。

    是么。

    他深深看了塞米爾一眼。

    “我對一件事很好奇，塞米爾，”瑞奇的話讓塞米爾緊張起來，只見這位克拉蘇瞇起眼睛

    “在我們趕到之前，你問出來了嗎為什么刑罰騎士要?dú)⒛莻€孩子？”

    塞米爾的呼吸微微一滯。

    為什么？

    他沉默了好幾秒。

    瑞奇慢慢逼近他

    “有什么事情，你還沒告訴我嗎？”

    “也許是……關(guān)于王室的？”

    看著塞米爾的表情，瑞奇輕笑起來

    “好吧，我知道你也許還放不開當(dāng)年的誓言，這我完全理解……”

    可塞米爾深吸了一口氣，打斷了他。

    “薩克埃爾那么做——”

    塞米爾認(rèn)真地看著瑞奇

    “可能是因為……他真的瘋了?！?/br>
    真的瘋了？

    瑞奇皺起眉頭，一臉狐疑。

    塞米爾不自然地低下頭

    “你也看到了，薩克埃爾前一刻喊打喊殺，后一刻他又回來幫他們了——我想，他應(yīng)該是真瘋了?！?/br>
    這一次，在灰暗卻將明的天色下，瑞奇盯了塞米爾很久很久。

    而塞米爾沒有抬頭。

    “哦，瘋了啊，”瑞奇的眼神不離對方，語氣卻古怪起來

    “難怪這么難……溝通？”

    他依舊觀察著塞米爾的表情。

    塞米爾咳嗽了一聲，突然開口

    “聽著，你想要巴尼劍術(shù)的秘密，可以，如果我們能帶走那孩子……”

    正在此時。

    “嘿，瑞奇！瑞奇大叔？瑞奇小笨笨？”

    瑞奇和塞米爾轉(zhuǎn)過頭，驚訝地看見泰爾斯王子在人群中高高地舉起手，向他們搖了搖。

    小……笨笨？

    “額，我們能借一步說話嗎？”

    泰爾斯的大力搖手和高聲吶喊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他身后的瑪麗娜甚至把手放上腰間的劍柄。

    “你說……帶他走？”瑞奇望了塞米爾一眼，嘆了口氣往回走

    “我倒是想呢?！?/br>
    瑞奇來到泰爾斯前面，恢復(fù)了那個從容而略帶詼諧的樣子“殿下，別告訴我你想找個僻靜的地方撒尿?！?/br>
    “因為你可以就地解決——我們不介意的?！?/br>
    出乎他的意料，泰爾斯笑了笑，露出一排牙齒

    “我突然想到個問題，關(guān)于氣之災(zāi)禍——他跟你們一起去了終結(jié)之塔，對么？”

    此言一出，原本還各忙各的雇傭兵們紛紛一靜。

    許多人向著這邊看來。

    瑞奇的臉色變了。

    他扭過頭，臉色陰沉地對塞米爾道

    “看好他們。”

    言罷，瑞奇就一把攬住泰爾斯的肩膀，無比粗暴，連拖帶拽地把泰爾斯拉向遠(yuǎn)離人群的僻靜角落。

    “啊，哎喲，輕，輕一點(diǎn)……我年紀(jì)還小……你不能……”

    “好了好了我不反抗就是了，你別再用力了……”

    在泰爾斯一路磕絆帶抗議的動靜中，瑞奇一把將他甩開。

    “給我一個不打暈?zāi)愕睦碛??！比鹌胬淅涞氐馈?/br>
    但泰爾斯只是拍了拍身上的沙土，喘著氣聳了聳肩。

    “那把斷龍者還是什么，那是氣之災(zāi)禍想要的，對么？”

    泰爾斯笑著道

    “你在牢里的表現(xiàn)，讓我感覺……你們對這件事沒有那么渴望?！?/br>
    瑞奇的表情有著微妙的變化。

    “而你們想要的，是有著獄河之罪的黑劍，”泰爾斯的語氣正式起來

    “沒錯，我知道，那把武器是黑劍帶回來的?！?/br>
    瑞奇的眼眸擴(kuò)大了幾分。

    他死死盯了泰爾斯三秒。

    “親愛的，我發(fā)現(xiàn)，”瑞奇的語氣大概趕得上荒漠夜晚的溫度

    “你還是認(rèn)真聽講的時候比較可愛。”

    泰爾斯無奈地露了露牙齒。

    少年回頭望了望人群，抓了抓頭發(fā)

    “那些名字?！?/br>
    “你提過的那些名字，它們花了我一些時間來回想，但是……”

    瑞奇瞇起眼睛。

    泰爾斯回過頭來，深吸一口氣，嚴(yán)肅地道

    “鐵血王是諸王紀(jì)之前，因抵擋古獸人而壯烈戰(zhàn)死的北方國王；”

