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這一身打扮下來已是十分溫暖了,云若服侍著宋知歡用了一碗銀耳羹并兩口點心,又捧了一件厚厚的妝緞折枝堆花灰鼠里子斗篷來,水綠的顏色冬日里看著勉強還算鮮亮,倒也添了兩分溫暖出來。 圍了斗篷,云若又用手捂子和圍脖把宋知歡嚴嚴實實包裹住,戴上斗篷上的風帽,小心翼翼地出了門。 宋知歡:趕腳自己變成了球。 上房里沒燃香,只正堂當?shù)財[了一張黃花梨透雕蘭草的小幾,上擺著一盆嬌艷欲滴的蝴蝶蘭,給炭火氣上添了些花香。 四福晉仍在內(nèi)間梳妝,李氏也沒來,宋知歡一人在下首坐著,也是寂寞。 婢女捧了紅棗湯和點心過來,畫眉走出來對著宋知歡笑道:“福晉今兒起晚了,勞主兒多等一會?!?/br> 宋知歡對她笑著點了點頭,道:“我坐一會兒,沒什么。你回去吧?!?/br> 畫眉笑著答應了一聲,又對云若道:“我托柔成jiejie打了兩條絡子,今兒怕是沒空去取了,等回頭你替她送來吧。” 云若點點頭答應了,畫眉重新回到內(nèi)室里,上房再次恢復了安靜。 四福晉的打扮素來是以簡潔大氣為標準的,此時穿著一身淡青色繡梔子并蒂的狐毛滾邊兒棉褂子出來,身下素色喜鵲登梅曳地裙隨著她的步伐在地上迤邐輕動著,挽起的一把頭上簡單的兩樣通草絨飾,耳邊的明月珰珍珠圓潤有光澤,脂粉并不算厚重,妝容卻很大氣。 她踏著沉靜優(yōu)雅的步伐從從容容地走出來,滿身氣定神閑,莫名地令人心安。 她那一雙清澈的杏眸仿佛滿載星月之輝,散發(fā)著一派的柔和婉約,兼以沉靜大氣的風度,極易令人傾慕并折服。 也就是這樣的氣質(zhì),這樣的一雙眼,能夠命人暫且忽略那仍然略顯稚嫩的面容。 宋知歡含笑起身,沒等請安已經(jīng)被人扶住,四福晉笑道:“咱們兩個就免了。昨兒晚上我聽刮了一夜的風,料想你不大好過?!?/br> 宋知歡笑吟吟道:“多謝關心,無妨。太醫(yī)說孕期這些疾癥都是正常的,雖然給我拿了些安神的丸藥,但是礙著孩子沒敢用,只能再安胎藥中添了些養(yǎng)心的藥材,聊勝于無吧。” 四福晉聽了也輕嘆道:“也只能如此了。” 一面說著閑話,屋子里的西洋落地鐘正“噠噠”地響了起來,四福晉擰了擰眉,待一陣響聲過去,吩咐畫眉道:“你去李格格屋里看看,怎么這個時候都沒過來呢?” 正說著,就見李氏面色蒼白地被芍藥攙扶著過來。她一向是個不服輸?shù)娜?,此時這樣不施脂粉又面露疲憊、虛弱至極的樣子實在難見。 只是縱然如此,倒是服飾整齊,身上穿著水粉色繡芍藥花樣的對襟毛領棉褂子,兩把頭輕輕挽起,簪著一支碧璽花簪,也算別致。耳邊紅寶石耳墜雖然成色不是最上等,做工卻精巧,但這樣的首飾卻襯得她面色愈發(fā)不好看了。 四福晉見了心中一驚,忙命人去扶她,問道:“這是怎么了?” 李氏對著四福晉告了罪,用帕子掩著咳了兩聲,笑容苦澀,“許是昨日在宮外經(jīng)了風,身上難受的厲害?!彼母x打發(fā)人去請?zhí)t(yī),回頭不免說了李氏兩句,“你這個月份,雖然常言來說該穩(wěn)當了,但你的胎像本就不好,出去見了風正比旁人厲害。再者若是身上不舒坦,且別過來了,在房里好生歇息。等會兒太醫(yī)來了讓他給你看看,別有什么不好?!?/br> 李氏虛弱地笑著謝過:“妾知道了,謝嫡福晉?!?/br> 昨日是四阿哥帶著她出宮去京郊的寺廟上拜佛兼賞梅花,本以為月份穩(wěn)妥了便無礙,不想回來便覺身上不適了。 晚間又正正經(jīng)經(jīng)刮了一夜的大風,身邊雖有四阿哥,怕打擾早朝也沒敢出聲,睜著眼睛到天亮,直到風止了才略略睡了一會子,這便又到了請安的時候了。 若平日里她自然是可以打發(fā)人說一聲便不來的,偏生今日是冬月十五,她少不得要親自過來,又是一番梳洗,本來以她的性子定然是不肯露怯的,但如今身懷有孕,不好動用脂粉,只好從衣著首飾上彌補回來了。 又這樣折騰了一番,她的身子便愈發(fā)支撐不住了。 四福晉見她面色蒼白的樣子也是鬧心,當下命人扶她往東暖閣炕上歇著,又命人捧了溫水來給她。 太醫(yī)來的不算快卻也并不慢,進屋子的步伐沉穩(wěn)的要命,一步步都踩在眾人的心尖尖上。 四福晉見李氏面色愈發(fā)不好,也難得失了沉穩(wěn),擺擺手免了太醫(yī)的禮,吩咐他:“快給李格格看看?!?/br> 太醫(yī)于是過去診脈,兩只手換著診了,又問了一番身體癥狀,回來苦著臉對著四福晉一施禮,“這位格格本來身體寒涼,胎像并不穩(wěn)妥。雖也是滿了三個月,卻要當心、再當心。 如今見脈象,怕是見了風、受了涼,近日京中大風不斷,正是風寒之癥肆虐之時。若旁人尚且能堅持一兩日,但這位格格身懷有孕,更為虛弱,便發(fā)的更快了些。 微臣這便開方為格格驅寒安胎,只是……嫡福晉還要早做準備才是,這胎未滿五月,卻已大半發(fā)育成型,若是流產(chǎn)……唉!” 他長長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閉口不言。 四福晉手中一方絹帕緊緊攥著,知道這些太醫(yī)素來是講究“穩(wěn)妥”二字的,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便是實在不大好了,當下抿著唇點了點頭,啞聲道:“我知道了。還請大人萬萬盡心些,若能保住這腹中胎兒,我便再趕集不過了。”