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畫家曾經(jīng)對我說，雖然我身受桎梏——正如你看的那樣，我的雙腿并不健全，聲音也沙啞難聽——但是我還是可以像一條魚一樣，自由自在的游來游去，只要我愿意?！?/br>
    多莉絲的聲音低啞而沉悶，全然不是一個少女該有的嗓音，可是它在露絲耳中就像來自遙遠的天際和海洋，捉摸不透。

    露絲沉默了半晌，別開了臉，露出了修長而又蒼白的脖子，青色的血管鼓動著，暴露了她心底的觸動。

    “水放好了，多莉絲，去泡個澡暖暖吧。晚些我找人送你回家?！彼D(zhuǎn)身從衣柜里翻找出了一套寬松的晨衣，捧到了浴缸邊放下了。多莉絲慢慢挪到了浴室，露絲替她關(guān)上了門。

    隨處是鍍金的擺設(shè)，暖黃的燈光照得整個浴室散發(fā)著暖意。多莉絲撩了撩浴缸里的水，它已經(jīng)被露絲貼心地放到了合適的溫度。她扯下了身上已經(jīng)臟得不成樣子的白色長裙，跨了進去。

    暖和到發(fā)燙的水很快讓她蒼白的皮膚變得通紅，冷風(fēng)中吹到僵硬的關(guān)節(jié)被燙到發(fā)癢，多莉絲將全身埋進了水里。

    她很久沒有走那么長一段路了，今早從湖底的活水里吸取的能量消耗殆盡。緊繃著神經(jīng)和露絲交談時，她暫時忘記了身體的疼痛，可是現(xiàn)在，被巨石碾壓過般的疼痛從每一寸皮膚滲透到了骨髓里。

    多莉絲在水中張開了嘴，今天就連說話都比往日多許多，喉嚨也變得干澀。

    她慢慢地失去了意識，身體在浴缸的深水里微微搖晃，隱隱約約地覺得自己好像又變成了一條魚。

    ‘哥哥一定急瘋了吧……’

    這是她昏迷前最后一個念頭。

    露絲坐在畫板前，雙眼失神，無意識地將顏料隨手涂抹在畫板上，滿腦子都是剛才多莉絲的話。突然，窗外傳來了一陣喧嘩聲，露絲猛然驚醒了。

    浴室里沒有一點水聲，露絲扔下了筆，輕輕地敲著房門。然而，她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

    露絲這才意識到不對勁，加大了力度敲門，大聲喊道：“多莉絲，你還好嗎？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沒有任何回應(yīng)。

    露絲驚慌地擰開了門，看清眼前浴缸里的情形時，嚇得大聲驚叫：“啊——救命！快來人?。　?/br>
    多莉絲的全身和全臉都浸泡在了水里，臉色通紅發(fā)紫，雙眼緊閉，只有微小的氣泡從她的嘴里漂了上來。

    露絲沖上前去將她撈了出來，用厚重的浴巾緊緊地將她裹起。剛做完這一切，她的房門就被劇烈無序地敲響了。同時，門外傳來了男人爭執(zhí)的聲音。

    *

    多莉絲的意識剛剛回籠時，男人和女人爭吵的聲音爭先恐后地擠進了耳膜，她痛苦地側(cè)過臉，感覺腦袋里簡直要被噪音擠到爆炸了。

    一雙溫?zé)岬氖治孀×怂亩洹?/br>
    “別吵了！多莉絲已經(jīng)醒了。”她聽到了1900的不耐煩的呵斥聲。

    一男一女霎時間閉上了嘴，女人低低地啜泣著，男人很快反應(yīng)過來，沖到了門外：“喬伊洛夫！去把全倫敦最好的醫(yī)生請來！快！”那人領(lǐng)命，不顧1900的開口阻攔就匆匆下樓離開了。

    多莉絲的眉頭打了一個結(jié)，她想要開口說話，喉嚨卻疼得不行。1900默契地將一杯溫?zé)岬牟柽f到了她的唇邊，多莉絲大口大口地喝完了。

    補充了水分，她終于有力氣睜開眼了。

    映入眼簾的是1900自責(zé)而關(guān)切的眼睛，他將她扶起，熟練地將靠枕墊在了她的身后。

    多莉絲環(huán)顧四周，窗邊，露絲捂著臉靠在墻上，似乎在哽咽。而使她近乎要崩潰的罪魁禍首正站在門邊，目光透過1900的肩頭看向了虛弱的多莉絲。

    多莉絲的手在被子里無意識地緊緊握起。

    卡爾·霍克利怎么會在這兒？

    多莉絲別開了眼向下躺去，把被子拉到了眼下，遮住大半張臉，她越發(fā)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沒有醒？否則……

    1900臉上的神情更加嚴肅了，他替多莉絲掖了掖被子后，轉(zhuǎn)過身對露絲說：“布克特小姐，感謝您救了我的meimei——是的，我相信您并沒有傷害她?！?/br>
    露絲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她的眼里又蓄滿了淚水。

    “博德曼先生，您是否太容易相信別人了！多莉絲都虛弱成這樣——”

    “霍克利先生，沒有人比我更了解我的meimei，她只是累了，需要休息，并沒有什么大礙?！?900才不會讓陌生的醫(yī)生接近多莉絲，“而且，您應(yīng)該稱呼她為博德曼小姐，我不知道您什么時候和多莉絲熟悉到可以以教名相稱了?！?/br>
    霍克利噎住了，他額頭上青筋驟起，正要暴怒，卻無力地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丹尼·博德曼面前，他沒有任何可以越俎代庖的機會。

    “至少出于一個朋友的身份。”霍克利咬牙道，“多莉……博德曼小姐的健康狀況讓我很擔(dān)心。博德曼先生，恕我直言，您對她不夠上心！否則怎么會讓這個女人——”

    “卡爾·霍克利！我說過了，我并沒有想要傷害多莉絲，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怎么了！”露絲尖叫道，她簡直要氣瘋了，“多莉絲也是我的朋友，我有什么理由傷害她，而你！”

    露絲指著面前這個暴戾的男人：“你有什么立場來指責(zé)我？你并非多莉絲的朋友，也并非她的家人，更不是她的愛人！就連她的哥哥都相信我，你為什么不能！”

    “因為——”霍克利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