    “有一幕帝國時代的戲劇，講的是黑騎士如何因為犯上弒主而被審判；”

    “梭倫·譚恩是個北地譚恩家族里的名字，他們因意圖謀害國王而被褫奪了威蘭領(lǐng)，從埃克斯特的十個大公家族里除名；”

    泰爾斯每說一句，瑞奇的表情就沉下一點(diǎn)。

    “至于丘·克拉蘇，他就是那位一百多年前叛出終結(jié)塔，建立災(zāi)禍之劍的人?！?/br>
    泰爾斯說完了最后一句。

    瑞奇看著他，輕哼了一聲。

    這個孩子，也許塞米爾是對的。

    想到這里，瑞奇開口道

    “更正，我們不叫災(zāi)禍……”

    泰爾斯再次發(fā)聲打斷他

    “按照你的說法，他們都是曾覺醒獄河之罪的人，對么？”

    瑞奇眉毛一挑。

    “你曾說終結(jié)之力就是本人，”泰爾斯做了幾個深呼吸

    “但似乎每一個獄河之罪的主人，下場都不怎么妙?！?/br>
    “包括黑劍?！?/br>
    這一次，瑞奇深深地注視著他，像是從泰爾斯身上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

    “我有幾個曾在終結(jié)之塔習(xí)藝的朋友，他們告訴我，”泰爾斯試探著道

    “災(zāi)禍之劍的終結(jié)之力，跟他們的最大區(qū)別，就是向力量里最糟糕的東西投降——瘋狂，暴戾，痛苦，甚至連對手都能感覺得到?！?/br>
    “是我想多了嗎？”

    泰爾斯注意著對方的表情

    “還是我確實應(yīng)該放棄獄河之罪？”

    瘋狂，暴戾，痛苦。

    不知道是“終結(jié)之塔”還是“災(zāi)禍之劍”刺激到了他的神經(jīng)，反正瑞奇的表情變得難看起來。

    “你的朋友一定身份不凡，”瑞奇沉默了一會兒，這才開口

    “須知，我們這群人，是終結(jié)塔最不愿揭開的秘密傷疤?！?/br>
    “還有，更正，我們不叫災(zāi)禍之劍。”

    泰爾斯聽出對方在轉(zhuǎn)移話題，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我見過你們是怎么戰(zhàn)斗的了，你無法否認(rèn)你們打得就像野獸?！?/br>
    瑞奇嗤聲搖頭

    “那你就該知道，我們的力量比一般的終結(jié)劍士要強(qiáng)大，而且束縛更少。”

    可是泰爾斯并不買賬

    “你今天教我的東西，還有你所說的，期待著我終有一日到達(dá)‘真界’什么的?！?/br>
    “最終也會把我變成那樣的野獸么？”

    瑞奇不爽地哼聲，正待回答，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奇怪?！?/br>
    瑞奇挑了挑眉毛

    “你怎么突然這么多話？”

    泰爾斯微微一僵，他鬼祟地看了看身后，像是怕人看見似的，這才尷尬地舉起右手上的東西

    “因為……這個？”

    瑞奇看清了泰爾斯右手上的東西。

    那是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

    好像就是之前被他收繳的……

    瑞奇面色大變！

    他下意識地低頭摸向懷里

    “你又是什么時偷——”

    瑞奇沒能說完這句話。

    “嗤！”

    下一秒，一截他無比熟悉的灰色劍刃就從空氣中突出，仿佛破開浪潮的戰(zhàn)艦，刺入瑞奇的左額，刺進(jìn)他的頭顱！

    唰！

    灰色劍刃抽出頭顱，帶出無盡鮮血！

    濺得沙地一片猩紅。

    “瑞奇！”

    泰爾斯咬牙向著側(cè)面跑出幾米，還沒來得及跟那個再次出現(xiàn)的深紫色面具打招呼，就聽見身后關(guān)注著這邊的雇傭兵們一陣嘩然，驚呼出聲。

    “敵襲！”

    咬牙切齒的痛恨下，約什怒吼著拔劍，帶著幾個雇傭兵向突然出現(xiàn)的黑衣身影沖來！

    “我草又是他！”

    克雷怒極而笑，同樣帶著幾人合圍而來

    “這他媽又是第幾次……”

    但下一刻，克雷就覺察到了不對。

    “咚！”

    一聲重響，約什只覺腦后一痛，整個人就天旋地轉(zhuǎn)地倒下！

    他身邊的三個雇傭兵下意識地回頭，就見到那個還吊著左臂夾板的狼狽囚犯，已經(jīng)擠進(jìn)他們中間！

    克雷躺在地上顫抖地扭過頭。

    他絕望地看見不知何時脫離了束縛、恢復(fù)了自由的薩克埃爾輕巧而快速地?fù)舻沽巳恕蛘哒f只擊倒一人，因為另外兩人是莫名其妙互相撞暈的——跨過他的身體。

    薩克埃爾向著瑞奇和泰爾斯所在的地方，一瘸一拐地奔去，只留下一句輕飄飄的話

    “第四次?！?/br>
    克雷痛苦地吸了一口氣。

    不……

    他們到底是什么時候松綁……

    不遠(yuǎn)處，同樣脫離束縛的布里怒吼著撞飛一個人，小巴尼一個頭槌撞翻了看守他的雇傭兵，塔爾丁劈手奪走一柄斧頭扔給貝萊蒂，坎農(nóng)投出一柄不知從何而來的飛刀……

    雇傭兵們的隊伍頓時混亂一片！

    沖在前方的約什驚訝地回頭，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衛(wèi)隊的囚犯們已經(jīng)全部掙脫了綁縛，他們趁著瑞奇倒下帶來的震驚迅速沖破重圍，與泰爾斯回合！

    不。

    他們是……

    “咻！”一聲急響！

    約什下意識地低頭，卻發(fā)現(xiàn)一支箭射進(jìn)了他腳邊的沙地里。

    “我草為什么又沒射中……你特么是贗品吧……”

    他的對面，快繩氣急敗壞地狠敲手上的時光弩。

    但在發(fā)現(xiàn)三個人向他包圍而來后，快繩馬上亡魂大冒、手舞足蹈地向泰爾斯的方向狂奔而來

    “救命啊——”

    人群中，塞米爾怒吼著重整混亂的隊伍和陣型

    “別慌，他們只是強(qiáng)弩之末！”

    “我們有人數(shù)優(yōu)勢！”

    短短幾秒的混亂和嘩然里，泰爾斯緊張地呼吸著，轉(zhuǎn)頭看見約德爾朝著飛奔而來的巴尼等人拋出一樣?xùn)|西。

    但是王子還來不及發(fā)表感言，就聽見一陣令人心寒的窸窣聲，從附近傳來！

    寒風(fēng)刮來，泰爾斯一陣雞皮疙瘩地回過頭。

    “你們這是……”

    血泊中，面色慘白如死人的瑞奇再次從地上爬起，他咬牙怒目，伸手拔出腰間的“永恒真理”

    “自尋死路——”

    但還不等他說完，當(dāng)頭第一個向他奔來的薩克埃爾就面色一肅，一個矮身，再突然前傾伸手。

    下一秒，泰爾斯睜大眼睛，張大嘴巴。

    他震驚地看見英姿勃勃、氣勢奪人的刑罰騎士，向著重新復(fù)活的瑞奇……

    投出了滿滿的一把……

    沙子。

    “啊啊??！”

    也許是沒想到大名鼎鼎的刑罰騎士會如此下作，剛剛拔劍的瑞奇猝不及防之下被一頭一臉，撒了個正著。

    “該死！”

    瑞奇痛呼著，左手用力捂著滿是沙礫的眼睛，右手下意識地向前刺出，卻被薩克埃爾一個靈活的翻滾避開。

    “對！”

    “就是這樣！”

    混亂中，七手八腳連滾帶爬逃過來的快繩咬著牙揮拳，高聲喊叫

    “再給他一下啊！”

    掩護(hù)著他來到泰爾斯一方的坎農(nóng)，聞言皺起眉頭看向快繩。

    快繩的聲音頓時就弱了下來，他不好意思地看著坎農(nóng)

    “我，那個……氛圍，氛圍……”

    “不用管瑞奇，他很快就能反擊，”塞米爾咬著牙，努力恢復(fù)秩序，指揮現(xiàn)場

    “先包圍他們！”

    下一秒，泰爾斯看見小巴尼揚(yáng)出從約德爾手上接過來的東西，心下恍然。

    “你們以為這樣就能殺了我？”

    瑞奇痛苦地搓動著眼里的沙礫，一邊根據(jù)耳邊的風(fēng)聲揮動劍刃。

    但很快，他就聽見耳邊一陣金屬響動。

    閉著眼睛，忍著眼內(nèi)生疼的瑞奇只覺一陣巨力滾滾而來，從四面八方擠壓他！

    將他擠得渾身一震！

    噗。

    一聲輕響，永恒真理掉落沙地。

    在雇傭兵們的驚呼中，瑞奇竭力睜開一點(diǎn)眼皮，看見了眼前的情景

    鐵鏈。

    不知何時，一道帶著無數(shù)倒刺的歹毒鐵鏈，已經(jīng)把他從上到下圍了三四圈，緊緊鎖死！

    他的左手被鎖縛在左臉側(cè)，右手則緊鎖著身軀，雙腿堪堪跪地。

    只見巴尼和貝萊蒂面色生冷地扣著鐵鏈的一端，而布里、塔爾丁則抓著另一端，四個人的力量把鐵鏈一左一右，繃得筆直，死死鎖著瑞奇的行動。

    “得了，我們知道干不掉你。”

    吊著手臂的薩克埃爾喘著氣，來到瑞奇面前

    “那就干脆困住你?！?/br>
    刑罰騎士無視著屬下和泰爾斯快繩的古怪眼神，面色如常地搓掉右手上殘余的沙礫，在不能動彈的瑞奇面前撿起那把永恒真理，轉(zhuǎn)向雇傭兵們的方向

    “順便一句，好劍啊?！?/br>
    泰爾斯呼出一口氣，扶住跌跌撞撞沖來的快繩，認(rèn)出了瑞奇身上的鎖鏈那是釬子之前用來困鎖約德爾的鎖鏈。

    “啊啊?。　?/br>
    被死死困鎖住的瑞奇怒火難抑地吼出聲

    “薩克埃爾！”

    但就跟剛剛的約德爾一樣，他越是掙扎，鐵鏈上的倒刺就扎得越深。

    越是難以掙脫。

    泰爾斯喘了口氣，笑著向著約德爾豎起大拇指。

    干得漂亮。

    從約德爾現(xiàn)身到瑞奇受困，前后不過十幾秒的時間，但他卻感覺像是經(jīng)歷了一輩子似的。

    約德爾倒轉(zhuǎn)無上之劍，劍柄在胸前一扣，對泰爾斯微微躬身。

    下一秒，黑衣的面具護(hù)衛(wèi)就泛起漣漪，再次消失在空氣里。

    幾秒后，在約什和塞米爾的帶領(lǐng)下，幾十名災(zāi)禍之劍們齊齊涌上，從正前方散開，向著衛(wèi)隊眾人圍攏而來！

    但另一個身影已經(jīng)擋在他們身前。

    刑罰騎士的身軀仿佛有某種氣場，只要他往哪里一站，見識過他本事的雇傭兵們就齊齊一滯。

    “穩(wěn)??！”

    塞米爾氣急敗壞地攔住所有憤怒的雇傭兵，盯著眼前的薩克埃爾

    “別忘了他的能力！”

    約什咬牙道

    “他傷得很重！我們只要——”

    “不！”

    塞米爾果斷地?fù)u搖頭

    “我不能冒險，別忘了那個面具！”

    約什不忿地怒吼一聲。

    泰爾斯好不容易理順了氣息，觀察著重新回到均勢、雙方對峙的局面

    瑞奇緊閉眼睛，被四人困鎖在鐵鏈中，泰爾斯扶著快繩站在他身后，坎農(nóng)警惕地護(hù)衛(wèi)在旁。

    而薩克埃爾一個人舉著永恒真理，淡然地?fù)踉谑Ｓ嗟墓蛡虮媲啊?/br>
    這方小小的沙地慢慢恢復(fù)了寂靜，只聽得見無數(shù)的喘息聲。

    “我戴面具的老朋友?！?/br>
    鐵鏈困鎖中，瑞奇竭力睜開一條眼縫，努力搜尋著那個神秘的身影

    “瑪麗娜說你被干掉了——什么時候回來的？”

    沒有回應(yīng)。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笑著開口道

    “在地底下，在你們的人休憩等待，在我拖著你嘮叨惡魔的知識還有終結(jié)之力，讓你享受好為人師的快感的時候?！?/br>
    瑞奇微微一滯。

    少年繼續(xù)道

    “你的老朋友就在暗中潛行，忙著偷解繩索，傳遞消息，安排計劃?！?/br>
    什么？

    好為人師的……快感？

    被緊緊鎖死的瑞奇的胸膛劇烈起伏。

    他再次用力掙了一下，但衛(wèi)隊的四人憋紅了臉，把他牢牢鎖死。

    “而你藉此松懈我的警戒，等時機(jī)到了，就‘借一步說話’？”

    瑞奇雖然閉著眼睛，但他的嗓音里帶著仿佛要燒盡一切的怒火。

    泰爾斯嘿嘿一笑，表示默認(rèn)。

    灰蒙蒙的東方天色下，瑞奇滿面怒容，咬牙切齒地對身后的泰爾斯道“我又小看你了，王子殿下?！?/br>
    “真是……陰險狡詐，詭計多端啊?！?/br>
    陰險狡詐。

    詭計多端？

    泰爾斯嘆了一口氣。

    他轉(zhuǎn)過眼，遠(yuǎn)遠(yuǎn)望了一下刃牙營地所在的方向。

    “你太過獎了?！?/br>
    泰爾斯回過頭，展現(xiàn)友善的微笑，對著面前一群氣急敗壞的雇傭兵露出一口大白牙

    “畢竟，我也不是什么惡魔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